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人比夜色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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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在屋外等了小半個小時,馮鈺終於出來了。
倆人臉上皆掛著笑,可誰都不是真心在笑。
沈雲舒客客氣氣地送馮鈺出去,她望著馮鈺坐上汽車,消失在路口,突然幽幽地問了一句:“小翠,你說我是不是不該插到馮小姐和遠夜中間去?”
“啊?”小翠懵了下,隨即明白過來,馮鈺肯定是跟沈雲舒說了些不該說的,連忙勸道:
“沈小姐您別多想,就算沒有您,她和五爺也走不到一起去。沒有沈雲舒,也會有李雲舒、方雲舒、劉雲舒的。”
沈雲舒沒再接話,情緒低落地朝回走。她剛走到拱門那兒,劉青突然慌裏慌張地從外頭跑進來,一見她們,便上氣不接下氣地急忙喊道:
“沈小姐,您快回去收拾東西!”
“怎麽了?”小翠回頭見到他,奇怪地問:“出什麽事了嗎?”
“今天一早,津縣發來電報,津縣那兒開槍了,大帥他們在軍政府商量了半天,決定讓五爺連夜到津縣去。”
“津縣?”小翠還想再追問,被劉青連推帶搡地往裏頭趕。
“最晚五點半,五爺就要從軍政府那兒直接開車去津縣,時間來不及了,沈小姐,您快去收拾東西,四點半我就要帶著你去城門口等著,好和五爺匯合!”
“現在幾點?”
“已經兩點四十七分了。”劉青看一眼懷表,催促她們的同時,再三囑咐道,“隻帶必需的物件就夠了,其他東西,咱們都可以到津縣再置辦!”
時間匆促、事態緊急,沈雲舒顧不上問,急急忙忙帶著小翠朝屋裏奔。
她的東西不多,除了後來添置的衣裳、小物件外,就隻有秦遠夜給她的銀元,銀元又全部被她換成了黃金。
翻出幾件換洗的衣裳裝好,沈雲舒又抱出裝黃金的匣子,把自己貴重的首飾也裝進去。
她的手腳再麻利,收拾完,也已經接近四點了。
看一眼懷表,沈雲舒鬆口氣,把桌上涼了的橘子汁一口氣喝完,看一眼這間臥室,提著箱子走出去。
在外麵等著的劉青連忙接過她的箱子,一溜小跑地走出去。他想把它放到後備箱裏,被沈雲舒攔下。
沈雲舒把箱子接過來,抱在懷裏,和小翠一起坐到汽車後座,這才終於有時間問:“為什麽走得這麽急?”
劉青邊發動汽車,邊解釋說:“津縣是關東、晉北和登州的交界處,雖屬於關東,但和晉北、登州也來往密切,可以說,是一個三不管的地界兒,政府軍在那兒如同虛設,亂得很!”
“晉北和登州一直對津縣虎視眈眈,這回晉北的朱成業在津縣開槍,往津縣縣長頭上扣了頂屎盆子,恐怕是要借題發揮,想對關東動手了。”
“你的意思是,津縣要打仗?”沈雲舒一驚,下意識攥緊了自己的黃金。
“不好說,可能打得響,也可能打不起來。總之,大帥對這件事很重視,所以才會急著派五爺到津縣去。”
還有一點,劉青沒有說。
津縣是個關鍵的地方不假,但畢竟是小地方,朱成業近些年,又越發不成氣候。這件事,在關東隨便派個少將去,就可以解決,沒必要勞駕秦遠夜親自出馬、。
歸根結底啊,是秦遠夜得罪了人。
孫省市長聯合軍政府的那些老東西,聯名上署,堅定一定要秦遠夜親自前往,並且是立即前往!
這件事,秦遠夜不許他說,他就隻能夠爛在心裏。
劉青開車把她們帶到城門口,正好是五點鍾。
沈雲舒坐在車裏,焦急地等著,一直等到六點多鍾,天已經蒙蒙黑了,終於看見兩麵都插著軍旗的車緩緩駛來。
劉青扭頭對沈雲舒說道:“沈小姐,下車吧,咱們去哪輛車。”小翠也要跟著下去,卻被他製止,“你就在這兒老實坐著。”
小翠害怕地看向沈雲舒,沈雲舒拍了拍她的手:“不要怕,我們就在你旁邊的車上,如果有什麽事,你就喊,我們聽得見。”
秦遠夜那輛車上的司機懂事地自覺和劉青換了車,劉青打開後座車門,沈雲舒彎腰進去時,看見已經在裏麵端正坐好,衝自己微笑的秦遠夜,擔心問:
“天馬上就要黑了,一定要走這麽急嗎?明天天亮再出發,也來得及。”
秦遠夜接過她的箱子,一掂,發現沉得很,“嗬”一聲,岔開話題:“你裏頭裝的是什麽?”
“你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箱子一打開,看見裏麵黃澄澄的一摞黃金,秦遠夜傻了眼,把箱子合好放到自己和沈雲舒中間:
“你哪來這麽多黃金?”
