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帥他現在病情反複，時好時壞，說不上好還是不好。”楊淑芬一邊解下禦寒的圍巾放到衣架上，一邊急匆匆地拉著馮鈺朝裏走，同時小聲道：

    “我今天來找你，為的是五爺的事。”

    “遠夜？”馮鈺納悶地把她請進屋子，同時讓媽子去倒杯熱茶來，請她在沙發上坐下，“他怎麽了？”

    “出事了。”楊淑芬把嘴巴緊貼到馮鈺耳朵邊，小聲地把自己剛剛在秦遠騰房外偷聽到的，他和二姨太的對話內容簡短在馮鈺耳邊重複一遍。

    馮鈺聽得一慌，頓時有些六神無主，她慌慌忙忙地起來朝外邊走，楊淑芬急忙喊住她問：

    “你幹什麽去？”

    “我去把這件事告訴老太太！”

    楊淑芬嚇得急忙把她拉回來：“你不能去，老太太這些天因為大帥的病，已經夠愁的了，你現在再把這件事告訴她，不是給她添堵嗎？萬一老太太聽完急火攻心，再出點兒什麽事，咱們擔得起嗎？”

    “對對對！”馮鈺一錘自己的腦殼，“我真是個豬腦袋！”隨即她求助地看向楊淑芬，“二嫂，你說該怎麽辦？”

    該怎麽辦，在來的路上，她已經想了一路。她雙手絞著，又沉思了半天：

    “我是二房的媳婦，背著遠騰偷偷過來把這個消息告訴你，已經很不厚道了，馮鈺，你之前已經對不住我一次了，這一次，你得答應我，無論如何，你都不會把這件事宣揚出去，咱們悄悄地把五爺救了，就當遠騰從中作怪的事從未發生過，你要是肯答應我，我才能給你出主意！”

    馮鈺一直對楊淑芬心中有愧，楊淑芬這樣說了，她猶豫好一會兒，終於一咬牙：“好！隻要五爺能安然無恙地回來，你說的我都答應你！”

    楊淑芬緊抓住她的手：“眼下能救五爺的人隻有你，這樣，我先回去想法子在遠騰那兒打聽出更多的消息，有了準信，我一定第一時間派人通知你，該怎麽辦，咱們到時候再拿主意！”

    “眼下隻能如此了。”

    “那我走了。”楊淑芬站起來，拿起衣架上的圍巾帽子戴上，匆匆地從老宅走出去。

    她出門的背影正好落進朝馮鈺這兒來的秦老太太眼睛裏，秦老太太納悶地走過來，問：

    “小鈺，她怎麽來了？”

    馮鈺急忙收起慌張的神色，滿臉堆笑走過去：“二嫂她是特意來告訴您，大帥的病好了許多，我怕驚擾到您午睡，所以請她在屋裏坐了會兒。”

    “景林的病真的好了？”

    “好了大半了！”馮鈺笑著寬慰道，一顆心卻早就跟著楊淑芬飛了出去。

    她的心飛了兩天，終於在第二天傍晚，楊淑芬才終於派人遞來消息，約她晚上去看電影。

    電影院同樣是被楊淑芬包下來了，影院門一關，楊淑芬便急忙朝馮鈺手裏塞了張車票，匆匆道：

    “我已經打聽清楚了，他們雇了一群人藏在淮遠火車站裏，準備將五爺趁亂射殺在火車站裏。”

    “火車？”馮鈺緊張地追問，“難道遠夜他回來，身邊都沒有帶衛兵嗎？他為什麽要坐火車呢？”

    “這個你問我，我也不知道，我隻打聽到，五爺他明天下午到淮遠。這是去淮遠的車票，今晚九點的火車，你要是現在去淮遠，或許可以來得及在那群人找到五爺前，先找到他，救他一命。”

    看向手裏的火車票，馮鈺不由把它捏緊，她果斷站起來：“二嫂，這事兒多謝你了，我這就去火車站！”

    “先不急。”楊淑芬又把手袋塞進她手裏，“這裏頭有些錢，你拿著路上用，還有老太太那兒，咱們也得先去道別，找個理由先糊弄過去。”

    馮鈺感激地接過手袋，她看一眼懷表，已經是五點四十分，道一聲謝：“我這就回老宅，告訴老夫人，我要回老家一趟，就不久留了。”

    楊淑芬也跟著站起來：“我不方便多送你，你一路小心。”

    “嗯。”

