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風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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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雲舒不是聖人,她最多也就是個從未來誤打誤撞穿越到這兒的,多學習了一百年的先進知識的普通人。

    她懂得想太多這裏的人不知道的,雖然來到的是另一個平行空間,但相似的曆史進度也勉強算是讓她擁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

    但先知的,隻有這段曆史上血腥而殘酷的戰爭,對於自己的命運,卻是漆黑一片。

    如果她比這些人多活一百年,哪怕隻有五十年,或者說她從小就在這個壓抑的環境下長大,此時此刻她或許懂得審時度勢、虛與委蛇,把行李箱重新提上樓,認命地去當另一個人的金絲雀兒。

    可就算是加上來這兒之後生活的大半年,她的人生閱曆也隻有二十歲,同樣稚嫩得很。

    明知自己被設計、蒙騙,卻還要在林俊霖麵前裝出一無所知的樣子,裝傻賣愣地繼續在別人屋簷下過著被保護,也被監視的生活,她辦不到。

    麵對林俊霖的質問,她選擇了沉默,卻又在他命令仆人把自己的箱子搬回去時,死死地拽住詳細,和他對視,一字一句堅定道:“我一定要搬出去!”

    林俊霖罕見地和她僵持,她的眼神執著,目光裏充滿了對自己的疏離,他感受得到。

    “我不明白,你為什麽一定要一直拒絕我?”

    他指的拒絕,不單指現在,在場的人幾乎都聽懂了,隻有沈雲舒依舊裝傻充愣:

    “這兒是林家公館,我是外人,長期住在這兒並不合適。”

    合情合理的解釋,卻是林俊霖目前最不想聽到的。

    “沈小姐你這樣說就太見外了。”何淑琴哈哈笑著湊進來打圓場,“我們早把你當成一家人了,你就隻管放心大膽地在這兒住著。”

    她愈是這樣說,此時此刻,沈雲舒就愈是反感。

    她有心要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不留情麵地再次表明自己的立場,讓她也讓在場的其他人,更讓林俊霖清楚,自己和他絕無可能。

    但理智讓她把這些話壓迫回心裏,畢竟失去了秦遠夜庇護的她,已經沒有再和在場的任何人叫板的底氣和資格了。

    她隻是平靜且冷漠地又往門口方向邁了一步,這一步,把她的堅決表現的淋漓盡致。

    “你要搬出去也可以。”林俊霖終於肯鬆口,卻胸有成竹地問:“但你在登州舉目無親,你從這兒搬出去,要住在哪兒?”

    “是啊!”似乎是找到了新的突破口,何淑琴緊跟附和。

    “這個就不勞您操心了。”沈雲舒牽強勾起嘴角,拍了拍手裏的大皮箱,“您或許不知道,遠夜他給的錢,足夠我在任何一個地方無憂無慮地生活一輩子了,哪怕是去國外。”

    “遠夜”這個親昵的稱呼從她的嘴裏再冒出來,讓一貫溫和的林俊霖終於露出不悅,一顆大石頭從他的胸口砸下去,讓他心一沉。

    他輕笑兩聲,笑聲冷咧,聽得何淑琴後脊梁骨一寒。

    此時此刻,他真的想效仿秦遠夜,強行讓人把她連人帶行李綁到樓上,強行留下他。

    可他接受的教育、一貫的修養和強大的理智都讓他忍住衝動。

    他克製住自己,使自己盡量溫和地衝她露出笑臉,可笑還不如不笑:“那你現在打算去哪兒?你總得有一個落腳的地方吧。”

    “登州的旅館很多,您放心,我能找到地方住下的。”

    “好吧。”他無奈地一聳肩,終於作出退步:“我隻有一個要求,你不能離開登州半步!”

    “如你所願。”

    沈雲舒露出一個不算燦爛的笑容,拉著皮箱大闊步走出別墅,不明所以的小翠拉著另一個皮箱急忙跟上去,緊接著跟上去的是馮國安。

    馮國安殷勤地三步並作兩步跑到沈雲舒前麵,伸手去接皮箱的同時,笑嗬嗬地說道:“我把您送到旅館去吧。”

    沈雲舒知道他這是什麽意思,這是變相地替林俊霖打聽自己的行蹤,同時她也清楚,隻要自己還在登州一日,就得一日活在林俊霖的眼睛下,既然逃脫不了,她索性不推脫。

    馮國安開車拉著她們出了公館,直朝登州最大的一家旅館去,一路上小翠幾次三番都想問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全部被沈雲舒以眼神製止。

    汽車在旅館外停下,洋式穿著的侍奉十分有眼力勁兒地推開寬厚的大門,一溜小跑過來,搶在馮國安之前,從後備箱裏提下一大一小兩個箱子朝裏走。

    沈雲舒領著小翠走進酒店時,馮國安已經和笑臉迎來的老板交涉過了,倆人不知道說了什麽,老板直接讓侍奉帶著沈雲舒上樓去最好的套房,絕口不提錢的事。

    侍奉來到套房前,把箱子放到門口,從兜裏掏出鑰匙來交給沈雲舒之後,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沈雲舒把門打開,兩隻皮箱提進來,門一關上,小翠迫不及待地立馬焦急問:

    “姐姐,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咱們不應該跟著劉副官回關東嗎,怎麽會到這兒來?”

