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入紅塵尋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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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夏五千年,驚鴻數十載。

    紅塵滾滾來,根淨無所求。

    我是一束沒有源頭的光,亦沒有歸處。我漫無目的的來到一個被山河包圍的地方,這裏時而喧囂,時而沉寂,時而戰火紛飛,時而鶯歌鵲舞。

    九天彌彌宮,有位老人引線牽著我,他告訴我紅線的那頭便是我的宿命。因果人間樹,萬物由心生。金屋終究沒能藏嬌,孤墳早已生黃草,西子雷鋒塔,梁祝化蝶飛。月不能滿,水不能瀅,人間二三圓滿,十有分離。

    但亦要去往人間一遭。奈何戰火延綿悲歌四起,吾輩隻為拾一捧清泉洗清麵上塵,親自去看看紅線那頭,與吾輩綁定姻緣之人。

    荒野中有一座廟宇閃著燈火,我順應召喚,向光而去了。

    ——

    北宋下安荒野

    “老爺,老爺,夫人生了!是個少爺!”

    一名小斯從外麵破門而入,將那閃早已陳舊依舊的深紅廟門推得灰塵零落。廟中共有七八人,一名白發被圍在中間。聽聞此言,他臉上的皺紋終於舒展開,取而代之的是眼角幾抹笑紋。

    他慌忙中轉身,顫巍巍跪在佛前。那尊木佛早已陳腐老朽,周身散發著潮氣,身上滿是蛛網,雙目空洞的望著人間。

    隻聽老者‘邦邦邦’的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幾個響頭,周圍的家丁紛紛上去想要扶他。而他頭未離地,卻揮手退散眾人。

    他眼中有盈盈淚光,隻是此刻麵朝塵土大地,誰人也看不清楚。

    “多謝佛祖保佑,讓我陸某人古稀之年喜得一子…待我重返京城,定要重金為您重塑金身。而今,我兒出生貴廟,隻因佛前朱匾有字‘知善則安’,便喚他…知安吧。”

    說罷,陸老先生終於流夠了眼淚,踉蹌起身喚眾人,“來啊,快帶老夫去看看…”

    可他的話還沒說完,卻一頭栽倒了地上。眾人大驚,將他再次扶起時,人卻已經斷了氣。

    從那以後,汴京城裏人盡皆知,富可敵國的富商陸遲複為求一子千裏迢迢跑到上安一座破廟,和夫人在那住了一年終換來一子。然而他連他兒子一麵都還沒見過,卻已駕鶴西去,令人唏噓不已。

    就這樣,他那繈褓中尚未睜眼的兒子陸知安,在一出生後就繼承了父親偌大的家產。三歲拿著金子當石子,投入河中打水漂;五歲將家中的首飾拿到街上變賣,值連城的翡翠鐲子隻用一個沙包便可以換走;七歲時家中為他請了先生,他卻用迷香將先生迷倒,扒光了他的衣服將他倒掛在樹上,還故意掛在他娘親門前的那一棵上…

    他是個紈絝弟子,自小劣跡斑斑,汴京城中早已無人敢教他。但奈何他是家中獨苗,自小萬千寵愛融於一身,家中的娘親和其他姨娘早就管不了他,也便任他隨意來去。

    十二歲的那年夏天,陸知安同幾個小斯出野外打獵。路過一方河堤時,陸知安在馬上左顧右盼,忽見岸邊不知何時生出一顆巨大的古樹。他便下馬,仔細打量,卻發現這棵樹很是奇怪。它的樹幹是血紅色的,葉子亦是如是,就像是有許多劇毒的赤蛇攀在枝頭,向下張望一般。

    年少的陸知安很是好奇,他伸手想要攀上那棵大樹,想要一探究竟。樹幹粘滑異常,他上了好幾次都滑了下來,身邊的小斯都勸他不要再去了。

    可他偏偏下了決心,和這棵樹較上了勁。他將四肢都依附在這棵樹上,全身力氣調用出來,終於,一寸一寸的攀了上來。

    即將攀至樹頂,有一股異香襲入鼻中。陸知安知覺頭中一片混沌,腳下一鬆,便從樹頂摔回了地麵,不省人事。

    眾小斯將一動不動的陸知安抬回了陸府,陸府上下如同瘋了一般。他的娘親將全汴京城的名醫都請了過來,甚至還央求人去請宮中的禦醫;姨娘們抱著他失聲痛哭,跪在佛前磕頭誦經;丫鬟小斯來回奔波換藥,亦是哭聲一片。

    可是三日過去了,京城中的名醫都來了個遍,藥也用了好幾十味,陸知安仍舊麵如死灰,氣若遊魂,連眼皮也不翻一下。

    這時候所有人都慌了,拿出一半的家產求人醫治小少爺。那告示貼在城中數天,仍無一人敢去撕。眼看陸知安的氣息一天比一天弱,陸夫人早已哭的昏厥過去,府上又添了一個重病之人,一時間死氣沉沉。

