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的聲音尚未落下，浩大的儀仗便進了宮殿，緊接著，禦明炎一身黃袍，周身散發著一股子令人渾身發冷的寒氣，大步走了進來，在其身後約半步的位置，青燁著了一襲白衣，腰間綴著一條紅色的帶子，臉上是銀色的麵具，麵具之下一雙灼灼其華的鳳眼令人不自覺地沉醉其中。

    沒想到皇帝竟然來得如此之早，想必是聽了來傳信的宮女所報，擔心齊妃肚子裏的孩子，所以才急著趕過來。

    由此看來，陛下對齊妃肚子裏這孩子當真是十分看重。

    安寒梅跪在地上，嘴角漸漸勾起一抹冷笑。

    今日這連環套中套，顏墨月就是插翅也休想逃出。

    眾人隨著太監的聲音一同下跪，給皇帝和攝政王見了禮。

    禦明炎的眉頭緊緊地鎖著，大手一揮，沉聲道“都起來吧。”

    眾人這才起身，沒有如同往常一般說說笑笑，大殿中仍舊保持一片寂靜，除了衣物摩擦發出的“沙沙”聲，一時間再無其他聲音。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皇帝山雨欲來的怒火。

    禦明炎匆匆上殿，一個跨步到了齊妃身邊，低聲關切道“愛妃如何？”

    齊妃自皇帝來了以後就緊緊地咬著牙，不發出一絲聲音，額頭冷汗連連，臉色蒼白，還是對皇帝扯出一抹溫和的笑容，聲音輕柔“回陛下，臣妾無事，隻是臣妾擔心腹中的孩兒，陛下，臣妾的孩子……”

    說到最後，齊妃的聲音已經低不可聞，顯然是身體虛弱到了一個程度。

    這番模樣愈發使得齊妃看起來宛若風雨中的一朵嬌花，令人心疼而惹人憐惜。

    禦明炎的臉色不禁更冷，他看向齊妃身後的宮女“你來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宮女“撲通”一下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地開口，直指顏墨月“是奴婢不力，沒有保護好齊妃，這才讓娘娘喝了顏小姐的水，出了問題，奴婢罪該萬死。”

    齊妃頓時出聲打斷了宮女的話，微微搖了搖頭“翠玉，莫要胡言亂語，這事跟顏小姐一點關係也沒有，都是本妃自己不小心。”

    這樣的話可以說是直接將所有原因推到了顏墨月身上，兩人一唱一和之際，皇帝的臉色卻是越來越陰沉。

    終於，他慢慢轉身，銳利的視線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子，一寸寸割在顏墨月身上。

    “跪下！”

    顏墨月抬眼，毫不畏懼地與禦明炎對視，不見一絲怯懦“若是跪陛下，自是理所當然，然若是為了齊妃娘娘一事，臣女無罪，是以，請陛下恕罪，臣女不跪。”

    女子的聲音清脆明亮，說話間，一股子難言的氣質自其周身散發而出，配上女子明媚的眉眼，一時間美豔異常，十分引人注目。

    一旁，青燁的眼裏帶了絲笑意，也不管禦明炎還站著，自顧自地坐在一旁，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正巧坐在了顏墨月對麵，對著後者淺淺一笑“顏小姐生的如此好看，自是言之有理的。”

    這話幾乎是裸的調戲，顏墨月臉上閃過一道惱怒，不準痕跡的瞪了那人一眼。

    那人卻是笑的更加燦爛，一副子沒臉沒皮的模樣。

    兩人之間暗中的交互自是無人知曉，眾人雖然驚訝於青燁為顏墨月說話，也很快將之歸功於攝政王喜歡跟陛下對著幹一事上。

    畢竟沒人會想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會與將軍府一個不受寵的女子有關聯。

    禦明炎雙眼微微眯了眯，眸子中透出一絲危險的氣息，他的眉頭微不可查的，皺了這事先說在顏墨月身上，也不知在想些什麽，並沒有開口。

    齊妃見狀，與安寒梅無形中對視了一眼，她似乎再也控製不住自己身上的疼痛，痛呼出聲。

    這聲音極輕，剛一出口便被齊妃止住了，禦明炎的視線飄向了自己的愛妃，終於開了口。

    大殿之上，九五之尊的皇帝，對著那個身形瘦弱渺小的女子，一字一句地開口“今日之事，你可以不跪，但若是讓朕查出此事的確與你有關聯，那麽……”

