第二十九章不一樣了
字數:5559 加入書籤
沈雲舒好奇是怎樣的事,但秦遠夜不肯再說,沈雲舒也好追問的太緊。她見秦遠夜情緒低落下來,頗為手足無措地遞了塊雲片糕過去,勸撫道:
“別多想了,都過去了,來,吃點兒甜的,不高興的時候吃點兒甜食,就能甜的忘記那些煩惱了。”
雲片糕在唇舌間化開,甜到秦遠夜心裏去。他嘴角又揚起來,不知該怎麽告訴她,那件事他早就釋懷了,他失去的,原本也不是他的東西。
他也享受沈雲舒現在的溫柔,不想說出來。
大鍋魚很快端上桌,是沈雲舒最愛的酸菜魚,黃豆芽和酸菜漂浮在油光鋥亮的湯麵上,又撒了一層香菜,佐以魚的香,讓人食指大開。
沈雲舒雙眼放光,卻拘束地去看秦遠夜,並不敢先動筷子。
“吃吧。”
秦遠夜一聲令下,她就像是出籠的野獸一樣,在這餐桌上風卷殘雲、大快朵頤。她吃飯吃得快,卻並不狼吞虎咽,隻一心都專注在菜肴上,不去顧及其他。
見她吃魚吃得歡,秦遠夜幾次想把自己碗裏剔好刺的魚肉推過去,想了想,又全都忍住了。
他時不時抬眼看她,見她一嘴油,好笑地遞了塊紙巾過去。
她是個生動的人,至少在秦遠夜見過的女子中,她是最生動的一個。
那些小姐、閨秀們,就連方婷月,和他無論是吃飯還是相處,都始終一副規矩、斯文模樣,吃起飯來,三兩口就飽了,一口肉也能拿刀切成三小口,一份一份地送進嘴裏去,更莫說嘴上沾油了。
這樣優雅的女子,是該討人喜歡的,但惹不出他心裏的愛意。
沈雲舒敞開肚皮,風卷殘雲吃了大半魚,終於吃飽了。她舒服地打了個飽嗝,心滿意足道:“我好久沒吃過這麽地道的酸菜魚了,以前在北京上學……”
話出口,她忽然反應過來,急忙住嘴,祈禱剛剛的話,沒被秦遠夜聽心裏去。
“北京?”秦遠夜偏偏聽進去了,放下筷子警戒問,“北平?”
沈雲舒連忙擺手,打著哈哈笑,“五爺您聽岔了,我說的是我們那兒的一個小村子,叫北京——北荊園!對,北荊園,那裏有家私塾,私塾門口也有家小飯館,酸菜魚做的特別好吃。”
“我記得你家窮的都揭不開鍋了,之前靠你在碼頭賣唱賺幾個大子過日子,竟然還有餘錢送你去讀私塾?”
沈雲舒笑容僵住,許久才勉強圓道:“我小時候,家裏還有些積蓄,所以勉強送我念了兩年書。後來實在沒法子,我才去碼頭賣唱了……”
秦遠夜似笑非笑地又說:“看來之前的事兒你又想起來了?”
沈雲舒僵住,徹底說不出話來,反倒秦遠夜依舊自然地吃著魚,不再提剛剛的對話,招呼她也吃。
她深知自己剛剛說漏嘴了,唯恐秦遠夜追問下來,自己漏洞百出,坐立不安、食之無味。
慶幸的是,一直到晚飯吃飯,他都沒再提這一茬。
沈雲舒拿著手包,跟著他從飯館出來時,天已經黑了。秦遠夜再疏離地稱呼她道:“今晚沈小姐再在方宅住上一夜,明兒我再送你回小公館,如何?”
他下午喊她雲雲,喊得她不自在,現在又把稱呼改回來了,倆人才拉進些許的關係一下似乎又疏遠起來,沈雲舒心裏又不得勁兒。
她別扭地說:“我不叨擾了,五爺您借我兩個銀元,我坐黃包車回小公館就可以。”
秦遠夜沒再說什麽,招來兩輛黃包車,讓沈雲舒坐到前麵的車上,跟車夫說好地址,兩輛黃包車便徑直朝秦家大院去。
覺察出線路不對,沈雲舒急忙擺手叫停:“師傅,您走錯路了吧?這不是去城郊的路。”
“您不是去大帥府嗎?沒走錯。”
沈雲舒納悶地回頭想問問秦遠夜情況,卻見他的黃包車不遠不近地跟著,想要跟他說話,必須扯足嗓子嚎,遂作罷。
她又老實坐回座位上,心裏犯起嘀咕。
他似乎是不高興了,為什麽不高興,沈雲舒覺得自個兒也能猜個七八,他應當是又在疑心自己的身份。
她心裏惴惴不安,不知在怕個什麽,一直到黃包車在大帥府外停下,秦遠夜拉著她徑直走向府外停著的小汽車,聽他冷冰冰的說:
“上車,我送你回去。”
沈雲舒乖巧地縮在後車座上,車內無燈,黑蒙蒙的,照不亮他們彼此間的神色,唯獨氣氛壓抑、沉悶的讓她覺得害怕。
直到小汽車出了城,在行駛到一段凹凸不平的土路時,他放緩車速,忽然沒來由地說:
“你完全可以把你的那些秘密告訴我。”
她忽然開始猶豫,猶豫該不該把自己的真實來曆告訴秦遠夜,但一瞬的猶豫後,她便立刻打消了這個恐怖的念頭。
如果自己對他說,她是來自未來的、來自另一個時空的人,那麽他隻會把自己當成瘋子吧?
