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像是長了嘴巴一樣，隻一夜，沈雲舒被人當街擄走，秦遠夜趕來後大發雷霆，在旅店裏連打了兩槍的消息，在省城席卷開。

    有說秦遠夜直接把人打死的；也有說把人給打廢的。

    無論是哪個說法，都離不開一個中心——一向不近女色的秦五爺，這下真的被女人勾住魂兒了，紅顏禍水啊！

    消息傳到秦家老太太耳朵裏，已經是中午了，是二姨太親自帶過去的。

    老宅的餐廳裏，馮鈺挨著老太太坐，仔細地替老太太剝蟹殼。二姨太大大咧咧地坐在倆人對麵，告狀說：

    “城裏啊，風言風語都傳遍了！說老五在虎口帶回來的女人是個狐媚子，我看呐，老五確實鬼迷心竅了！”

    “我見過沈小姐，她看起來也像知書達理的人。”馮鈺微笑地插話道。

    “馮小姐，你跟她才打過幾回照麵啊！”二姨太嗤之以鼻，“老太太，這事兒咱們可不能再看著不管了！您想啊，老五他把孫省市長的親外甥打殘了，孫家和劉家能跟咱們算完嗎？”

    老太太猛地一拍桌子，二姨太暗喜，隻聽她怒道：

    “我不管那個姓沈的是不是狐狸精，就憑那個叫劉什麽源的，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欺負老五的人，這口氣咱們就不能咽！老五那一槍打得好！”

    二姨太懵了，添油加醋道：“老太太，他打死的不是一般人，是孫省市長的親外甥啊！他這一槍下去，可能就讓咱們和孫家心生嫌隙，您怎麽還能說打得好呢？”

    “孫家？”老太太從鼻子裏哼出一口氣，“孫家算什麽？關東的天姓秦！難道在關東，我們秦家，還得看姓孫的臉色嗎？”

    二姨太一時啞然，臉瞬間就拉下來。她想借昨兒的事，在老太太和秦大帥麵前告秦遠夜一狀，誰知兩邊同時碰了釘子。

    她心裏暗罵這兩個人太偏心，秦遠夜犯了這麽大的事，他們還護著他，自己兒子隻是出去喝了個花酒，回家就要劈頭蓋臉挨一通罵。

    她和秦遠夜的臉，因為沈雲舒的事，可以說徹底撕破了。

    二姨太不想坐以待斃。

    現在的秦家，看起來還是和諧的，但是她清楚，隻要秦大帥一死，這個家就崩了！

    莫不說是這種亂世，就是太平盛世，誰又不想得權呢？

    所有人都認為，秦遠夜將來要繼承秦大帥的大統，是板上釘釘事兒。

    可是二姨太不甘心！

    論長幼，她的兒子才是長！秦大帥能夠爬上現在的位置，當初她也沒少在背後使力，關東的江山，她不敢說有一半的功勞，十分之一，總有吧？

    無論二姨太怎麽算、怎麽想，關東軍和秦家的家業，都該交到秦遠騰手上，她再大發慈悲，管其餘人一個吃喝，讓他們不被餓死。

    可現在，秦遠夜已經成了實權在握的少帥，可秦遠騰呢？莫說權了，錢都不肯放給他。

    多說無益，二姨太不高興地站起來，陰陽怪氣地敷衍說：

    “行，老五這一槍打得好，回頭他就是把人省市長崩了，您也得誇他打得好！誰讓他是您的好孫子呢！”

    她拿起手袋：“我啊，下午還有事兒，就不在這兒陪著您了，老太太您慢慢吃午飯吧。”

    老太太不滿地瞥她一眼，亦不開口留她。

    待二姨太背影徹底不見了，馮鈺把挖好的螃蟹肉推到老太太麵前，細聲細語勸道：

    “二姨太說話一貫如此，奶奶您不要和她太計較。”

    “我不和她計較。”老太太歎口氣，扭頭看向馮鈺，心疼地抓住她的手，“孩子，剛剛她說的話你也聽到了，老五啊，恐怕是真的喜歡上那個姓沈的丫頭了。”

    馮鈺情緒低落地低頭點頭：“五爺他打小就喜歡孫淑芬，當初二少爺把孫淑芬糟蹋之後，也沒見五爺如此動怒，可這回……”

    提起孫淑芬，倆人同時緘默。

    孫淑芬是個結，就是馮鈺和秦遠夜之間的結，一個結不開的結。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自從你父親過世後，你就來在這兒陪著我了，你什麽樣的心性，我看的最清楚，我是真喜歡你，把你當成自己的親孫女！”

    “我曉得。”

    “孩子，我想讓你嫁個好歸宿，所以當初景林問我，讓你嫁給哪個孩子時，我才會做主你和老五的婚事。可……”

    老太太又歎一口氣，“你坦白告訴我，你現在還想不想嫁給老五？隻要你還想，我就借著這件事，讓景林強製把那個姓沈的趕出關東！保證讓她從此不再幹擾到你和老五！”

    馮鈺苦笑，“我下午想去見見沈小姐。”

    “好，你去吧。”老太太無可奈何地歎口氣，還想說些什麽，但到底什麽都沒再說出口。

    馮鈺提著一袋水果，由司機拉著，到了方宅。

    秦遠夜一大早就去軍政府了，方婷月也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偌大個方宅空蕩蕩的。

    馮鈺被下人領著，來到沈雲舒房外時，她緊張地深吸一口氣，剛要敲門，門就開了。

    小翠沒見過她，納悶地問：“這位小姐，您找誰？”

