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了機場才發覺，我們五人似乎都沒有身份證——我、李執兒和璿怡都是‘死人’，而靈渠和喬嫮即使有身份證恐怕也是公元前幾百年的了。

    但大家長畢竟是大家長，到了機場隨隨便便就從包裏掏出了五張身份證，上麵的信息與我們一一對應，我們便這樣順利的度過了安檢。

    “等下，為什麽我身份證上的名字是肖建仁？”

    然而在候機室時我才發現喬嫮擅自給我改了名換了姓，“你是在罵我小賤人嗎！”

    喬嫮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用鼻子哼了一聲，“喲，這不也不傻嘛？”

    “我…”知道她這句話另有所指，我便心虛的扁了扁嘴，不敢再計較下去了。

    低下頭時，發現靈渠此時的目光竟沒放在我的身上，而是遙遙的看向對麵璿怡，眼底蒙著一層冰。

    我也順著他的眼神看去，卻發現璿怡竟也以同樣冰冷的目光回敬著他，但卻在下一秒發現了我在看她，忽的收去了這份凜冽，閉目養神起來。

    ——這個姑娘，似乎真的有些問題。

    由於大家長很摳，並且美名其曰不要引人注意，所以給我們賣的便是經濟艙的票。我本以為喬嫮會將我和靈渠的位置分開，但登機後我驚喜的發現我是和靈渠靠在一起，有他陪在身邊，這數個小時的飛行似乎安心了許多。

    而李執兒和璿怡則同我們並排坐在一排上，獨身一人的喬嫮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坐到了我們前排，對我們不屑一顧的樣子倒有些可愛。

    “呐，喬小姐，我可以過去陪你嗎？”

    然而就在這時李執兒忽然站了起來，探頭問向喬嫮。而喬嫮卻立馬回絕，“不要，我一個人很好。”

    “…但會無聊的啊。”李執兒說著自顧自的走到了前排，在喬嫮身邊正巧餘下的空位坐了下來。

    喬嫮看了她一眼，“你的小妹妹怎麽辦？”

    李執兒默默地掃了眼後麵，發現璿怡對她的離開似乎有些失落，但她卻裝出無所謂的一笑，“有些話，想和你單獨聊下…”

    很快，飛機起飛了，空姐推著小推車在走廊上走過。靈渠為我要了一杯可樂，而自己卻要了一杯白水。

    我看出他的臉色似乎有些鐵青，忽然緊張的攥住他的手腕問道，“你，你沒事吧？”

    他一愣，搖了搖頭，“沒事，就是沒睡好…我先睡一會了。”

    說罷還不待我回答便閉上了眼睛。

    什麽嘛！我對他說閉眼就閉眼的態度有幾分不滿，但也不忍心看他難受。見他睡了過去，無聊的我便轉身到另一麵，想同另一側的璿怡聊下天。

    然而當我看到璿怡時她臉色更是難看，眸中似乎是藏了一團火，直勾勾的盯著前排的二人。

    “…”我咽了一口唾沫，好吧，那我也睡了。

    “你欠她的。”

    前排，喬嫮忽然開口道。

    “我…欠誰的？”李執兒一臉懵懂，不知道她怎麽冒出來的這一句。

    “欠那些女人的。”喬嫮說著轉過身，目光有幾分渙散，帶著遙遠而奇妙的光。

    她將手覆在李執兒的臉頰上，順著她脖頸的曲線一寸寸的向下劃…

    “因果輪回，天地報應。欠命的還命，欠情的還情…而有的人前世犯下太多輕浮罪，今生就讓他罪惡的靈魂生在純潔美好的軀殼裏，讓他嚐一嚐糾結離恨的苦。”

    “你在說什麽…”李執兒被她捏的痛，卻又被她神態唬住不敢妄動。隻能將自己的手攥在她的手上，免得讓其他乘客看到。

    “雖然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但你應該是知道我的情況吧。”李執兒輕輕的咬住了嘴唇，低聲感歎，“真不愧是大家長啊…”

    “那是，哈哈哈！”然而這一句誇讚卻讓喬嫮小尾巴翹上了天，鬆開了李執兒掐腰大笑。

    “那你應該也知道，我想求你…”李執兒看著她，有些磕巴的悄聲剛想說出自己的願望。喬嫮卻一下湊近了，兩個人臉貼著臉，她伸出一根手指抵在李執兒的唇間，

    “我知道你求我什麽，我可以幫你，但需要你付出很大的代價。”

    “我可以！”李執兒眼睛一亮，毫不猶豫的回答道，“任何代價都可以，隻要你能…讓我成為真正的我。”

    “你就不先聽聽代價嗎？”

    “…無所謂的。”

    “好，我就喜歡你這一點！”喬嫮說著莞爾一笑，將身子從她身上移開，打了個響指，“等下飛機之後，我會……”

    從北海到印度首都新德裏大概需要九個小時左右，飛機在雲層中穿梭，時而平緩如陸地時而又顛簸動蕩。每一次顛簸都會把我從淺睡眠中喚醒，迷糊的直起腰，卻發現身的兩個人一個仍在熟睡，另一個仍舊怒火難消，像炸了毛的刺蝟不敢讓人搭話。