“你給我的錢,全讓我換成黃金了。”沈雲舒一隻手搭在箱子上,歪頭擔心地繼續追問:“津縣的情況很嚴峻嗎?”
秦遠夜責備地看劉青一眼,勸撫道:“也不是很嚴峻,就是他們總愛小題大做。咱們在那兒最多待上三兩個月,就回來了。”
他不想說,沈雲舒也就不好繼續追問。她看向前方已經有些看不清的道路,耳邊是汽車的嗡嗡鳴聲,還有從車窗裏灌進來的風聲。
她的思緒很亂。
上午那些人的明嘲暗諷、下午和馮鈺的談話,以及現在津縣突然的動亂。
這些本該是和她無關的事,現在全部惹上牽連。
她偶爾歪頭看一眼秦遠夜,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她看他的時候,他永遠在目視前方,眼神深邃又堅毅。
馮鈺的話又鑽進她的耳朵裏,她掙紮著幾次開口,想要問問他和馮鈺究竟是怎麽回事,每次都咽了回去。
算了,沈雲舒歎口氣,反正時間還長,等到津縣這一攤子事解決完了,她再來問馮鈺的事也不遲。
現在這種情況,還是別再給秦遠夜添亂得好。
劉青曉得沈雲舒有暈車的毛病,所以開得慢且穩,車開了有一段路了,秦遠夜忽然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從自己的箱子裏掏出一個包得嚴嚴實實的盒子。
“我聽人說,把薑片貼在肚臍眼上,用傷濕止痛膏固定,可以有效地抑製暈車的狀況。”他頗為不好意思地把東西遞給沈雲舒。
沈雲舒把盒子打開,看見裏麵的膏藥和用黃油紙包著的,切成片的一大塊生薑,既驚喜又意外。
一股暖流從她的心底裏湧出來,她笑著去看秦遠夜,秦遠夜別過臉看窗外:“你貼上吧。”
“嗯。”
她今天穿上襯下裙,白色繡花的襯衫稍微往上掀一點兒,正好露出肚臍眼。
她不擔心秦遠夜會偷看她,劉青更是動也不敢動。她放心地貼好薑片,把剩餘的膏藥和薑片收起來,再還回去,甜甜地衝秦遠夜露出笑:
“謝謝您。”
秦遠夜臉頰微紅,低聲說一句:“不必跟我客氣。”
窗外漸濃的夜色,在這一刻,忽然變得美麗起來。星星點點的燈光從遠處亮起,是一戶戶人家。
沈雲舒搭在箱子上的那隻手,碰到了秦遠夜一根滾燙的手指,這根手指試探性地往上攀爬,接著是兩根、三根……
無端地,當他的大手完全把她的手掌籠罩時,她竟然有一種觸電的感覺。
她沒有掙紮,夜色把她臉頰上的紅暈掩蓋,她那雙明亮的大眼睛看似專注地望著窗外,心裏卻亂成了一團麻,又像有一群喜鵲嘰嘰喳喳的叫。
秦遠夜看她一眼,心滿意足地咧開笑。
窗外的夜色很美,月亮也升起來了,中旬的月亮像是圓盤,皎潔月光披在人身上,照得身邊的人,竟然比天上的月還要美。
去津縣的這段路很長,秦遠夜巴不得這段路再長上一點兒。
在經過下一段路口時,劉青卻忽然停下了。他看向路邊上不大不小的飯館,提議道:“咱們都還沒吃晚飯,五爺,在這兒吃頓晚飯吧。”
做賊心虛似的,在劉青朝後轉身的時候,抓在一起的手迅速鬆開,秦遠夜輕咳兩聲,以緩解心慌和尷尬:
“好。”
路邊飯館的菜,都是再尋常不過的家常菜,味道做的也不如省城大飯館可口,但秦遠夜依舊吃得津津有味。
酒足飯飽,他們在這兒歇了半個小時,臨走時,又問店家買了燒餅和饅頭,重新上路。
沈雲舒昨夜沒睡好,已經開始犯困了。她也怕剛剛的事兒,重新上演一遍,一上車,就把頭歪在車門上,連打兩個哈欠,佯裝打盹。
剛剛的牽手,是秦遠夜逾越了。
他有些失落地看沈雲舒“睡”了,不知從哪兒翻出來一條毛毯來,小心地披到她身上,小聲說:
“好好睡吧。”
他的語氣輕柔極了,如三月春風,吹進沈雲舒心裏,她的嘴角彎起來,安安心心地真的睡著了。
夜色在秦遠夜的眼睛裏倒退,他睡不著,他的眼睛裏,隻有她。
劉青無意間通過後視鏡朝後瞄了一眼,無可奈何地歎口氣,勸道:
“爺兒,我說句話,您別不愛聽。她的底細,畢竟到現在,咱們都沒查太明白,您喜歡她不打緊,可不能因為一個來曆不明的人,失了輕重啊。”
回答他的,隻有路兩旁的蟬哇鳴聲。(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