    “回不去了。”

    沈雲舒頹廢地一下跌到床上,望著平整又絢麗的天花板。

    “怎麽回事?五爺不是讓劉副官來接咱們嗎,怎麽就回不去了!”

    沈雲舒歪頭側目看她,把自己和劉青早晨在軍政府會客廳裏的對話平鋪直敘地緩緩道出。

    聽完他的話,小翠亦渾身靜止幾秒,比沈雲舒更加頹廢地搖搖晃晃地坐到椅子上呢喃:

    “這樣說,咱們就要被困在登州,一輩子回不去啦?回不去啦?”

    “心要是想回去,總能回得去。”

    沈雲舒沒頭沒尾地自言自語一句,心從天花板飛出去,跟著慌張離開的劉青,一路朝北,往關東飛、往省城飛、往秦遠夜的身上飛。

    沈陽這兩天,暗地裏早就炸開鍋了,尤其是大帥府,上上下下都不安分。

    秦老太太罕見地從老宅搬進了大帥府,就讓人在秦大帥房間的外室裏架了一張床,親自日夜守在秦大帥身邊。

    自從馮鈺回老家省親之後,秦大帥的病就突然惡化,之前還能說支支吾吾說幾句話,可現在話也說不出了,醒著的時候,隻能躺在床上幹巴巴地瞪眼。

    四天前,秦遠夜發了封回省城的電報,最遲兩天前也該到了,可直到現在,還連個人影都見不到。

    人影見不到,可昨天卻傳出了永城火車站發生槍戰的消息,槍戰的矛頭直指秦遠夜。

    秦家要亂起來了。

    秦家一亂,關東也很快就要亂了,一旦內亂,秦大帥半輩子打下來的江山,怕都要付諸東流。

    不要說秦遠景了,就算是剛上高中的六少爺,也察覺到了空氣中的躁動,內心惶惶不安。

    同樣惶惶不安的,還有秦遠騰。

    他院子裏的小紅木門緊鎖著,下人們都驅趕了出去,就連門窗都關了個嚴實。

    孫淑芬親自沏了兩杯熱茶,四平八穩地端到秦遠騰和二姨太跟前後,識趣地退到一邊。

    秦遠騰拿起茶猛地灌了一大口,燙人的開水燎得他舌頭一燙,“呸”一聲把滾水全部吐出來,順便砸了茶碗,怒罵道:

    “你是怎麽回事?茶都不會沏了嗎!”

    孫淑芬並不怕他地翻了個白眼,“你有話好好地說,心裏有氣別往我身上撒,我可不是你的出氣筒!”

    “你——!”

    “遠騰!”二姨太趕緊拉住借機撒氣的秦遠騰,趴在他耳邊,以隻有他們兩個人才可以聽見的聲量提醒道,“別忘了,她是孫省市長的親侄女,你想順利當家,暫時還少不得用她。”

    秦遠騰這才氣憤地一拍桌子坐下,心裏的火卻還沒散,他突然間猛地一踹桌子,踹得桌子東倒西歪,叮當一陣。

    二姨太冷不丁地被嚇了一大跳,忍不住拔高音量嗔罵道:

    “廢物!都是一群廢物!”

    “怎麽著,老五的屍體你還沒找著?”孫淑芬支愣著耳朵插嘴問“是生是死總該有個準信吧?”

    “要是有個準信,我還至於這麽著急?”

    秦遠騰冷“哼”一聲,想到自己花出去的那些銀子,就覺得一陣肉疼。

    此時尋找秦遠夜的人,除了秦遠騰之外,還有秦遠景。

    前往沈陽的各個關卡,兩個人都分別派了人守著,卻偏偏全都漏了水路。隻能著秦遠夜一露頭,就把他出現的消息第一時間送回去。

    運船上,秦遠夜守在馮鈺床邊,馮鈺披著風衣,半倚半坐在床上,她的胸口纏了一圈又一圈的繃帶,以至於纏的胸都癟了下去。

    秦遠夜透過她身後的窗,入神地望著運河兩岸的風景,鬼使神差般,他呢喃道:

    “我記得上一次坐船,還是夏天,那時候蘆葦都是青的,偶爾還能看見一片片的荷花,那時候你也像現在這樣,在船上一睡就是一天。你看現在,外頭的樹葉都黃了。”

    “可我是頭一回跟你一起坐船。”

    馮鈺的話,一下讓他清醒,眼前的人模樣一下發生改變,他幹笑兩聲,沒應聲,馮鈺卻像一下驚醒似的,失落地低聲道:

    “我記得你把沈小姐帶回來的時候,正是夏天,走的就是水路。”(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