    倆人最後對視一眼，馮鈺拿起外套披上，走路挾風，快速出了電影院，在門口攔了一輛黃包車回老宅。

    秦老太太上了年紀，到了晚上總是睡不太早。她現在正在小佛堂裏禮佛，馮鈺沒有驚擾她。

    一是不太好解釋自己為何急得連夜回老家省親，二是怕老太太追問的太多，多加阻攔，自己露餡或者誤了登車的時間。

    她六點半到的老宅，簡單地拿了一件夜裏禦寒的厚衣裳，和伺候秦老太太的老媽子交代過自己的去向，六點四十五分，就又坐黃包車，從老宅去了火車站。

    她抵達火車站時，距離九點鍾不多不少隻剩十分鍾了。

    火車的嗡鳴聲催促著這些趁夜出發的行人，馮鈺夾在人流裏，費了好大力氣，終於擠上停在月台上的火車，找了個空位坐下。

    直到火車駛動，她才突然反應過來，楊淑芬隻告訴自己秦遠騰會在淮遠動手，以及秦遠夜明天會抵達淮遠，她卻沒告訴自己，秦遠夜幾點鍾到達。

    同樣的，從未出過遠門的馮鈺也不知道自己會在什麽時候抵達淮遠，如果秦遠夜比她早一步抵達淮遠，又該怎麽辦？

    這些問題，讓馮鈺再次陷入不安。

    而同一時間，登州最為奢華的珍珠港大酒店裏，林俊霖親自在這裏麵擺了一桌酒席，給劉青接風洗塵。

    劉青軍裝裹身，腰杆挺直地坐在主客位上，大膽而又平靜地直視著林俊霖的眼睛，開門見山：

    “貴省丟失的軍火，我已經按照五爺的吩咐，一個槍子不差地原封奉還了，不知林少帥您什麽時候能夠讓我把沈小姐帶回去呢？”

    “不急。”林俊霖笑眯眯地給馮國安使了個眼色，馮國安站起來親自給劉青滿斟一杯酒，“秦少帥電話上不是說，他親自到登州來接人嗎，怎麽不見他的人？”

    “五爺還有其他事，暫時脫不開身，就不過來了。送軍火和接人而已，我來也是一樣。”劉青瞥一眼酒杯，“林少帥您還沒回答我剛剛的問題。”

    “不急，劉副官好不容易來登州一趟，我需得盡地主之誼，這樣，明天我派人帶著劉副官在登州好好玩幾天，等你玩舒暢了，咱們再談其他事。”

    劉青端起酒杯砸了一口，幾秒後，在林俊霖的期待下，點頭同意。

    林俊霖心情大好，他站起來，一下撈過馮國安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國安，你替我好好地陪陪劉副官，我還有其他事，劉副官，先失陪了！”

    客氣地送走林俊霖，劉青和馮國安重新入座，開始了一番虛情假意的寒暄。

    出了珍珠港大酒店，林俊霖就在門口租了一輛黃包車，徑直回公館。

    他以為這一回秦遠夜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了，可沒想到，秦遠夜竟然隻派了一個副官來登州。

    自己布下的天羅地網，用來對付一個副官，實在是大材小用，而他悄無聲息地將秦遠夜擊斃在登州的計劃，也隻能暫作擱置。

    唯一算得上好事的，就是劉副官的分量太輕了，林俊霖自信自己隻需三言兩語，就可以輕輕鬆鬆地把他獨自打發回關東。

    黃包車在公館外停下，林俊霖付了一個銀元給車夫，提著自己從酒樓裏打包回來的雪梨，繞過開門的媽子，以及上前問候的何淑琴，徑直走上三樓。

    他書房對麵的那間房門依舊緊閉著，僅從門縫裏泄出一絲光。

    林俊霖深吸一口氣，敲響房門：“沈小姐，你睡了嗎？”

    今天是秦遠夜到登州的日子，她哪裏睡得著。

    五點鍾的時候，林俊霖就被馮國安神神秘秘地叫出來了，一直到現在，沈雲舒都緊張地在房裏轉著圈圈，思考自己見到秦遠夜時，應該問什麽、說什麽。

    她聽見敲門聲，立馬激動地把門打開，看見外頭站的是林俊霖，眼神裏的神采熄滅地一幹二淨，失望地問：

    “林少帥，有什麽事嗎？”

    林俊霖晃了晃手裏的雪梨：“我從珍珠港大酒店裏給你帶回來了。”

    “不用了，我不餓。”沈雲舒牽強一笑，把試圖進門的他往外一推，“不早了，我要休息了，林少帥您也回去歇著吧。”

    林俊霖手疾眼快地一把抓住門框：“你不好奇我在那裏見了什麽人嗎？”

    沈雲舒關門的動作果然停在，她緊張又期待地問：“你見到了誰？”

    “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沈雲舒隻得無奈地讓出空，請林俊霖進來，吩咐小翠倒茶水的同時，迫不及待地問：

    “你見到了誰？”

    她的反應，讓林俊霖莫名地心裏一酸，反問道：“我先問你，如果秦遠夜現在過來，要接你回去，你願意跟他回去嗎？”

    “我當然……”不會兩個字卡在沈雲舒喉嚨裏，如果她昨天清晨沒有偷聽到林俊霖和馮國安的談話，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搖頭。

    可她聽見了，她的心裏已經有了謎團，甚至對她和秦遠夜，再次產生了期待和期盼。（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