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舒心裏犯起嘀咕：“她怎麽會在這兒？”

    忽然間，她回過味來。這兒的主人家姓孫，她同樣是姓孫。關東姓孫的，並且能請得動大帥府上的夫人、小姐的，能有幾家？

    就算這兒不是省市長，也和省市長脫不了關係。孫小姐會出現在這兒，合情合理。

    沈雲舒一陣腦殼疼，隻覺得自己來錯了地方，她中午就該在二姨太麵前竭力推了這場聚會。

    一直到聚會開始，也不見馮鈺來，沈雲舒便愈發篤定，自己今晚來錯了。

    廳裏的燈全部亮起，把夜晚照得亮如白晝。

    和胡家公館一樣，孫府的燈也是水晶大吊燈，還有掛在刷了白漆的牆壁上的壁燈。

    孫少爺和那個劉博源從旋轉樓梯上走下來，孫少爺穿的是長袍馬褂，頭發用摩絲梳得油光鋥亮、一絲不苟。

    他溫和地走到孫夫人身邊，朝她見過禮，微笑向在座的小姐一一點頭，視線從她們臉上掃過，尋找自己一眼相中的人。

    當他的視線掃到大帥府中的小姐這邊時，突然被被一個身影吸引住。

    她穿著粉白色長紗裙，順直長發梳在腦後，戴著精致的鑲鑽發箍，正側著身子，用盤子拖著一塊糕點在嚐。

    孫少爺盯著那個方向看了一會兒，才看到她的正臉。

    分明是淡施粉黛的一張臉，在一眾打扮精致、濃妝豔抹的女孩子中，卻尤為出眾，如一朵出水芙蓉清雅宜人，又像是從畫上走下的美人。

    孫夫人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看見的是正在雀躍和二姨太監交談的四小姐秦雅芝，亦是非常滿意地點點頭，朗聲道：

    “那咱們的舞會就開始吧？”

    “舞會？”沈雲舒疑惑地看向二姨太，“不是說聚會嗎，怎麽又成了舞會？”

    “以往孫夫人每月舉行的，確實都是聚會，但這個月，孫小姐突然想開場舞會，於是就臨時該決定，舉辦舞會了。”二姨太解釋說。

    頓了頓，她笑著安撫道：“沈小姐不必擔心，舞會跟咱們沒有關係，都是未出閣的小姐們熱鬧的。”

    她話音剛落下，孫小姐就快步走到孫夫人身邊，拽著孫夫人的胳膊撒嬌道：

    “博源的華爾茲跳的可好了，娘，我想讓博源跳第一曲！”

    “別鬧。”孫夫人瞪孫小姐一眼，小聲地警告過，看向秦雅芝，想邀請她和自己的兒子來跳第一支舞。

    她剛笑著張開嘴，孫小姐便嘴快一步，高聲道：

    “沈小姐，我邀請你來跳第一支舞！”

    秦雅芝臉上的笑僵住，沈雲舒也愣了下，她明白這孫小姐是想讓自己難堪，於是站起來推脫道：

    “這是孫夫人舉辦的聚會，我如果來跳第一支舞，豈不是喧賓奪主了？還是孫小姐你來吧。”

    二姨太有意要拉攏沈雲舒，心道她一個鄉下丫頭，哪裏會跳舞？急忙也站起來解圍道：

    “沈小姐來跳第一支舞確實不合適。”

    孫夫人有些尷尬地看過來，剛要開口替孫小姐的無禮道歉，順便請秦雅芝來跳第一支舞，孫小姐又搶先道：

    “有什麽不合適的，難道說，沈小姐你根本就不會跳舞吧？”她故作驚訝，隨即誇張嘲諷道：“你可是遠夜哥哥的女朋友，我記得秦伯伯跟我說過，遠夜哥哥要娶，一定要娶德才兼備的人，可你連最簡單的交際舞都不會跳，這怎麽能行？”

    聽說她竟然就是最近關東傳得沸沸揚揚的那個“紅顏禍水”，廳裏的視線齊刷刷都看過來，尤其是孫少爺和劉博源，更是直勾勾的盯著她。

    倆人所思所想雖大多相異，卻有一點是相同的——她長成這樣，也難怪秦遠夜會為她興師動眾。如果換做我，醉死在她的溫柔鄉裏也心甘情願。

    但那點兒齷齪的想法很快被孫少爺掐滅，他清楚，眼前的人是他不能褻瀆的。

    她是秦遠夜的人，在關東，他寧可得罪秦大帥，也不願去得罪秦遠夜。

    就算是再優雅的人，在孫小姐說過這句明顯侮辱的話後，也難以繼續保持得體的微笑，沈雲舒亦不例外。不過片刻後，她的笑容再次綻開，反問道：

    “想必孫小姐舞技一定很好吧？”

    孫小姐驕傲地一挺胸：“總之比你要強。”

    “不知孫小姐都會跳什麽呢？”

    “華爾茲我已經全部學會了。”

    沈雲舒“哦”一聲，似笑非笑，不再說話了。這廳裏未婚的小姐們雖然多數是衝孫少爺來的，但其中也不乏愛慕秦遠夜的人。

    她們的眼睛在沈雲舒身上掃著，越看越覺得沈雲舒不順眼，有意讓她在眾人麵前出醜，起哄道：

    “孫小姐的舞技我們都是見過的，沈小姐，你也讓我們見識見識你的舞技吧！”

