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悄無聲息又難得平靜地過去了小半個月，晉北終於全方麵無條件向關東方麵投降，包括朱成業的軍隊，都被秦遠夜收入囊中，編製成一支全新的軍隊。

    沈雲舒聽說這個消息時，是晉北全方麵投降的第二天清晨。

    她起了個大早，想去院子裏呼吸呼吸新鮮空氣，走到一樓和二樓之間的樓梯拐角時，正聽見馮國安拿著軍政府那兒新送來的電報：

    “昨天下午，朱成業就已經把該交接的全部交接完畢了，司令他讓我給您捎個信兒，秦遠夜清晨打電話說，今天下午他就會動身來登州，最遲明天傍晚，他就能到了。”

    “秦遠夜？”

    在她心裏刻意壓製許久的名字，無意間被馮國安翻出來，就像是結疤的傷口被再次扯開，血淋淋的。

    她捂住自己的傷口，轉身準備回去，把這個名字拋到腦後，突然聽見拿著張報紙，倚在沙發上悠閑看報的林俊霖接話道：

    “咱們就算是讓他把人帶回去，也不能帶走的那麽輕易。”

    下意識地，沈雲舒把自己對號入座。她支起耳朵，繼續聽：

    “那少帥，您的意思是？”

    林俊霖沒有答，反問道：“你說，明天秦遠夜把咱們的軍火給咱們送回來，走的時候卻雙手空空，他那副表情會不會很好看？”

    馮國安努力想了好一會兒：“司令的意思是，隻要秦遠夜他把軍火原封不動地給咱們送回來了，就讓少帥您放人。您如果依舊扣著沈小姐不撒手，恐怕會惹司令不高興。”

    “那就讓秦遠夜也折在登州好了。”林俊霖輕描淡寫地把報紙掀頁，“反正秦景林就隻有這一個堪大用的兒子，我聽說秦景林突然得了一場大病，咱們讓秦遠夜死在這兒，秦景林又臥床不起，關東還有何懼？”

    聽見他們的對話，沈雲舒驚訝地捂著嘴，生怕自己叫出聲來。

    她震驚地慢慢把高跟鞋脫下來，提在手上，赤腳盡量輕緩地返回樓上，生怕自己中途發生聲響，惹林俊霖注意。

    一直到她回到三樓自己的房間，門緊緊一關，嗓子眼裏吊著的氣才吐出來，高跟鞋從她手裏掉到地上，發出“噠”兩聲，把正在背唐詩的小翠的目光吸引過來。

    “姐姐，你怎麽回來的這麽快？”

    沈雲舒換上拖鞋，快速走到小翠麵前，張口剛要對小翠說自己剛剛聽見的內容，又跑到窗邊多此一舉地把窗戶也關上，才終於驚訝道：

    “我剛剛下樓的時候，無意間聽見林俊霖和馮國安的談話，他們說遠夜明天就要帶著之前從運河裏搶走的，林俊霖送給朱成業的那批軍火來這兒了。”

    “五爺要來？”小翠納悶地放下手拿的書，“好端端的，他來幹什麽？還是帶著軍火過來？難道——”小翠麵露驚恐，“關東和登州也要打仗了嗎？”

    “不，不是，我聽他們說，他帶著軍火來，是來換咱們回去的。”沈雲舒同樣納悶地在床邊坐下，“我實在搞不懂他想做什麽，他之前連我的電話都不肯接，後來又派人來殺我，現在卻帶著軍火，要親自接我回去。”

    小翠眼珠子轉了一圈，在沈雲舒旁邊坐下，難得聰明地問：“之前林俊霖帶你去打電話的時候，是你親自撥的號碼嗎？”

    沈雲舒搖頭。

    “那那個接電話的人，姐姐你又認識嗎？”

    沈雲舒搖頭，“他說他是臨安的縣長，我從沒去過臨安，所以不認識。”

    小翠一拍大腿：“姐姐，你就沒想過，接電話的人很有可能不是所謂的臨安縣長，甚至那個電話都沒打到關東去嗎？”

    “怎麽可……”最後一個字被沈雲舒生硬咽回去，想到那天的場景，她後知後覺地驚出一身汗來，怎麽不可能？

    “可他派人來殺我呢？”想起那天晚上，指向自己的槍口，沈雲舒晃晃腦袋，否決剛剛在腦子裏一閃而過的想法：

    “咱們逃出去的那天晚上，碰見的那撥人，小翠你也見到了，確實是他的人，後來要殺我的，也確實是他的人！”

    有一句話說得好，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這些話悶在小翠心裏很久了，之前因為沈雲舒恨秦遠夜恨得咬牙切齒、小翠又害怕提起他，惹她傷心，故而一直悶著。

    現在說到這個話題，小翠再也忍不住把自己的疑惑說出口：

    “那天的那些人，確實是五爺的人不假。可是姐姐你仔細想想，一開始他們說的是不是救咱們？如果五爺真的是讓他們來殺咱們的話，一開始見麵，他們完全可以直接把咱們射殺，那個小四何必支開所有人單獨動手？”