    陸府有一丫鬟名為小怡,七歲便如了陸府。這些年來同陸知安一同長大,又深受陸府的恩澤,一心想著替夫人分憂。便與一日攜著自己買的蠟燭和供果,穿越半座城去廟裏上香,如今她隻能用這種方法為少爺祈求平安。

    她從廟中出來,已是晌午太陽最盛之時,日光晃得她睜不開眼。她便將籃子扣在頭上,才向前走了兩步,卻同一個破衣爛衫的人撞了個滿懷。

    小怡慌張的將籃子從頭頂拿下來,看著那個被自己撞到地上的人。隻見這人頭頂光光,臉上滿是汙漬,衣服是青灰僧服,但卻滿是各色的補丁。此刻他正呲牙咧嘴的坐在地上,嘴裏嘟嘟囔囔的。

    “對不起,你沒事吧?”小怡連忙上前,不顧他的邋遢,雙手將他扶了起來。

    這位僧人被扶起來後卻變得不語,靜靜地盯著小怡的臉看。小怡被他盯得很是不好意思,她畢竟也是個及笄少女,便趕忙同他錯開了目光,慌張的跑了。

    “你去錯地方了。”

    誰知那人忽然在她身後喚了一聲,小怡回頭,卻見他正望著自己。

    “你說什麽?”

    “我們佛門已經給了他一條生路,不會再有第二次了。你去找別家為他續命吧?”

    小怡聰慧,瞬間明白自己撞到的是為高人,兩眼放光,湊了過來,“還望…還望大師指一條明路,救救我家少爺!”

    那位僧人卻不在看她,雙手合十,低首道,“你去前麵,遇見的第十五個人,便是能救你家少爺的人。”

    小怡大喜,跪地要磕頭。可她還沒跪下,卻被那位大師敲了下天靈蓋,整個人愣在了那裏。

    “阿彌托佛,阿彌托佛啊…”

    再抬頭,說話的人已不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再也不見那襤褸身影。

    “向前…第一個,第二個,第三個…”

    小怡得到高人的指點,不敢怠慢,口中念念有詞,????腳下步步小心。當她終於數到十五後,不覺自己被什麽絆到。抬眼一看,此時路邊正跪著一名穿著道袍的小少年。

    少年眉目清秀,眼梢眉角微微下垂,一幅鬱鬱之色。瘦削的臉上青白一片,毫無血色,但正因如此才顯得他整個人像一尊白玉,透著一股濁世獨清的高傲。

    小怡再往下看,才看到他麵前攤著一張白紙,上麵用墨筆工整的寫到——賣身葬父。

    “你是道觀中人?”小怡開口問道。

    地上的少年聞聲抬眸三分,長長的睫毛顫動幾下,輕聲開口道,“是。”

    “你要葬的是誰?”

    “我師父,也便是我父親。師父死後,道觀便剩我一人,如今…”

    小怡點了點頭,又問,“要多少?”

    “三…三兩銀子。”

    小怡便從袖中來回翻找,奈何她的家底全部用在買貢品上了。她便將少年從地上拉了起來,說道,“我是陸府的人,陸府你應該知道吧,就是汴京城中首富。葬你師父的錢我們可以給你出,但務必請你幫我們一個忙。我家少爺如今昏迷不醒,方才…”

    待小怡將前因後果都同他講完,少年已是一臉茫然,連連擺手道,“我不是郎中,不會給人看病啊。”

    “可…我家少爺已經沒辦法救了。”小怡的眼裏瞬間積滿了淚水,扁著嘴扯住少年的道袍,“我們會給你出葬師父的錢,你就當賣給我家了。”

    這些年道觀中清貧,自己跟著師傅也就整日打掃衛生,沒學到什麽東西。少年自知自己沒這個本領,但眼下師父的肉身都快要腐爛了,他一咬牙,便點了點頭,“那便多謝姐姐…我同你回去罷。”

    “你叫什麽名字?”路上,小怡回頭問少年道。

    “道號淩霄子。”

    小怡莞爾一笑,“你既然已經是我們家的人了,可不能再這麽叫了。你可有俗名?”

    少年略略一想,“我是個孤兒,當初未去道觀之前,曾被一名藥鋪掌櫃收留。他給我取名‘靈渠’,是黃帝內經中‘靈樞’的別音。”

    “這樣啊,我叫小怡,你也不要再加我姐姐了。”小怡衝他笑笑,眼見就到陸府門口。靈渠一抬頭,看到陸府金碧輝煌的大門,腳下險些踩空。他心中默默感歎,皇宮應該也不過如此吧。

    府中眾人聽說小怡帶了個能給少爺治病的人回來,立刻都跑出來迎接。但見是這麽個落魄少年後,便都開始交頭接耳的嘀咕了起來。小怡暗示靈渠不必緊張,扯著他的袖子來到少爺的床前,挑起床上的簾子,讓他替少爺瞧病。

    這個少爺生的標致好看,隻是此刻雙目緊閉,麵白如紙,毫無生氣,但靈渠隻看了一眼便鬆了口氣。隻因這世上疾病千千萬,他皆不清楚,卻唯獨能治的了眼前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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