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說是秦遠夜的人，馮鈺不疑有他，立馬跟著周正往後麵的車廂走，邊走邊不停催促。

    與此同時，在位於火車中間位置的幾節車廂裏，收了秦遠騰的大洋，拿錢辦事的人也上車了。

    他們不像馮鈺想象的那樣，是烏拉拉一群人，攏共加起來隻有兩個。

    這兩個人都戴著黑色的帽子，帽沿壓得極低，脖子上纏著圍巾，風衣的領子又豎得極高，打眼一看，隻能看見露出的兩隻精銳的眼睛和被圍巾遮住一半的鼻子。

    倆人一上車，就開始往後麵的車廂擠，一直到臥鋪車廂，他們的腳步才逐漸放慢，尋找一切疑似秦遠夜的人。

    臥鋪車廂的旅人差不多都在床上躺著，誰也沒去注意這兩個穿著有些奇怪卻又正常極了的人。

    臥鋪車廂再往後，就是特等車廂了。

    馮鈺渾身緊繃地跟在周正身後，她一見到正坐在窗前疑似看風景的秦遠夜，還沒走進，就急得低喊：

    “秦遠騰雇了人要殺你，遠夜，快走！”

    秦遠夜聽得一懵，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粒槍子“砰”一聲，擦著馮鈺的脖子飛過，在秦遠夜旁邊的玻璃上炸開花，距離他的腦門隻差一寸！

    “不好！”

    周正低喝一聲，待他拔出槍時，秦遠夜已然手疾眼快地快走幾步衝到馮鈺麵前，他拉住馮鈺的胳膊，一下就把她拽到門板後。

    就在馮鈺被拽離過道的那一瞬間，一粒子彈從她剛剛的位置上飛過，晚上一秒，她的命就沒了！

    馮鈺心有餘悸地喘著粗氣，卻不忘秦遠夜的安穩，急忙道：“秦遠騰在永城火車站設下埋伏，他們的目標是你，你快逃！”

    她話還沒說完，秦遠夜就已經開了一槍，這一槍不偏不倚，正打中方才暗殺的人的腦門，那人“咚”一聲，一頭栽到地上。

    抓住這個機會，秦遠夜再次拽著馮鈺朝後走，邊走邊喊：“周正，下車，往人多的地方走！”

    三聲槍聲，讓永城火車站炸開了鍋，但凡聽見槍聲的旅客，都爭前恐後地往火車下逃，生怕自己成為槍下一縷冤魂，站台上的人更是四下奔散、亂成一鍋粥。

    在這種危急關頭，還能保持冷靜的人沒有幾個，秦遠夜就是其中之一。

    他鎮定地拉著馮鈺一邊往後退，一邊低聲說：“等下到了門口，你就趕緊下車，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那你呢？你怎麽辦？”

    “我不會有事的。”

    說話間，倆人就在周正的掩護下退到車廂門口，就在秦遠夜分心讓馮鈺下車時，一粒槍子突然直衝他的胸口飛過來。

    “小心！”

    先看見這粒槍子的馮鈺毫不猶豫把秦遠夜往旁邊一推，秦遠夜猝不及防，踉蹌撞到車廂鐵皮上，那粒子彈卻射進馮鈺的胸膛。

    兩聲“咚”，幾乎同時響起，不過一個遠、一個近，另一個拿錢辦事的殺手在方才露頭的一瞬間，同樣被周正擊斃。

    “馮鈺！”秦遠夜慌忙跑過來，抱起中槍倒地的馮鈺。

    鮮血從她的胸口往外流，萬幸的是，她還活著。她牽強朝秦遠夜一笑，卻果斷把他推開：“先別管我，秦遠騰要殺你，你先逃！”

    “說什麽傻話。”秦遠夜強硬地一下把她攔腰抱起，吼道：“封鎖整輛火車，所有可疑的人全部留下！”

    然後他抱著馮鈺，慌張地朝下走。

    站台上人群擁擠，沒有人會管是否有人中槍受傷，他們在意的，隻有自己的安危，給秦遠夜開路的，隻有槍聲！

    馮鈺艱難地抱著他，這是她第一次窩在他的懷裏。

    她虛弱地看著他慌張的樣子，私心把他的慌張全部歸結於對自己的關心上，這一刻，她甚至在想，自己這一槍挨得不虧。

    如果不是這一槍，恐怕這輩子，她都沒機會和秦遠夜這樣親密接觸。

    這麽多年，別說是被他抱著了，就連他的身體，自己都沒能碰上幾回。

    他們背後再沒有槍聲響起，馮鈺也不知道現在是安全了，還是不安全，她隻能感覺到鮮血不斷從自己的傷口流出。

    “我是不是馬上要死了？”她悲觀地問。

    “子彈沒打到你的心口，不會死的，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遠夜……”

    “嗯？”

    “有些話我之前一直沒機會說，再不說，我害怕以後就再也說不了了。”

    換做以前，秦遠夜一定冷漠地讓她幹脆住口，可現在她是為了救自己才受傷，他說不出這種絕情的話，隻能重複：

    “別說傻話。”

