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水杯裏被飛雲剛剛斟滿了滾燙的茶水，就那麽直直的衝著水姨娘飛去，水姨娘一驚，躲閃不及，被直接砸了個正著。

    鋒利的茶杯在水姨娘的額角直接開了個口子，有鮮血流出，十分觸目驚心，襯著水姨娘本就嬌弱，宛如春風一般的小臉，更添了三分楚楚可憐之色。

    她眼裏帶了因疼痛而生起的水光，分外動人。

    三姨娘見狀，呸了一聲，聲音尖銳而鋒利“不要臉的下賤狐媚子，老爺又不在這裏，你裝給誰看呢。”

    水姨娘有些委屈，她剛欲開口，身後一道女聲憤怒的傳來，擋在了水姨娘身前“三姨娘好生囂張，三姨娘與水姨娘同是府中的姨娘，分位相等，不由分說便大打出手，實在是失了風度。”

    這話說完，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子便露出了臉，正是水姨娘身邊的大丫鬟巧兒。

    三姨娘冷笑一聲，看著這一主一仆滿臉的不屑“你又算個什麽東西？你主子又算個什麽東西，上趕著爬床的賤貨罷了，還真以為能跟我相提並論了！”

    說著，三姨娘抬高了聲音“來人，好好叫水娘與這賤婢，知道什麽叫做規矩！”

    院內的家丁聞聲而來，見著這場麵確實有些犯了難，其中一男子對著三姨娘與水姨娘行了個禮，有些為難的開了口“這……三姨娘若是對水姨娘用刑，隻怕不妥……”

    三姨娘身旁的飛雲也想開口提醒三姨娘，這麽做非但不能贏得顏心元的歡心，還會使她更加厭惡，然她剛想開口，不小心扯到了三姨娘剛剛打自己臉上巴掌時留下的傷口，一陣錐心的疼痛，十分有效的讓飛雲閉了嘴。

    她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一抹諷刺，並保持了沉默。

    三姨娘冷冷的盯著的家丁，眼裏已經有濃濃的殺意“你到底是我院子裏的東西，還是這賤人院子裏的東西。”

    “若是不想在將軍府裏再混下去，你今日大可不必聽從我的命令！”

    沒有絲毫尊重的高高在上的囂張與妻子三姨娘口中緩緩吐出，那家奴心中一陣惱怒，終究沒敢再多說些什麽，看了水水姨娘一眼，對身後的人使了個眼色，便有人上前將水姨娘生生的拖了出去。

    水鳥與巧兒勢單力薄，自是抵不過家丁的大力。

    直到那一主一仆都消失在眼前，院中傳來板子打在肉上的痛感，三姨娘眼底的冷意才化為了一抹快意的笑容，她幾乎已經有些癲狂，死死地透著窗子，看著那一對主仆的慘樣，冷笑道“這便是勾引老爺，和我作對的下場！”

    飛雲站在三姨娘身後，默默注視著這一切，眼底飛快的閃過一道嘲諷之色。

    落雪閣。

    顏墨月的看著對麵笑意盈盈，雖然臉色有些蒼白，仍舊不失楚楚之姿的水姨娘，滿意的點了點頭，語氣卻沉了下來“你明知三姨娘脾氣火爆，還故意撞上去，現在導致自己受了傷，又待如何？”

    水姨娘股間不時傳來一陣刺痛，她額角還有著三姨娘茶杯飛過留下的傷口，仿佛經曆了一場大戰的人，劫後餘生。

    她動了動身子，立刻就是一陣錐心的刺痛，然身體越痛，她唇角的笑意就越是柔軟“大小姐想要府中安生，奴自然是要全力以赴，這點小傷不算什麽，隻會促進三姨娘的落敗罷了。”

    這麽說著，她起身，恭恭敬敬的給顏墨月倒了一杯茶。

    繼而將茶水高舉過頭頂，停在顏墨月麵前“請大小姐喝水。”

    這是在用自己的行動向顏墨月證明，即便如今她被顏心元看上了眼，成了服裝的姨娘，她仍舊效忠於顏墨月，不會有二心。

    顏墨月的視線落在她的茶杯之上，微微一笑，接過茶水喝了一口，放在桌上才道“你起來吧。”

    水姨娘會意，乖乖的坐了回去，即便被三姨娘打了幾板子，接觸到凳麵，腰身一陣疼痛，她仍舊波瀾不驚，笑意盈盈。

    顏墨月伸手，身後的瑩兒立刻將一個精致的木盒子放在了她手中，她將手裏的盒子打開，推到水姨娘麵前“這藥膏乃是我精心調製的，你要用苦肉計，我不攔你，畢竟是你的自由，隻是以後好歹多留下些疤痕，用了這個，能在一夜之間使得疤痕消失完好如初”

    這說的是水姨娘額頭的傷口。

    水姨娘有些受寵若驚，連忙接過了那盒子，打開，見著裏麵上好的白玉瓶子中淡淡的，散發著青色光澤的藥膏。

    她沒有多說什麽，默默將之收下。

    又在顏墨月這裏小呆了一會兒，水姨娘在巧兒的攙扶之下，一瘸一拐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直到水姨娘走遠，瑩兒才在顏墨月身後緩緩開口，她跟在顏墨月身邊時間長了，看人也有了一定的標準“小姐，水水姨娘對人心把握得如此之好，便是想要借老爺的手殺了三姨娘，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言下之意便是，害怕水姨娘會擅自行動，給顏墨月帶來麻煩。

