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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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俊霖黑著臉從軍政府出來後,二話不說,直接讓馮國安驅車帶自己去了郊外的獵場。

    磅礴大雨剛歇,郊外泥濘難行的道路,更給林俊霖的心情添上幾分陰霾。

    他性格一向沉穩,縱使心裏頭有天大的怒氣,也不隨意衝其他無關的人發泄。

    這一路上,馮國安幾次想跟他提起中午在公館裏,沈雲舒和三姨太她們發生的不快,見他陰沉的臉,到了嘴邊的話又咽回去。

    平時一個小時的路,今天足多花費了半個小時,才到達目的地。

    一到獵場,林俊霖便拿起槍,對準獵場的靶子,一下又一下扣動扳機,子彈出膛,每一顆都正中靶心!

    直到肩膀被槍的後坐力震得發麻,林俊霖才把槍丟在一邊,接過馮國安遞來的溫開水痛痛快快灌上幾大口,坐到椅子上,仰頭眯眼看著三四點鍾,不再炙熱的陽光,回憶自己在軍政府裏,和父親的談話。

    他千算萬算,唯獨沒算到,秦遠夜竟然無恥到為了一個女人,給自己的父親打電話要挾的地步。

    可正是如此,才可見沈雲舒在他心裏的重要性。

    他越是在意沈雲舒,林俊霖就越是不願放手,不想讓他稱心如意!

    父子倆在軍政府裏的談話,馮國安從旁人耳邊也多少聽到了點兒風聲,瞅著林俊霖心裏的火已經被那些子彈發泄得差不多了,插嘴勸道:

    “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少帥,依屬下看,如果秦遠夜執意問您要人的話,您還是把人放回去吧。”

    林俊霖不高興地瞥向馮國安:“連你也覺得我留下她是個錯誤?”

    馮國安惶恐道:“不敢,屬下隻是覺得,眼前華夏四崩五裂,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當下正是更朝換代的時局,別說各係的軍閥司令了,就連一些寨子裏的土匪都想趁機幹番大事業。”

    “少帥,你是幹大事的人,等咱們大業成後,您想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何必現在執著於一個沈雲舒,過早挑起咱們和關東的爭端呢?”

    馮國安的話,林俊霖多少聽進心裏一點兒,他眯眼想著秦遠夜和沈雲舒,想著早已經在自己心裏規劃好的宏圖偉業,手指慢慢地敲著椅子:

    “可就這樣把人拱手送回去,我不甘心。”

    “您就這麽喜歡那個沈雲舒?”這下連馮國安都有點兒看不出自個兒這位爺心裏想的是什麽了,他和沈雲舒才認識多久、又見過幾回麵呢?

    林俊霖搖頭:“倒不是喜歡,隻是——”他想了一番措辭,“隻是她是秦遠夜的心頭肉。”

    更何況,對沈雲舒,他也不是全無好感。這個女人初見羞澀、再見又變得冷漠,在她的身上,藏著一團林俊霖看不出的迷霧,令人忍不住深究。

    關東省城,大帥府內。

    秦遠騰翹著二郎腿,在二姨太會客用的小客廳裏,和二姨太麵對麵坐著。

    小客廳的門窗緊閉,嚴實地一絲風都透不進來,就連陽光都被擋去了大半。

    秦遠騰嘴裏叼著前段時間關東的友人特意從美國給他帶來的雪茄,愜意地“吧唧”吸上一口,吐出嫋嫋煙霧。

    二姨太不高興地揮動著空氣,掩住口鼻囉嗦道:“要是讓你爹看見你又在家裏抽煙,非得又罵你不可!”

    秦遠騰不耐煩地把雙腿換了換:“老三現在回來後,把家裏的生意料理的井井有條,原本虧本的洋行和藥材生意,在他手裏竟然都起死回生了,爹他現在越看我越覺得我廢物,看我礙眼得很,我就算是不抽煙,他不一樣罵我?”

    說起生意,二姨太又忍不住開始難受。

    從她手裏出去的那三樣生意,就連落到六少爺手裏頭的錢莊,竟然都開始轉虧為盈了,自個兒手裏的賭坊雖然也賺錢,可二姨太心裏頭就是不舒服。

    但眼下生意是次要的。

    饒是門窗都關緊了,二姨太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四周,站起來朝秦遠騰那兒湊了湊:“難道你就打算這樣一直混下去了?”

    “不然還能怎麽樣?”秦遠騰把煙頭戳進煙灰缸裏掐滅了,抬眼看二姨太,“你還能有什麽法子?”