不管他猜出什麽、查出什麽,為了讓自己不被當成瘋子、神經病甚至死怪物,她都隻能咬死一句話——她就是虎口碼頭賣唱的那個清倌兒,沒有任何秘密,也沒有其他任何身份!
她的沉默,讓秦遠夜的心情愈發失落和沉悶,一直到小汽車抵達小公館外,沈雲舒拉開車門走下去,還不見他有下車的意思,遂奇怪地敲開車窗問:
“五爺,您不進去嗎?”
“明天還要交接生意,軍政府這段時間也有事要忙,我要回去。”
沈雲舒似有所思地點頭,主動說道:“做生意的門道,我也懂些,五爺,要不要我去幫幫您?”
“不必了。”秦遠夜冷冰冰地把車窗再搖上去,“你進去吧,這段時間我會很忙,沒時間來看你,你自己在這兒好好呆著,沒什麽事不要亂出去。”
他的尾音沒隔在車窗裏,沈雲舒還想問問他馮鈺的事兒該怎麽辦,他就已經發動汽車,毫不留戀地離開了。
車子駛到小公館旁邊的路口停下,秦遠夜搖下車窗,看見小公館二樓的燈亮了,一個俏麗的人影走到陽台,拉上了陽台的窗簾,不大一會兒,明亮的大燈換成了一盞昏暗的小燈。
他從上衣口袋裏摸出細長的香煙,“噗”一根火柴帶著火星被丟出車外。
他略有些頹態地把手肘架在車窗玻璃下,望著那盞昏暗的燈,吞雲吐霧。
他沒有抽煙的習慣,隻有實在煩悶的時候,才會點上一根。他也不愛喝酒、也不愛女人,他像他的父親秦大帥,喜歡刀槍、喜歡軍火。
他活了二十多年,也很少因為什麽事煩心過,但他清楚,他現在煩心了。
沈雲舒擾亂了他的心,她又不喜歡他,甚至連坦誠都沒有。
虎口那邊,劉青把她家裏養過幾條狗都查的清清楚楚。她從小家裏就苦,最窮的時候,連草根都吃過。別人是窮的響叮當,可她家裏連叮當響都沒有,又哪來的錢去讀書、上私塾呢?
她拙劣的連謊話都不會說,秦遠夜真不知道她是聰明,還是愚蠢。
如她所說,他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眼前的沈雲舒,確實是之前虎口賣唱的沈翠,如假包換。
但目不識丁的沈翠,又是怎麽變成了博學聰慧、思慮長遠的沈雲舒,這中間她又經曆了什麽,他卻丁點兒都查不到。
那盞昏暗的燈熄了,車內的煙霧也散了,秦遠夜終於重新發動汽車,消失在夜色深處。
這一夜,沈雲舒輾轉難眠。
一連四天,她果然都沒有再見到秦遠夜,甚至連通電話都沒有。就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她變得開始焦灼,每見到劉青,都會重複問同樣的話:
“五爺還在忙嗎?”
劉青在小公館裏待得是舒服愜意,笑容滿麵地說:“最近這段時間,五爺恐怕都騰不出空。”
秦遠夜不到小公館來,竟連秦遠景都沒再回來,第五天,就派人來把自己的行禮全部拉走了。
到了第六天,沈雲舒終於急了,一大早就把劉青喊起來,要求他把自己送到城裏去。
劉青困乏地打著哈欠,慵懶地問:“您去城裏做什麽?五爺那兒也沒什麽您能插得上手的。”
“可我之前答應了五爺,替他擺脫和馮鈺的婚事,這麽多天了,我總不能一直在這兒待著,什麽都不幹吧?”
“為馮小姐的事兒?”
“為馮小姐的事。”
劉青又躺回去:“馮小姐那兒您就甭操心了,五爺自然有辦法的。您啊,還是聽五爺的話,老實在這兒待著吧。”
沈雲舒再叫他,他也不肯起了,急得沈雲舒團團轉了兩圈,眼瞥見桌上的車鑰匙,抓起車鑰匙就朝外走。
“沈小姐,你幹嘛?”
劉青嚇得急忙坐起來。
“我自己開車去!”
“您哪會開車啊!”劉青好氣又好笑地慢悠悠穿上鞋襪去追,他才從房間出去,就聽見劉媽急裏忙慌地大喊:
“劉副官,不好啦!不好啦!沈小姐她自己把車開走了!”
劉青這才嚇得動作麻利。(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