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盡頭的樹雖然長得歪歪扭扭，但對於沈雲舒和小翠來說，並不是很好爬，尤其是在看不見腳下路的晚上。

    倆人互相幫襯著，好不容易踩著樹幹爬到牆頭。

    坐在牆頭上，沈雲舒能看見這堵牆後麵狹窄泥濘的，不知通往何處的街。

    “小心點兒跳。”

    把包袱丟到地上，沈雲舒謹慎地雙手扒在牆上，大膽跳下去後，急忙拾起包袱，小聲招呼小翠下來。

    小翠一咬牙、一合眼，縱身一跳，雖然沒摔個狗啃泥，膝蓋上卻也沾滿了土。

    土都顧不上拍，倆人小心往路兩旁看了一眼，認準一個方向，立馬撒開腳丫子狂奔。

    她們前腳剛逃出去，後腳，穿著一身黑衣勁裝的劉青帶著十幾個人，一路翻牆越瓦朝民宅去。

    劉青在秦遠夜身邊待了近十年，身手矯健得很，他三兩下跳進院子，站在堂屋外小聲輕喚“沈小姐”，久不見回應，心裏突然咯噔一下。

    堂屋虛掩的門隻輕輕一推，就推開了。

    劉青大步跨進去，火折子點亮煤油燈，煤油燈把屋子裏照了一圈，連個人影都沒照見，他不由心裏一慌：

    “不好！”

    煤油燈丟回桌子上，劉青快速走出來，抓著一個人的衣領把他拎起來，厲聲質問：

    “你是怎麽盯的人！”

    “我一直在巷口盯著，沈小姐確實一直沒出去過。”

    “那人怎麽不見了？”

    “這……”

    “劉副官，您快過來看！”這時，另一個人發現牆頭下兩張疊起來的凳子，立馬把劉青叫過去。

    劉青順著凳子往上看，登時就明白，沈雲舒恐怕已經從這裏逃出去了，急忙再次翻牆朝外走：

    “通知小四他們，趕緊去找沈小姐，務必要趕在林俊霖發現沈小姐失蹤之前，把沈小姐找到！”

    此時的沈雲舒，已經和小翠連續穿過了五個接口。

    倆人誰也不認識登州的路，隻能像一隻無頭蒼蠅，盲目地四下奔走。

    從登州去臨安該走哪條路，沈雲舒不清楚；從哪裏又能出城，沈雲舒也不清楚。

    小翠踉蹌地挾著包袱跟在她身後，時不時緊張地朝後看，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地問：

    “沈小姐，咱們這是去哪兒？”

    “出城！”

    “您知道出城的路嗎？”

    “咱們就順著這個方向走，肯定能夠走出城！”沈雲舒回頭看見小翠的腳步慢了些，急忙拉上她，“天亮前咱們跑不出去，就前功盡棄了。小翠，快走，出了城再歇！”

    沈雲舒並不知道，她現在非但沒有走向省城外圍，反而越發朝省城中心靠攏。

    這個年代，繁華遠不如現代，一路上黑漆漆的，隻有少數商鋪會在自家大門口掛一盞燈，幽幽照亮前行的路。

    夜色昏暗，就算是再好的視力，也最多看到十幾米外，再遠了，就是一團黑霧，朦朦朧朧地，什麽都看不清了。

    故而當沈雲舒領著小翠經過一個十字路口，發現自己正和一群人迎麵撞上時，已經晚了。

    她拉著小翠急忙轉身，想找個地方躲，人剛鑽進路邊的花池子裏，忽然聽見疑惑試探的一聲：

    “沈小姐？”

    這個聲音沈雲舒很熟悉，一時間卻想不起究竟是在哪裏聽過。她小心的探出頭，幾道手電筒的光在她周圍掃來掃去，尋覓她和小翠的身影。

    小翠緊貼在她背後，嚇得臉色慘白，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沈小姐，是你嗎？我是小四啊，劉青劉副官身邊的小四。”另一個聲音再次想起。

    “小四？”沈雲舒小聲嘀咕一聲。

    她不認識什麽小三小四，不過他提起劉青，沈雲舒不由一喜，她剛要鑽出去，突然又懷疑他們是不是在詐自己，冒出一半的腦袋趕緊縮回去，不過已經遲了。

    小四敏銳捕捉到花池子裏的動靜，他拿著手電筒快步走出來，手電筒發出的強烈的白光正巧射到小翠臉上，叫她們無處可躲。

    “小翠？”

    就在沈雲舒打算再拚一回時，忽然聽見小四疑問的一聲問，心裏沉甸甸的大石頭頓時落下去。

    她被關在民宅的這段時間，從來沒在其他人麵前喊過小翠的名字，來人認得小翠，又自稱是劉青身邊的人，那十有八九不假了。

    沈雲舒拉著小翠的手腕，從花池子裏站起來，她另一隻手舉起來遮住手電筒的強光，從指間縫隙裏看向這些明顯勁裝打扮的人：

    “是我們。”