    “墨月全憑陛下處置。”顏墨月默默開口，聲音裏沒有一絲猶豫。

    “好。”禦明炎點了點頭，雖然麵上仍是殺意，眸子深處卻閃過一道極其微小的讚賞，他轉身坐下，才看向那宮女，“你將方才發生的事從頭到尾匯報於朕，不可有一絲的虛假。”

    那宮女連連點頭，把顏墨月從過來再到最後齊妃喝下那杯水，一字不落的敘述了一遍，甚至於連每個人臉上的神情都沒有放過。

    直到那宮女話落，皇帝的手指在龍椅上點了點，轉頭看向青燁“此事，攝政王怎麽看？”

    青燁半躺在椅子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他有些慵懶地翻了個身，伸出一支胳膊來枕著頭，歪著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眼顏墨月，聲音略微有些沙啞

    “齊妃有孕，本王甚是意外，算起來……陛下上次去齊妃的寢宮時，本王正巧在宮中散步，還曾與陛下閑聊過一段時間……”

    一句話說完，青燁打了個哈欠，在諾大的椅子上翻了個身，對著身後的火一道“熱了。”

    火一麵無表情地從懷中掏出一把玉扇，在青燁身後不緊不慢的扇了起來。

    青燁滿意的點了點頭，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看得顏墨月有些無語，外麵的溫度尚且還很低，大殿內爐火雖旺，卻遠遠達不到熱的程度，這男人……還真是不按套路出牌。

    顏墨月心裏想著，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皇帝，果真見到後者的臉色已經徹底的沉了下來，不過這次他的怒火顯然不是衝著自己來的，反倒……隱隱地指向齊妃。

    此刻齊妃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她不自然的笑了笑，急忙道“攝政王定是記錯了，臣妾與陛下何時…攝政王又如何能夠知曉，攝政王莫要說笑。”

    火一手上的動作一頓，厲聲開了口“你是在懷疑攝政王？”

    齊妃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額頭流下一滴冷汗，求救似的看向皇帝。

    然而，皇帝卻是看也未曾看一眼齊妃。

    青燁一句話提醒了他，因著寵愛惠妃，他已經連著許久未曾去過齊妃宮中，這孩子……他剛準備替惠妃晉升稱號，齊妃就有了孩子，現在想來，這孩子……來得是否太巧了些。

    自古帝王最是多疑，禦明炎一旦有了這種想法，這種可能就被無限地擴大，他看向齊妃的眼底頓時充滿了懷疑。

    “陛下，”齊妃再也顧不得其他，一下子跪在地上，滿臉淚花地看著皇帝，“陛下，您這是在懷疑臣妾麽，臣妾跟著陛下多年，一片真心，天地可鑒啊陛下！”

    聞言，禦明炎臉色略微有些鬆動，他看著地上那個美麗的女子，似乎想說些什麽，然漸漸的，他的目光重新變得淡漠，視線落在遠方，甚至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向身旁的宮人“告訴太醫院的，再不來，就永遠不用來了。”

    太監應聲，匆匆出去。

    齊妃終於忍不住，癱坐在地上。

    她知道，皇帝這是真的懷疑她了。想到這裏，她又不免覺得有些可笑。

    果然自古帝王多薄情，這一點，她早該知道才是。

    安寒梅沒有料到皇帝的心思會因為攝政王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轉變了，她不由得有些不安，抬眼看了一眼顏墨月，卻見到那女子仍舊是帶著笑意，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

    安寒梅咬了咬牙，齊妃有孕是真的，而她喝了顏墨月那杯水，肚子出了問題也是真的，她就不信陛下會不管自己的親兒子。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場內誰都沒有再說話，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就見著兩個影子匆匆地跑過來，正是太醫院的陳太醫和李太醫。

    這兩人來得急，進殿先喘息了幾口，一把抹去額頭的汗水，這才齊齊跪下行禮“參見陛下。”

    皇帝冷哼一聲，沒有開口，隻是淡淡的道“齊妃娘娘肚子疼，去看看她肚子裏的孩子有沒有事。”