    二姨太低頭貼到秦遠騰耳邊,用手遮住耳,小聲嘰裏咕嚕說了一通話,聽得秦遠騰手裏的煙頭一下掉到地上,吃驚道:

    “你就不怕老頭子知道了,把咱倆——”他手放到脖子上,做了個“哢嚓”的手勢。

    二姨太扭著屁股坐回秦遠騰對麵,也翹起二郎腿,頗為無畏道:“怕什麽?我可告訴你,今兒清晨老五又來電報了,我偷瞥了一眼,朱成業打算降了。”

    “你說他要是真降了,老五給大帥把咱們關東的地界兒擴張一小半,這得是多大的功?大帥他對老五又是怎麽個看法?是不是得把整個關東軍都交給他!”

    “現在老五不就是少帥了嘛。”秦遠騰又從懷裏摸出一根新的雪茄點上,“軍政府裏的大權,咱們就不要想了,隻要老五還在,就不可能落到咱們頭上!”

    “要是老五沒了呢?”

    “就算老五沒了,也有老三,老三沒了,我爹也是寧可培養小六,也不會把大權放給我。”

    秦遠騰自暴自棄的話聽得二姨太一惱,卻又說不出什麽教訓的話,隻因他說的都是實情。二姨太冷著臉“哼”一聲,說出的話十分無情:

    “正因為如此,咱們才不得不鋌而走險!難道你就舍得把咱們這麽大個家業,全部都拱手讓給老五?”

    “不還是有一個賭場嗎。”

    “呸!”二姨太恨鐵不成鋼地剜秦遠騰一眼,“賭場才幾個錢?跟咱們全部的家業比起來,九牛一毛而已!”

    她雙手在胸前環抱:“總之主意我已經跟你說過了,你要是樂意從此之後處處低老五一頭呢,就當我什麽都沒說過。”

    頓了頓,她又補充道:“兒啊,你可別忘了當初老三和老五的娘,都是怎麽死的,風水輪流轉,要是真的轉到他們倆頭上,你以為往後還真的有咱娘倆的好日子過?”

    三姨太和四姨太死的時候,秦遠騰雖然還沒開始記事,但因為這事兒和二姨太有關,所以他多多少少知道些什麽。

    秦遠騰抽煙的動作僵住,好一會兒,他終於把手裏的雪茄放下來,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終於肯點頭道:

    “就按您剛剛說的辦!”

    華夏的槍聲,從清政府滅亡的那一天起,就沒有斷過。

    華夏的天也雲雨翻湧著,變幻莫測。

    晉北省城裏,朱成業頹廢地坐在自己家中,正所謂一失足成千古恨,之前他聽信林俊霖的話,在三足鼎立的情況下,率先在津縣開槍,挑起了晉北和關東的爭端。

    本以為這聲槍聲,也可以把登州卷起來,就算到時候三家打起來,自己也可以渾水摸魚,哪怕從中討不到好處,也能全身而退。

    可誰知,從頭到尾,片葉不沾身的竟然是登州!

    手握著剛寫好的降書,一行淚水竟然從這個戎馬半生的大漢眼眶裏流出來,“吧嗒”砸到紙上,把墨跡暈開。

    短短兩個月不到的時間,秦遠夜就已經連破他三座縣城,所謂兵敗如山倒,晉北大多數士兵的士氣已經沒了。

    三座縣城,對於以前的朱成業而言,算不上什麽,可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宛如身上被剜去的肉。

    這期間,朱成業亦往登州發了幾封求助信,甚至打過兩個電話,皆被林大帥四兩撥千斤糊弄過去。

    朱成業不傻,再打下去,登州就算摻和進來,也是和關東一派,來分自己一羹湯罷了。

    晉北,注定了要在華夏這條汪洋大河裏湮沒於時間的巨浪中,雖然不願承認,可朱成業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既然如此,他也不打算再做無畏的掙紮,死傷更多的人了。

    降書在朱成業手裏看了又看,許久後,他終於把它放到一邊,撥通電話時佝僂的樣子,像是一下子蒼老到暮年。

    接到朱成業的電話,秦遠夜快活地戴上手套,吩咐劉青:“收拾東西,馬上帶人前往晉北省城,和朱成業商議投降的具體事宜,盡快解決後,咱們好去登州。”

    “還去登州?”劉青懵住,不安地挑撥問道:“您還去登州做什麽?沈雲舒她現在已經跟林俊霖攪和在一起了,就算您去了登州,她也不見得會跟您回來!”

    秦遠夜神色驟冷:“回不回來,她說的話不作數。”

    劉青追著他從指揮部走出:“五爺,我覺得您就不要再在她身上執迷不悟了,依我看,沈雲舒沒什麽好的,她身份不明,接近您的目的也十分可疑,更重要的是,她才離開您幾天,就搬到了林家公館了,這種水性楊花、三心二意的女人,您要來做什麽?”

    秦遠夜停下來,冷冷地瞥劉青一眼,什麽話都沒說,再次邁開步伐大步朝前走,前往登州將沈雲舒“接”回來的心,沒有因為劉青的話產生任何動搖。(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