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請您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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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悄然無息地平靜度過,次日的陽光灑到大地前,瑟瑟秋風裏,馮鈺裹緊了大衣,提著手袋被人流擠下車。

    天還暗著,可淮遠的火車站已經忙碌起來了。

    月台不遠處,賣早點的小販早早地就把攤子支開,包子的香氣在火車站彌散,引誘著人的胃和口舌。

    火車一停,守在外麵的黃包車夫立馬湧上來,人擠著人,他們拉扯自己能夠觸碰得到的一切男女們,大聲吆喝問:

    “去哪兒?走不走?”

    除了黃包車夫,還有窯子、不正規小旅店裏的人,他們見縫插針,專挑獨行的年輕男子,瞅見了就急忙抓住問:

    “住店嗎?”

    還有那些吊兒郎當、不務正業的小偷們,也最喜歡在這個時候,順手牽羊摸走人的錢袋子。

    馮鈺謹慎地把手袋藏進大衣裏,與其說是跟隨人流,倒不如說是被人流擠到月台外,緊挨著包子攤。

    火車站的擁擠持續不了多久,不過三五分鍾,這車人下完,人就漸漸寥落起來,不時有黃包車夫來找馮鈺搭訕,問她去哪兒。

    她到淮遠來,是為了來這兒堵秦遠夜,除了火車站,她哪裏也去不了、哪裏也不敢去。

    當送行的人也走了七八,火車站附近除了那些找地方打盹兒,等著下一波客人的黃包車夫外,就隻剩下早起擺攤的小販時,馮鈺終於忍不住肚子的咕咕叫,問老板娘要了兩籠肉包子。

    老板娘笑眯眯地、麻利地給她支起一張桌子,馮鈺自己搬了個馬紮坐下,手袋還放在懷裏,往手心哈氣取暖的同時,又要了一碗胡辣湯。

    熱騰騰的湯和包子一起端上來,馮鈺先喝了一口湯暖身子,才把在心裏演練了好幾遍的,套近乎的話說出來:

    “大嬸,您每天都這麽早在這兒擺攤嗎?”

    “是啊。”才四十不到,但很顯老態的老板娘麻利地擀著包子皮,小攤上唯一一盞瓦數很低的電燈照著她因忙碌而顯佝僂的影,“上午三點就來,一直到下午四點鍾才收攤。”

    “那您知道從永城方向往沈陽去的火車,一天有幾趟嗎?”

    “就一趟!”老板娘不假思索地答道,“姑娘你如果去沈陽啊,就先去找個地方歇著吧,那趟車到咱們淮遠得下午三點鍾嘞!”

    “真的就一趟嗎?”

    “嗨,自打淮遠通火車起,我就在這兒擺攤賣包子裏,一天共有幾趟車、分別是去哪兒的,我比這裏頭看門的老頭還熟,攏共就一輛!”

    “謝謝您了啊!”

    趁包子被秋風吹涼之前,馮鈺加快吃飯的速度。吃飽後,她拿起手帕一抹嘴,從手袋裏摸出一個銀元來遞過去:

    “給您。”

    老板娘“嗬”一聲,吹了個響,確定銀元是真的之後,頗為不好意思地問:“您有零錢嗎?一個銀元我找不開!”

    一個銀元,甚至已經是一些貧農一天的勞作了,但對於馮鈺這種人來說,擱在沈陽,連一個打牙祭的零食都買不到。

    “沒了,這樣,大嬸,你跟我講附近哪有歇腳的地方,剩下的就當是問路的報酬了。”

    老板娘看一眼笑眯眯的馮鈺,見她衣著華貴,一看就是有錢人家出來的小姐,立馬把銀元放進兜裏,大聲吆喝來旁邊的一個髒兮兮的,十二三歲的小男孩:

    “帶這位小姐去找個歇腳的地方,這是嬸兒給你的跑腿費。”老板娘從兜裏摸出一角錢遞過去。

    小男孩高興地收下錢,領著馮鈺朝火車站外走。

    火車站附近藏在民巷、拐角裏的旅店有很多,小男孩在路上又多得了馮鈺一個銀元,所以很負責地把她帶到一個掛牌的旅店外,臨走前,還提醒說:

    “最貴的房間,一天也就是一個銀元,但這個老板娘很滑頭,她看你是外地來的,肯定會問你要十個銀元,你給她一個就夠了。”