    “等孫小姐跳完第一曲，我再去跳也不遲。”

    她一推脫，其他人紛紛信了孫小姐的話，認為她根本不會跳舞，隻是想臨時學幾個舞步應付過去。

    於是角落裏一位小姐走出來，笑吟吟地說道：

    “沈小姐不好喧賓奪主，孫小姐又幾番禮讓，依我看，不如第一支舞讓兩位一起跳，諸位意下如何？”

    孫小姐心裏琢磨了一下，一起跳也好，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她一說好，其他人紛紛附和。孫夫人見場麵收不住了，又不好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訓斥孫小姐，隻好順著他們，讓樂師奏樂。

    孫少爺有心想替沈雲舒解圍，主動說道：“那就由我當沈小姐的舞伴，博源你去陪豔豔挑吧。”

    誰知孫小姐一下拉住孫少爺的手，嬌嗔道：“不嘛，我要和哥哥你一起跳！”說著她衝劉博源一擠眉，劉博源給她比了一個ok的手勢。

    倆人的小動作落到沈雲舒眼裏，沈雲舒好笑地走出去，分外有禮地在劉博源麵前提起裙邊，微微屈膝微笑道：

    “請吧。”

    鋼琴的伴奏聲首先響起，劉博源看似紳士地把手搭到沈雲舒的腰肢上，腳步卻已經加快，以隻有二人能夠聽到的聲音小聲提醒：

    “沈小姐，你可要跟得上哦！”

    沈雲舒微微一笑，跟著劉博源的節奏完美起步，竟然沒有丁點兒出錯！

    這怎麽可能？

    孫小姐驚訝地瞄了她一眼，秦雅芝不是說，沈雲舒根本不會跳舞的嗎？

    劉博源節奏漸快，他在國外留了兩年學，跟著專業的舞蹈老師學了一年的華爾茲，回到國內後，鮮少遇見能夠真正跟得上他的旋律的人。

    但沈雲舒不但跟上了，她的節奏抓得甚至比劉博源還要準！

    她穿的裙子是大擺裙，裙擺在她的腳尖綻開，就像是一朵盛開的百合花、又像是一隻姿態優美的蝴蝶在飛舞。

    音樂隨著她的舞步變得時而輕快、時而激昂。

    剛剛孫小姐還在大庭廣眾下嘲諷沈雲舒技不如人，可轉眼間，竟然是她先亂了步伐和節奏！

    孫少爺瞄一眼就在自己旁邊，體態輕盈、舞姿優美的人，眼中的驚豔和欣賞被孫小姐敏銳捕捉到。

    孫小姐氣惱地用高跟鞋尖猛地一踩自己哥哥的腳，在孫少爺下意識捂腳哀嚎的時候，一甩袖子，埋怨道：

    “哥，你是怎麽跳的！”

    她的埋怨聲很大，借此來緩解自己的尷尬，也好向其他人解釋，並不是自己跳的不如沈雲舒，而是孫少爺不如劉博源。

    沈雲舒把她的小心思都看穿，暗自發笑。

    省市長的千金，看起來卻像是個豬頭。她想在大庭廣眾之下給自己難堪，熟不知，自己在現代時，母親望女成鳳，光是興趣班就給她報了七八個。

    芭蕾舞她都能跳上一整段，不要說這種簡單的華爾茲了。

    方婷月在台下看直了眼，她不相信，一個鄉下丫頭竟然能夠把剛剛傳到上流社會不久的華爾茲跳得如此優美。

    盡管她不想承認，可是她不得不承認，剛剛的沈雲舒優雅極了，就像是一隻高貴的白天鵝，就連她一個女人，都忍不住被她吸引。

    一曲終，沈雲舒十分優雅地衝劉博源微微一點頭，退回到自己的位置。

    她還沒坐下，方婷月便急著抓著她問：“你什麽時候學會跳交際舞的？”

    秦雅芝尖著耳朵聽，隻聽見沈雲舒滴水不漏地說：“閑暇時候，遠夜教我的。”

    眾人的視線還在她身上，卻不再是質疑和嘲笑，而變成驚羨。

    這第一支舞該由誰來跳，孫夫人本是都安排好的，卻平白讓孫小姐攪和也就罷了，風頭還讓一個外人搶去了，孫夫人再有禮數，臉上的笑也掛不住了。

    她不滿地瞪孫小姐一眼，心知自己這個女兒打的是什麽樣的算盤，讓身邊的媽子趕緊把她拉到一邊去，省得再攪和今兒的舞會。

    然後孫夫人順著其他人的話，違心誇獎沈雲舒兩句，話鋒一轉，詢問秦雅芝可願意賞臉，跟孫少爺再跳上一支舞。

    秦雅芝今年二十有六，這孫少爺卻剛剛二十出頭，倆人年齡懸差有些大，但勝在家境相當，二姨太沒有拒絕的道理，連忙替秦雅芝應下了。

    剛剛的事，被孫夫人巧妙地用三兩句話掀過去，孫府的舞會，終於真正開始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