    一聽涉及到龍子的問題，兩個太醫不敢再猶豫，上前打開了自己的藥箱，掏出薄紗鋪在齊妃手腕上，就開始全心貫注地為她把脈。

    然而，時間越長，李太醫的眉頭就越皺越深，某一刻，他眼裏閃過一抹不可置信，就跪在了地上，不敢說話。

    陳太醫有些疑惑，上前接過李太醫把脈，緊接著，他額頭重新湧現出巨大的汗珠，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他哆哆嗦嗦的跪在了地上。

    顏墨月唇角勾起一抹極其細小而又危險的弧度。

    看著兩人的反應，齊妃有些不解，但也下意識的捕捉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她呼吸有些急促，高聲道“兩位太醫，本妃的孩子到底如何？”

    說著，她緊緊的盯著兩人“你們兩位一定要實話實說，切不可有一絲隱瞞。”

    兩人身子一陣，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

    齊妃的背後可是丞相安家，這話到底該怎麽說才好。

    安丞相這是打的什麽算盤。

    兩人猶豫間，禦明炎已經有些不耐煩，他看向地上的兩個太醫“拖下去。”

    皇帝身旁的侍衛立刻上前，將兩個太醫往下拖。

    這一旦拖下去，可就是一個“死”字。

    兩人再也不敢猶豫，拚死掙脫了侍衛，跪在地上連連磕頭，聲音顫抖“陛下，微臣這就說。”

    一句話說完，兩人不敢有所停頓，李太醫高聲道“齊妃娘娘身體安康，並無大礙，隻是……微臣觀齊妃娘娘的脈象並沒有滑珠之意，隻怕……”

    說到最後，身旁的陳太醫補充道“齊妃娘娘根本沒有懷孕，不知先前是哪位太醫為娘娘看脈，這簡直是誤人子弟。”

    這話宛若驚雷一般，炸進了大殿之內，所有人的視線一瞬間落在齊妃身上。

    “好，很好……”皇帝緩緩吐出兩個字，臉色已經徹底變成了黑色，“安水兒，你很好。”

    齊妃整個身子已經開始顫抖，她不斷的搖著頭，一臉的不敢置信“不可能，這不可能！”

    末了，她一步撲到皇帝腳下，緊緊地扯著他的龍袍，似乎在抓著什麽救命稻草一般“陛下，您信臣妾，臣妾真的懷孕了，臣妾沒有騙您，陛下——”

    “滾。”皇帝一腳踹開齊妃，宛若在看一個死人，“這可是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輕則殺頭，重則誅九族。

    顏墨月淡漠地看著齊妃，被皇帝一腳踹飛，身子重重地摔在地上，隱約可見其裙間的一抹嫣紅之色。

    顏墨月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看了一眼對麵悠哉自在的男人，眼底閃過一抹複雜。

    齊妃顧不得身子上的劇痛，重新爬起來，爬到皇帝腳邊，眼淚一顆顆掉下來，楚楚可憐。惹人心疼“陛下，臣妾以性命擔保，臣妾沒有騙您。”

    此刻安寒梅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她本就跪著，不由得膝行向前，跪在了皇帝腳邊，磕了個頭

    “陛下，齊妃娘娘的為人你最清楚，她從小就善良，又怎麽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還請陛下慎重考慮！”

    此刻安丞相不在場，隻有安夫人安寒梅以及齊妃，安夫人一直靜靜觀察著事態的發展，她自是沒有錯過自己女兒裙邊漸漸滲出的紅色液體，她臉色一變，一步向前，微微福身“陛下，不排除有人刻意栽贓齊妃娘娘的可能，陛下不如多叫幾個太醫院的人前來，若是就這麽錯過了自己的兒子，豈非可惜。”

    安夫人的話說的極巧，她隻是隱晦地說了句兒子，沒有皇帝不喜歡兒子的一年，禦明炎臉色果然微變，似乎有些動容。

    “陛下，齊妃娘娘進宮之時，年方十五，正值花樣年華，靈動溫婉，最是討人喜歡，她跟著您已有多年，又為陛下產下一子一女，萬萬不可能做出這等子愚昧之事的。”

    廖廖幾語，便勾勒出齊妃年輕時的模樣，皇帝的眼前就浮現出幾位剛入宮時的樣子，那時他極為寵愛這個可愛的女孩，也曾付出過幾分真心的。

    他的視線又轉向地上楚楚可憐，梨花帶雨的女子，終於點了點頭。

    “去，將太醫院的所有閑置太醫都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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