    “我找沈小姐，她在嗎？”

    “在。您是？”

    “我姓馮。”

    小翠立馬清楚她是誰了，笑臉僵住，暗道又一個落井下石的，耍性地把她晾在門口，頗為不客氣地說：

    “沈小姐她剛剛歇下了，馮小姐您要是沒當緊的事，就請回吧。”

    馮鈺尷尬地朝裏頭望了望，她看看小翠的臉色，尷尬地說：“那我就在外麵等她吧。”

    “沈小姐睡覺長著嘞，這一覺恐怕得睡到五點！”小翠急忙說。

    “沒事，我就在外麵等著。”

    見她確實沒有去意，小翠有些急了，卻不敢公然攆人，隻能沒好氣地把門一關：“那您去前廳裏等著吧！”

    馮鈺愈發尷尬，她訕訕地把水果放到院外的桌子上，躊躇一會兒，剛想去後院的天井那兒坐著，忽然聽見門“嘎吱”一聲又開了。

    沈雲舒穿著整齊地慌忙走出來，歉意地衝馮鈺笑笑，解釋道：“馮小姐，下人不懂事，您快請進來。”

    馮鈺驚詫地往小翠身上望，正看見小翠耷拉著腦袋，委屈地站在一邊，現在是剛剛被訓過。

    沈雲舒還算親切地拉著她走進去，冷聲讓小翠去沏兩杯橘子汁，又笑著拉馮鈺在沙發上坐下，解釋道：

    “馮小姐您別見怪，上午我這兒就來了三茬人了，沒一個不是來明譏暗諷我的，小翠以為您也是來看我笑話的，讓會把您拒之門外。”

    馮鈺急忙擺手解釋道：“沈小姐您別誤會，我不是來看您笑話的，我來……”她頓了頓，也有些歉意地微微低下頭，“我來，確實也是因為你和五爺的事。”

    沈雲舒笑容僵了僵，正巧小翠端著橘子汁進來。她接過一杯橘子汁遞到馮鈺手裏：

    “您是他的未婚妻，您當然有資格問。”

    她的語氣平淡，卻聽得馮鈺心裏有些過意不去。

    小翠嘴瞥著，瞪向馮鈺，被沈雲舒趕出去。

    馮鈺不敢直視沈雲舒，牽強笑著，小聲說：“我知道現在來找你，是我不厚道。但二姨太中午去了老太，在老太太麵前說起五爺又為你動怒的事。”

    她略作停頓：“我和你們接觸不多，但我聽得出來，五爺他是真的喜歡你。”

    沈雲舒心裏一緊，竟有些落寞地低眉垂眼。旁人不清楚，可她清楚極了，他不是喜歡自己，隻是逢場作戲。

    這場戲，就是作給馮鈺看的。

    “我和五爺雖然有婚約，是未婚夫妻，但我清楚，五爺他從來沒喜歡過我。”

    “我聽劉媽說過，當初是大帥給你們定下婚事的。”

    馮鈺點頭：“沈小姐你可能不知道，當初定下婚事的時候，二少爺還沒成婚，秦伯伯他私下找我，讓我在二少爺、四少爺和五爺之間選一個。”

    “你選了五爺？你喜歡他？”

    沈雲舒驚訝地看向馮鈺。

    其實她喜歡秦遠夜，並不讓人驚訝。

    誰也不能否認，秦遠夜他是個優秀的男人，外貌俊朗、身世顯赫也就罷了，最重要的是他年輕有為，沒有靠秦大帥，自己在軍政府裏掙了一席之地。

    “我和五爺接觸並不多。”馮鈺笑了笑，“但秦遠騰這種花花公子，我不能嫁，當時三少爺又去國外留學了，誰知道他在國外又是什麽樣的光景呢？我沒得選，隻能選秦遠夜。”

    沈雲舒點頭表示理解，如果是自己，三選一，也會選他。

    馮鈺輕歎一口氣，“我和五爺定下婚約幾年，婚事他一拖再拖。中午二姨太走後，老太太又提起我和五爺的婚事，所以我才想見見你。”

    “那您來見我，是想讓我離開遠夜嗎？”沈雲舒內心稍稍不安，卻堅定道：“我是不會離開他的，哪怕你們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會離開他！”

    馮鈺驚訝於她的反應，一時竟不知該往下說什麽。

    沈雲舒心底的愧疚也翻湧而上，但依舊堅定地請求問：“馮小姐，您既然清楚五爺他不喜歡您，我能不能拜托您去找一找大帥和老太太，請您親自主動退了和五爺的婚事？”

    “我知道這有些強人所難，但強扭的瓜不甜，為了你、為了我，為了五爺，為了咱們三個人的幸福和一生，請您體諒。”

    這下不敢對視的人，換成了沈雲舒。

    她愧疚地低著頭，心說：“你不要怪我，我也不想破壞你和五爺的姻緣，但我也沒辦法，這是我和五爺的交易，隻有讓你們的婚事解除，我才能自由。”

    “而且五爺他確實不喜歡你，你們一拍兩散，對你也是件好事。”

    馮鈺笑了笑：“我已經沒有家了，我想好好在這個世道好好活下去，唯一的依靠就是秦家，退了婚事，我還能去依靠誰呢？”（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