    “我沒有說傻話。”她的目光描繪著秦遠夜的眉眼，“我知道這麽多年，你為什麽一直不願意娶我，我也知道，你一直喜歡的都是二嫂。”

    “要不是二嫂來家裏找我，被秦遠騰撞見，被秦遠騰玷汙，隻怕現在她嫁的你就是你，你也早就成家立業了。”

    她頓了頓，“不管你信不信，當初她來找我，卻撞見了秦遠騰，這一切都是偶然，我也沒想到會發生那樣的事。”

    當年的事再被馮鈺提起來，秦遠夜心裏的波瀾已經不如當初壯闊了。

    “都是過去的事了。”他安撫道。

    “可你心裏一直沒過去，不是嗎？我知道因為這件事，你一直在怨我，所以不肯接納我，不過沒關係，我恐怕以後也不會再礙著你了。”

    她苦笑一聲，想到這麽多年自己的苦等，後悔嗎？到這個關頭，馮鈺再想想，也有些許後悔。

    但今天的事，她不會後悔。畢竟秦遠夜的命，要比自己的命之前太多了。

    不管是為情還是為義、亦或是為了報答這幾年秦家的收留之恩，她都應該這麽做。

    永城不似沈陽，這兒鄉紳有，但買得起小汽車的人，卻並不多，在火車站附近找到汽車，更是可遇不可求的事。

    秦遠夜抱著馮鈺慌張奔出火車站，放眼望了一圈，見除了人力黃包車就是馬車，毫不猶豫直衝一輛馬車過去。

    趕車的車夫看見馮鈺血淋淋的樣子，下意識要拒絕，被秦遠夜槍口一嚇，嚇得急忙主動幫忙把馮鈺架上馬車。

    隨著血流的越來越多，馮鈺的意識也越來越沉，她強睜著眼皮，努力回想自己還有哪些該交代卻沒有交代的，想了好一會兒，終於想起來了：

    “秦遠騰要殺你的消息，是二嫂告訴我的，我答應了二嫂，來救你的同時順便幫她隱瞞這件事，不追究秦遠騰的過錯。”

    秦遠夜知道她要說什麽，這是讓自己回到沈陽後，就當沒有過行刺這回事。他拳頭攥緊，掙紮了許久：

    “父親和奶奶還活著，我不會讓他們心寒的。”

    得到他的保證，馮鈺才放心地合上眼。

    永城的醫院距離火車站隻有五裏不到的路程，算不上遠，再加上背後又有一把槍頂著，車夫揮鞭都鉚足了力氣，十五分鍾後，秦遠夜就先到了醫院。

    他再一次抱起昏過去的馮鈺，急裏忙慌地朝急診部跑的同時大喊：“醫生！醫生！”

    幾個穿白大褂的人隔著門窗看見被血染紅的兩個人，急忙推著擔床一溜小跑著出來，他們把人從秦遠夜懷裏接過來，簡單問過情況後，快速把人推進了手術室。

    手術室裏的燈亮起，秦遠夜喘著氣坐在外麵的椅子上，四周的喧囂一下安靜下來，安靜得讓人可怕。

    周正從火車站趕到醫院時，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了，開往沈陽的火車至今還被迫停在火車站，沒有秦遠夜的命令，不敢發車。

    手術室裏的燈還亮著，秦遠夜等得心急如焚，見他緊繃著的臉，周正也不敢多問，像空氣似的遠遠站到一邊。

    半個小時後，手術室裏的燈終於熄滅，醫生摘下口罩從手術室走出來的一瞬間，秦遠夜急忙迎上去，焦急地問：

    “人怎麽樣了？”

    “子彈已經取出來了，所幸子彈沒有傷及內髒，等到麻醉的效力過去，病人應該就會醒過來。”

    “太好了！”秦遠夜如釋重負地深吸一口氣，終於注意到早就來到的周正，把他喊過來問：

    “可疑人物都查過了嗎？”

    “查到可疑人物四十九人，這四十九個人現在全部在警察署裏，火車還在車站停著，您看是您再親自去檢查一遍，還是？”

    “我就不過去了，讓火車開走吧。”

    “是！”周正一敬禮，轉身剛要去火車站，又聽秦遠夜說：

    “對了，買幾張船票，咱們改走水路去沈陽。”

    “買什麽時候的？”

    秦遠夜想了想，“越早越好。”

    再晚，刺殺失敗的消息估計就會傳到秦遠騰的耳朵裏，到時候，回沈陽的路肯定又會橫加變故！

    秦大帥的突然病倒、火車上的刺殺，兩件偶然的事聯係起來，讓秦遠夜嗅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息，就連空氣都變得躁動不安。

    此時的登州，突然打碎的玻璃水杯也讓沈雲舒也莫名地一陣心慌不安。

    正在背書的小翠看向她被濺透的鞋子，鞋麵是皮革的，水透不進去，隻能感受到鞋麵上的滾燙。

    “姐姐，你沒事吧？”

    “沒事。”沈雲舒蹲下來去拾玻璃碎片，“隻是總覺得，好像要發生什麽事了一樣。”（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