    馮鈺進了門,果然如小男孩說的一般。

    她付了一個銀元,在樓上歇了腳,睡著時,外麵的太陽依舊沒亮起來,醒來時,已經是十一點了。

    特等車廂裏,秦遠夜一身便衣站在車窗前,墨綠的窗簾拉開,把窗外飛逝而過的風景一一展示在秦遠夜眼前,卻又讓人看不分明。

    他記得,他上一次坐火車時,還是和沈雲舒一起。

    那時他認識沈雲舒還不到半個月,把她從顧大生的虎口裏救出來,以為她真的隻是一個簡單而又膚淺的賣唱清倌兒。

    看不上她、瞧不起她,隻想利用她。

    可現在,他想她、念她,又恨不得生出翅膀把她從登州抓來,把林俊霖這個人和這三個字從她的腦子裏剜去、給她拴上鎖鏈,永遠地囚禁在自己身邊。

    現在劉青應該已經到了登州了,不知道他見到了沈雲舒沒有,也不知道等他到達沈陽時,能否得到劉青的好消息。

    之前那個給秦遠夜獻過血的士兵也穿著一身便衣,手裏拿著一兜洗幹淨的水果,放到秦遠夜旁邊的桌子上:

    “我問過服務員了,他們說開飯還得半小時,少帥,吃點兒水果吧。”

    秦遠夜挑了一個蘋果,“嘎吱”咬一口,問:“周正,你剛剛說,你們去救雲雲的時候,雲雲已經領著小翠逃出來了,你們是在大街上碰見的。”

    “是啊,當時我們兵分兩路,劉副官去救,我們在外麵接應,結果沈小姐自己先逃了出來。”

    “你們既然已經接應到她了,為什麽沒能順利把她救出來?”

    周正也疑惑地搖頭:“我也很納悶。當時我們接應到沈小姐沒多久,劉青就和林俊霖的人打起來了,小四說他先送沈小姐出城,讓我們都去接應劉副官,我們就都去了。”

    “可後來我們碰麵的時候,隻有小四一個人,沈小姐和小翠都丟了。我問小四,小四說他半路上碰見了憲兵隊,憲兵隊又把人劫走了。”

    “小四?”

    “對,他是劉副官的親信。”

    秦遠夜又咬了一口蘋果,想起那天劉青對自己說過的話,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兒,可究竟是哪裏不對勁兒,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那雲雲在關東過得怎麽樣,你知道嗎?”

    “具體的我不知道,隻知道沈小姐之前被關在一個民院裏,後來她被憲兵隊抓回去後,第二天就被轉移到了林家公館裏。”

    劉青說她被林俊霖接回公館裏住著了,看起來應該是沒錯。

    秦遠夜不由又開始多疑,如果她和林俊霖真的沒什麽,林俊霖大可把她轉移到另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派人看著,何必要帶回公館呢?

    可如果真的有什麽,她為什麽又要半夜逃出來?

    他想不明白。

    或者轟隆隆地行駛著,距離永城越來越近,距離省城也就越來越近。

    下午一點半,馮鈺就拿上手袋,離開旅店,又回到了火車站。

    孫淑芬塞給她的手袋裏,錢充足得很。曉得秦遠夜坐火車至少都會包一節特等車廂,為了快點兒找到他,馮鈺也不吝嗇地直接包了一輛車廂,然後站在特等車廂專門的站台上,焦急地等著搭載著秦遠夜的那輛火車。

    白天的火車站,始終都是熙熙攘攘、魚龍混雜。

    馮鈺是個沒見過世麵的傳統女人,她分不清這些人裏麵那些是好人、那些是壞人,能坐的隻有等、漫長而又焦急的等待。

    三點十七分,火車的嗡鳴聲終於再次遠遠傳來,穿著製服的工作人員扯著嗓門,大喊前往沈陽的火車馬上進站了,請旅客們做好乘客準備。

    馮鈺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她踮著腳尖,張著脖子朝火車來的方向張望,心裏不停地祈禱著:

    “不能出事!遠夜,你可千萬不能出事!”

    火車上,秦遠夜同樣望著這座城市,這座沈雲舒被劫走的城市。

    他神情專注地望著窗外倒退的速度逐漸減緩的風景,周正則習慣性地去觀察站台上等待的那些人,當他的視線越過黑壓壓的人頭,望向唯一空蕩的站台,看見站台上站著的,裹著風衣的人,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少帥,那是不是馮小姐?”

    秦遠夜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果然見到了馮鈺。

    “她怎麽會在這兒?”

    “不太清楚,不過我看馮小姐的樣子,似乎也是回省城的,要不我把她請來,咱們一道回去?”

    秦遠夜剛想說還是算了,又見她孤零零的一個人,她畢竟是秦大帥好友的唯一遺女,如果出點兒什麽事,隻怕秦大帥會內疚。

    “嗯,你去吧。”

    得到命令,周正立馬朝車廂門口走,火車搖搖晃晃地在站口停下來,車門一打開,馮鈺就火急火燎地往車上走,邊走邊焦急地四下打量,準備把所有特等車廂裏的客人都叨擾一遍,好尋找秦遠夜。

    她剛登上車,習慣性地沿著標誌往前走,就聽見身後一聲喚:“馮小姐!”

    馮鈺回頭,看見並不認識的周正,疑惑問:“你是?”

    “我是少帥身邊的衛兵,剛剛我們在窗口看見了您,所以少帥讓我來請您去我們的車廂。”(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