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回來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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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小翠奇怪的是,一貫向狗皮膏藥一樣粘著沈雲舒的林俊霖,在聽說沈雲舒生病,不便外出和見客時,罕見地沒有再來叨擾他們,甚至連大夫都沒有請。
他仿佛知道旅館裏隻剩下小翠一個人一般,可如果真的知道,為何問也不問?查也不查?
總之,小翠想不通。但沒有人問也好,省得她去想那麽多的借口。
但在她出門時,她總覺得盯著自己的眼睛又多了幾雙。
火車是第二天下午到的沈陽。
關東的初冬,要比登州寒冷許多,她來的時候已經穿得足夠多了,但下車時,迎麵吹來的寒風還是令她打了個哆嗦。
如此順利就來到了沈陽,讓她覺得很不真實,但耳邊熟悉的口音和事物、和切實的腳踏實地的感覺,又在告訴她,她確實回來了!
沈雲舒看了一眼手袋裏的錢。
她的錢大多數都被鎖在皮箱裏,留在了登州,帶在身上的,隻有兩張一百元麵額的銀票,和一些零錢。
她隨著人流走出火車站,站在一個老舊的牌坊下,茫然地四處望了很久,思考自己何去何從。
終於,她攔了一輛黃包車,去了距離大帥府不遠的一家旅館。
旅館有些老舊,但勝在十分幹淨,最重要的是,在它隔壁,就有一個澡堂。
一入冬,北方人要想洗澡,冷得就隻能去澡堂裏。
那裏的水燒得滾滾的,大理石板壘成的巨大的澡池子裏,四十五度的熱水始終冒著熱氣。
沈雲舒徹徹底底地搓了個澡,從澡堂子裏出來後,走進不遠處的服裝店裏,出來的時候,身上多了一件厚實的棉衣。
她來的時候,穿的是精致的貂皮大衣,現在皮衣就掛在旅館的衣架上,沈雲舒拿著一把軟毛的小毛刷,一點一點認真地打理著它。
這是她去見秦遠夜時,打算穿的衣服。
她以為自己到了關東之後,會先打聽他結婚的消息,但出乎意料的是,她並沒有,甚至有關他的任何消息,她都沒有多問。
隻在第二天,她準備去見秦遠夜之前,問了旅館老板,可知道他現在是否依舊住在方宅裏。
旅館老板似乎是對他的事十分清楚,不假思索地答道:
“秦五爺搬進大帥府已經一個多月了。”
旅館老板並不是多嘴和好奇心重的人,他沒問沈雲舒打聽秦遠夜的目的是什麽,事實上,他認為自己也不必問。
像沈雲舒這個年紀,想要麻雀飛上枝頭的實在是太多了。
沈雲舒在門口雇了一輛黃包車朝大帥府走,她來到大帥府外時,已經接近九點半了。
事實上,因為秦大帥生病的緣故,秦家上下所有人都在大帥府裏住著,隻有方婷月和馮鈺,仍住在自己的老地方。
雖不住在大帥府,但馮鈺卻每天都來在大帥府和老宅之間往返。她往返的時間也很規律,早晨九點左右抵達大帥府、下午五點左右返回老宅。
今天馮鈺被一些事絆住腳,比平常要晚了半個小時,這一晚,正好和沈雲舒在門口撞見。
馮鈺從手袋裏拿出零錢,付錢下車,負責接送馮鈺的司機正好把車停到門口。
隔著車玻璃,看見那抹熟悉的窈窕人影,馮鈺一懵,喃喃道:“她怎麽會在這兒?”
她穿著白色的貂皮大衣,領口和袖口拚接著淺棕色的毛皮,大衣是束腰的款式,下半身一層一層地疊下來,就像層層疊疊的蕾絲裙,卻又不顯臃腫。
下裝穿的是當下最為流行的西褲,但西褲的款式經過改良,再加上腳上五公分高的羊皮靴,把她下半身比例拉得更為修長。
雖然倆人一共也沒見過幾麵,可一見到她的背影,馮鈺就立馬認定她的身份。
“這個時候,她為什麽要回來?”馮鈺心裏的聲音在發抖,她手也微微顫抖地打開車門,聽見動靜,沈雲舒回頭,看見馮鈺,也愣了一下。
倒是馮鈺淡笑著朝她走過來,隻驚不喜地問:“沈小姐,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昨天下午剛到。”
程嬌娥也淡笑著回答,倆人語氣都冷淡疏離極了。
她們中間隔了兩步的距離,就誰也不再動了,她們互相麵對對方,沉默一會兒,又是馮鈺先開口,假裝無意地問:
“下個星期我就要和遠夜結婚了,沈小姐你是來參加我們的婚禮的嗎?”