    小翠這麽一說，沈雲舒忽然回過味來：

    “你是說，遠夜本意確實是來救咱們的，但其中藏著要殺我的人，那個人還刻意引導我去懷疑遠夜？”

    小翠忙不迭地點頭：“五爺如果真的對您沒感情了，拋棄您了，大可把咱們直接丟在登州棄之不顧，為何要多此一舉，派人來殺您？”

    “反正我覺得這件事有古怪，您剛剛不是說，聽見馮國安和林俊霖討論，五爺最遲明天傍晚就會到登州嗎，等見到五爺，有什麽事您和他當麵對質，挑破說穿，不就全都明白了嗎？”

    經小翠這麽一說，沈雲舒茅塞頓開，想到她和秦遠夜之間、她之前對他的氣惱憎恨，很有可能都是人為製造出的誤會，不由喜笑顏開。

    這才清晨，她竟然就開始期盼起明天的到來，但她的這場希望，注定失望。

    就在秦遠夜收拾東西，準備直接驅車前往登州的前一刻，一個十萬加急的電話突然從省城打過來，秦遠夜一接通電話，就聽見秦遠景火急火燎道：

    “不好了！老五，你快回來吧！”

    “怎麽了？”

    “父親他前幾天突然患病，到現在已經臥床不起了，現在大帥府上下亂成了一鍋粥，都說父親命不久矣，你快回來！”

    秦遠夜眉頭皺成團：“父親的身體不是一向硬朗嗎，怎麽會說病就病倒了？”

    “電話裏三言兩語說不清楚，總之秦遠騰和二姨太最近不安分，可能和父親突然病倒有關，家裏的局麵我控製不住，還得你快點回來！”

    秦遠夜猶豫兩秒：“好，我馬上回去！”

    掛斷電話，望著已經裝上大卡車的那些軍火，秦遠夜無奈地歎口氣，招手喚來劉青：“家裏突然出了點兒事，我得回沈陽一趟，這樣，你替我帶著這些軍火去登州換人。”

    劉青吊在嗓子眼的小心髒因為這個電話、這句話，一下子沉甸甸地落回肚子裏。他悄悄舒了口氣，馬上答應下來的同時，問道：

    “如果這回林俊霖還是執意不肯放人怎麽辦？”

    “你想辦法通知我，我會親自給林司令打電話。”

    另一邊，關東省城內，負責盯著秦遠景的家丁，在秦遠景打出這個電話後，立馬屁顛屁顛地跑到秦遠騰跟前，點頭哈腰地邀功道：

    “二少爺，三少爺那邊有動靜了，我聽見他打電話給五爺，讓五爺趕緊回來，估摸著就這兩天，五爺就會動身回省城。”

    秦遠夜從口袋裏摸出一個銀元來，高高一拋：“幹得好，這是賞你的。下去吧，給我繼續盯著老三！”

    家丁得了錢，笑得眼角的褶子都出來了，連連應道：“是！”

    等家丁出了門，二姨太才款款地從屏風後走出來，一出現，便迫不及待地問：

    “我讓你準備的，你都準備好了嗎？”

    “娘你放心，這大把的銀子已經使出去了，錢都花出去了，事難道還辦不成嗎？”

    “好！”二姨太一拍手，臉上盡是得意，“咱們就讓老五有命去津縣，沒命回省城！”

    而在門外，端著果粥來給秦遠騰送下午茶的楊淑芬，聽到裏頭母子倆的對話，驚訝地果粥差點兒摔到地上，還好她反應夠快，趁托盤傾倒之前及時穩住！

    但舉起的手，卻沒有扣響房門。

    她躡手躡腳地原路返回，直到出了院子，才放下果粥，連跑帶奔地朝府外走，邊走邊吩咐伺候的下人去備車去老宅。

    自打秦遠夜領著沈雲舒去了津縣，馮鈺就搬到了老宅裏，日日陪著秦老太太了。楊淑芬到老宅裏來，找的就是馮鈺。

    倆人是高中同窗，隻是高中畢業之後，一直就鮮少聯係，幾年前，倆人偶然一次相約，還被秦遠騰撞見，將楊淑芬輕薄。

    楊淑芬能嫁給秦遠騰，多多少少和這件事也有關係。

    後來楊淑芬雖然成了秦家的二少奶奶，和馮鈺的走動卻更少了。

    冷不丁地，聽見楊淑芬竟然在外頭找自己，馮鈺先是一懵，隨即又覺得興許和秦大帥的病情有關。

    秦大帥一病，秦老太太兩鬢白發瞬間多了一大半，在老宅裏也是愁的吃不下飯。

    馮鈺揣摩著興許是秦大帥病情又加重了，楊淑芬不敢和秦老太太明說，這才找上自己，想讓自己代為轉告。

    故而她一見到楊淑芬，開腔先問道：“可是秦伯伯的身體又不好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