    就這樣睡了醒醒了睡，總算是度過了漫長無聊的九個小時。在下飛機的時候我才湊到靈渠身邊輕輕推了推他，

    “喂，要下飛機了！”

    他隻是輕輕哼了一聲，雙眼睜開一條縫。

    “懶豬快醒醒！”我揪著他的耳朵大叫道。

    靈渠似乎還是沒有睡夠，但還是在我的呼喚下晃晃悠悠的起了身。

    走到前排時發現喬嫮還在睡，而且是以樹袋熊的姿勢抱著李執兒的脖子半張著嘴，口水全都流到了李執兒的胸前。李執兒雖然早就醒了卻隻能保持一動不動的姿勢，直到此時才敢將她推起來。

    “小怡，等下我！”

    喬嫮剛一離開她的身體，她便站起來向走在前麵的璿怡喊話，而然璿怡並沒有理她，率先一步走下了飛機。

    “…”

    看出李執兒似有些失落的樣子，一旁伸懶腰的喬嫮放下胳膊悄然一笑，應是在安慰她道，

    “別急啊，她很快就能明白你的這份心了。”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北海人，而且二十三年來從未邁出過國門半步的土鱉，剛從機艙走出來的我就和初進大觀園的劉姥姥一樣，四下張望，目瞪口呆。

    這片陌生的領土雖說不是立在世界頂端的發達國家奢華先進，但也自有自己的一番韻味。我們從北海出發時見到的還都是穿著短褲半袖的人，而這裏機場上的人都穿著長褲長袖，皮膚比我們稍稍黑一些，眼窩深邃且明亮，笑起來格外的淳樸親切。

    再放眼遠處，雖有幾棟高樓佇立在不遠處，但與之比鄰的卻是烏蒙蒙的棚戶區。其間有高大的椰樹點綴，那葉子綠的發紫，在夕陽的映輝下又散發著七彩斑斕的光。

    我立在原地，將四周能看的景色都看了個遍，這才回身想起應該去找靈渠他們。

    身邊都是陌生的人，而李執兒追著還在生氣的璿怡走到了人流的前麵。第一眼沒看到靈渠，我的心瞬間被提了起來，飛快的四下尋找。

    然而再一回頭，就看到他和喬嫮並肩從機艙走出來。人頭擁擠，我沒能看清喬嫮的手是不是在挽著他，但她的嘴卻是動個不停，再配上緊皺的眉頭，似乎是在責備他什麽。

    看到靈渠的一瞬間，我的心毫無征兆的疼了一下。

    “靈渠…”我雙手舉過頭頂，叫著他的名字衝他跑去，想要衝過去攙扶他。

    隔著十餘人，那喊聲傳到了他的耳朵裏。他知道是我在找他，而他也恰好在找我，於是就瞬間將頭抬了起來。

    那一瞬間，幾乎是抬頭的同時，他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來冬日暖陽般的笑容，是這個陌生的國度裏我最為熟悉的畫麵，讓我的動作慢了下來，心安入深海。

    在湧動的人頭中，我們四目相對。他湛黑的瞳孔似有星河，讓我墜入其中，人生第一次有了非他莫屬的感覺。

    我也衝他笑的露齒，想笑著衝他大喊一聲‘我愛你’，然後飛奔著跑到他身上撲去，掛在他脖子上看著他。但就在我雙手隆起放在唇邊，深吸一口氣，準備用今生全部的力氣喊出那三個字時，他眼中的星光卻一瞬間消失，整個人向後仰麵倒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靈渠哥哥！”

    喬嫮第一個反應過來，伸手托住了他的頭。而有些路人聽到了動靜，也紛紛回頭聚攏。

    此時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隻知道托著發軟的雙腿推開眾人，飛快的跑到靈渠的身邊。他此刻蒼白如紙的臉和緊閉的雙眼，不僅讓我想到了夢中摩天輪之下的情景，我的雙手不受控製，帕金森般的顫抖起來，

    “靈渠，你沒事吧？你不要嚇唬我啊！”

    然而他仍舊在我懷裏一動不動，就如同真的死去了一樣。

    身邊的人群越圍越多，機場乘務員也紛紛趕過來。喬嫮率先鎮定下來，湊到我耳邊輕聲說道，

    “我可以讓他蘇醒，但現在千萬不讓那些人碰他。”

    說著她便站起身，像個領導一般的用印度語同他們說道，

    “哪位可以幫幫我們，把我們帶到最近的旅館？”

    一個身穿白色大褂的人擠入了人群，在靈渠身邊蹲下，想要撩起他的衣服。

    “不要碰他！”

    我大喝一聲，聲音就像斷氣的汽笛一樣尖利刺耳。

    那個人焦急的用我聽不懂的語言解釋道，“我是一個醫生，我需要查看病人。”

    “不。”喬嫮比我冷靜許多，說出的話亦是鏗鏘有力，

    “他不需要您的治療，他需要的是您帶我們去最近的旅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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