    “您怎麽會在這兒？”小四回頭瞥一眼在場的其他人，心裏犯起嘀咕。

    劉青帶人去救沈雲舒了，此時此刻，她應該和劉青在一起才對，為什麽會和小翠單獨出現在這兒？

    原計劃裏，應該讓沈雲舒死在劉青營救她的過程中，可現在計劃出現偏差，自己是否應該……？

    小四摸向腰別的佩槍，兩秒之後，他又鬆開手。

    這兒這麽多雙眼睛盯著，自己隻要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動手，等回到關東後，連帶著劉青都一定會遭殃。

    “我是逃到這兒來的。”

    “劉副官不是去救您了嗎，您怎麽跟他分開了？是出什麽事了嗎？”剛剛詢問她是否是沈小姐的人再次開口。

    沈雲舒順著聲音看過去，看見了那個之前獻血救秦遠夜的人，這下真的確定是秦遠夜的人了，心裏的提防霎時間全部煙消雲散。

    “劉青他去救我了？”沈雲舒納悶地搖頭，把自己是怎麽帶著小翠翻牆逃出來的，簡單和他們說了一遍。

    “應該是您和劉副官錯過了。”小四聽她說完，冷冷地接一句，“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沈小姐，咱們先走吧，我派人去通知劉副官，已經接到您了。”

    沈雲舒一頭霧水地跟在小四身後，朝另一個方向走。

    她有些不明白了。

    在軍火和自己之間，秦遠夜既然已經選擇了軍火，甚至連登州的電話都不接了，又為什麽要派人來救自己？

    幾個人掩護著沈雲舒和小四朝他們的臨時落腳點退，退到一半，一聲槍響突然遠遠地在民宅的方向響起，所有人同時回頭望去。

    緊接著又是“砰”一聲！

    然後“砰砰砰”。

    槍聲雜亂，一聽就是那兒發生了槍戰。

    “不好！”小四麵色一凜，他瞥沈雲舒一眼，當機立斷：“你們快去支援劉副官，我一個人護送沈小姐出城，咱們在之前約好的地點匯合！”

    其他人沒有絲毫懷疑，立馬握上槍，快速朝槍響的地方去。

    “不會出事吧？”小翠看向小四，期望在小四這兒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

    “咱們快走吧！”

    小四隻有這一句話。

    三人腳步加快，朝槍響的反方向移動，在沈雲舒小跑帶奔地追了小四十幾分鍾後，在一段人煙罕至的路上，小四突然停下。

    “怎麽了？”沈雲舒又往前走了一段，發現小四還是沒有跟上來，奇怪地問。

    小四緩緩摸上腰間的配槍，扣動扳機，指向沈雲舒：

    “對不住了，沈小姐，您不能回關東，少帥身邊不需要您。”

    沈雲舒還沒反應過來，一股風帶著子彈出膛的熱浪擦著她的耳畔飛過，嚇得她登時渾身一僵：

    “你、你這是幹什麽？”

    又一粒子彈上膛，凝視著看不真切的窈窕身影，小四心裏有些許愧疚和不安，卻還是果斷再次扣動扳機：

    “殺了你！”小四頓了頓，“您到了地底下，就算要怪，也就怪我自己吧，您要回來報仇，我也認了，沈小姐您、一路好走！”

    “快跑！”

    在下一顆子彈飛出槍口之前，小翠突然反應過來，猛地一下把小四撲到地上，緊緊拽住他的大腿，衝沈雲舒大喊。

    沈雲舒這才回過神，她腦子裏此時像炸開鍋一樣，嗡嗡地響、嗡嗡地疼，想要質問小四，是否是秦遠夜派他來殺自己的，但還是毫不猶豫地扭頭就朝前跑。

    第二槍也沒中，小四有些氣急敗壞地瞪小翠一眼，他拿槍指向小翠的腦袋：

    “放開，不然我一槍把你腦袋打開花！”

    “你有種，就崩了我好了！”一貫膽小的小翠膽子罕見大起來，她把小四抱得更緊。

    小四畢竟不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他要殺沈雲舒，就已經良心不安，怎麽可能再多添一條人命？

    槍子擦著小翠的褲腿射進地磚裏，小翠嚇得雙手不由自主一鬆，小四趁機擺脫小翠，大步跑著去追沈雲舒。

    夜間視線受阻，為了活命，沈雲舒又跑得快極了，再加上她走的不是直線，而是朝小巷子裏躲，小四一眼沒看住，竟然把她跟丟了。

    躲在一戶人家門前高大的石獅子後，沈雲舒屏住呼吸，緊張地盯著距離她不遠的小四，雙手緊握成拳，指甲幾乎嵌進肉裏。

    “我看見你了，出來！”小四高舉著槍，小心環顧四周，慢慢地一點一點朝沈雲舒藏的地方接近，他眼神專注，生怕一個不留神，讓沈雲舒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再次溜走。

    近了，更近了，再走最多十步，小四就能走到石獅子這兒。

    沈雲舒身後又是個死胡同，到時候她躲都無處可躲！（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