果然要結婚了。
雖然早就聽說了這個消息,但沈雲舒表情還是僵了下,她吸了一口氣,笑容咧的更大,坦承道:
“我沒辦法虛偽地笑著祝福你和他幸福,畢竟你很清楚,我和他曾經是什麽樣的關係。”
清楚,馮鈺自然清楚,正是因為清楚,她現在看見沈雲舒,才會下意識地害怕。
她笑容漸漸消失:“那你來做什麽?來接著幹涉我們的婚事嗎?”
“你誤會了。”沈雲舒依舊強顏歡笑,“我從小生活的世界和接受的教育都告訴我,拆散別人的家庭並不是一件正確的事。”
“雖然我也喜歡他,可是他要和你結婚了,不是嗎?我來、”她頓了好大一會兒,“隻是想和他道別。”
淚光再次在沈雲舒眼眶閃爍,她仍舊笑著:“畢竟你們結婚之後,我們就真的沒有再沒有半點兒關係和可能了,至少,應該道別一次吧?”
“你們都知道的,我離開他的時候,一句正經的道別都沒有。”
馮鈺沉默著,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秦遠夜為何要娶自己。
說是秦大帥和秦老太太聯合起來用死亡和孝道逼迫也好、說是自己挾恩求報也好,總之,不是因為愛情。
讓沈雲舒和秦遠夜見麵,馮鈺沒有這個膽量。
“道別也不行嗎?”
沈雲舒哽咽著發問,看著此時眼前的她,不知為何,馮鈺莫名地心一痛,她低下頭:
“今天不行,今天我們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沈小姐,你住在哪兒?我把你的住址告訴他,讓他明天去找你,好嗎?”
“好吧。”好一會兒,沈雲舒失落地點頭,她艱難地朝馮鈺微微鞠了一躬,“那就麻煩你了,馮小姐,再見。”
話說完,她把自己的住址告訴馮鈺之後,鑽回黃包車裏,按照原路返回。
馮鈺一直原地駐足到他們的背影消失,才重新收拾過心情,抬腳朝大帥府裏麵走。
秦遠景前兩天專門去北平請來的老中醫今天早晨終於到了沈陽,他一到沈陽,就徑直奔到大帥府。
秦大帥的臥室裏,秦遠夜、秦遠景和秦老太太把老中醫圍成一團,除了他們和馮鈺,秦遠景去北平請大夫的消息,秦家上下早沒有其他人知道。
馮鈺趕到時,老中醫剛剛把過脈。
他放下老花鏡,搖頭歎一口氣,秦老太太嚇得連忙問:“連您也治不了嗎?”
“秦大帥這是中毒了,要是早上兩個月,一發病你們就去北平找我,還有得治,可現在就棘手了。”
“中毒?”秦老太太臉一白,踉蹌往後一倒,幸好正巧走進來的馮鈺手疾眼快穩穩扶住她,疑惑地問:
“好端端的,秦伯伯怎麽可能中毒呢?”
“是啊……”秦老太太附和著。
“這是一種慢性毒藥,應該是摻雜在秦大帥他的食物中有一段時間了,並且直到現在,也一直在服用。”
“慢性毒藥?”秦老太太臉色白得更加厲害,“誰能給他下毒呢?誰會給他下毒呢?”
她看向自己的兩個孫兒,秦遠景看向秦大帥:“一定是家裏的人。”
秦大帥病發時,秦遠夜遠在臨安,顯然不可能是他;這個老中醫又是秦遠景請來的,也被不會是秦遠景。
秦老太太把家裏的每個人都過了一遍,無論是哪一個,她都不願承認,但秦遠夜心裏頭早就有了懷疑對象。
他沉著冷靜地問:“那父親的病還能治好嗎?”
“如果能知道秦大帥他中的是哪種毒,就還有可能……”反而言之,如果不知道,就隻能夠著手給秦大帥準備後事了。
秦老太太氣得渾身發抖,咬牙切齒地罵道:“白眼狼!良心壞透的白眼狼!可憐我的景林啊,家裏怎麽就招了這樣一個白眼狼!”她漸漸哭出聲來。
秦遠夜給馮鈺使了個眼色,馮鈺立馬聰明地扶著秦老太太到一邊坐下,柔聲勸她;秦遠夜則親自恭恭敬敬地把老中醫先請到外廳去,隨後他返回來,蹲到秦老太太麵前勸道:
“至少咱們知道父親究竟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了,不是嗎?”
秦老太太老淚縱橫地看著秦遠夜,就像是看著自己的主心骨一眼,問:“遠夜啊,咱們可該怎麽辦?”
秦遠夜反問:“奶奶,您有沒有想過這事兒有可能是誰做的?”
她心裏也有了可疑的人選,隻是不肯相信也就不肯說。
“馮鈺之前替我挨的那個槍子,我跟您說,我不知道是誰想害我,其實我騙了您。”
“誰?”秦老太太激動問,她下意識地覺得,要殺秦遠夜的人,和要殺自己兒子的人有關,她迫切想要知道。(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