    顏墨月的看著水姨娘離去的方向，緩緩移開視線，落在瑩兒戴著麵紗的小臉之上。

    女子亭亭玉立，雖然穿著下人的衣服卻仍不掩其風華眉眼之間的風情，與那雙宛若靈動，會說話的雙眸，昭示著這女子曾經的美貌容顏。

    她曾經答應過瑩兒，一旦她離開將軍府，那麽就還她自由。

    距離這一切已經不遠了。

    顏墨月道“水姨娘是個聰明人，這府中總歸是要有一個平衡的，三姨娘倒了還會有第二個三姨娘，第三個三姨娘，

    男人的心思總是琢磨不透而又善變的，就如這天氣一般，顏心元不可能永遠都如現在這般寵愛水姨娘，這一點水姨娘比你我都清楚。”

    而她想在這府中保持高聳的地位，在雲端而不落下，便一定會留下三姨娘。“

    顏墨月話落，瑩兒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便不再開口了。

    ”對了，“顏墨月叫住正往外走的瑩兒，”你去攝政王府通報一下，將我的打算告訴青燁。“

    瑩兒的步子一頓，似乎有一瞬間的錯亂，她若無其事的點了點頭，便退了出去。

    直到出了院門，她臉上的平淡才隨之破碎，露出一抹茫然與無措來。

    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回房換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身影隱沒在黑暗之中，往攝政王府去了。

    她是攝政王府的常客，守門的侍衛自是認得他的，隻是對她點了點頭，便放她進去，一路到了青燁的書房外麵，瑩兒就被一道黑色身影攔了下來。

    男子麵色沉沉，似乎十分不悅，語氣冰冷”你就不能去看看他麽？“

    這人正是風一。

    平日裏總是笑眯眯的男人，此刻眼神卻十分冰冷，看著瑩兒滿是敵意。

    瑩兒一頓，眼底閃過一抹不可察覺的情緒，語氣同樣也好不到哪裏去，隻是冷冷道”他如何又關我什麽事，你讓開，我們家小姐有話要帶給攝政王。“

    ”你怎麽能如此冷血無情，“風衣嗤笑一聲，沒有再擋著瑩兒的路，隻是語氣卻更加涼薄，”他對你如何是有目共睹的，清風澗那裏，若不是他護著你，你早就死了！“

    瑩兒前走的步子一個踉蹌，她咬了咬牙，縮在袖子裏的手飛快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自然而不再出言直直的進了青葉的書房。

    直到從青燁的書房裏出來，瑩兒還是有些失魂落魄的，她臉色慘白，宛若木偶，一步一進的在府內走著。

    門外已經沒了風一的影子，也不見攝政王府的其他人，偌大的王府仿佛隻剩下她一個人，她隻是外人，從哪裏來又從哪裏去，耳邊再也沒有那個平日裏嘰喳嬉笑著的男子，厚著臉皮往自己跟前湊。

    世界仿佛一下子清靜了許多。

    瑩兒唇角慢慢扯出一個嘲諷的冷笑，眼眶就慢慢紅了起來。

    其實對於將軍府來說，她又何嚐不是一個外人呢？

    她是誰，她到底是從哪裏來，一切的一切，為何她通通都不記得了。

    顏墨月遲早會離開將軍府，而她也不再會是瑩兒，她甚至不會再出現在明齊的京城內，甚至以後都不會與那人有任何的交集……

    她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自己來自何方，不知自己為何出現在此，唯一知道的，便是她可能會用自己的餘生去尋找一個答案。

    記憶是空的，心也是空的，整日在將軍府中，看著香兒花兒，彩蓮彩玉嬉笑打鬧，她卻怎麽也融不進去，仿佛永遠是個外人一般。

    這種感覺，這種不能為人所知的心情，是沒有人能夠理解的。

    更何況……

    瑩兒的手慢慢抬起身子麵紗之類，撫摸著自己凹凸不平的臉頰，眼底閃過一抹決然，加快了腳步向攝政王府外走去。

    然而瑩兒終究沒能成功走出王府。

    她的腳步猛的頓住，看著前麵的樹下，那道虛弱而又尖利的影子，腦子嗡的一下，有些不可置信。

    ”你……“

    瑩兒的聲音有些顫抖。

    這種除了冰冷之外的情緒很少出現在她身上。

    雷一扶著樹而立，咳嗽了兩聲，沒有任何血色的嘴唇嗡動了幾下，扯出一抹苦笑”聽風一說你來了，我就來看看。“

    這麽說著，他低下頭，看了看渾身是傷的自己，有些無奈”在暗牢中出來接了個任務，不小心負了傷，到現在還沒休養好，倒是叫你看了笑話了。“

    才說了兩句，雷一就止住了話，劇烈的咳嗽了兩聲，臉色更加蒼白。

    瑩兒隻是麵無表情，默默立在原地，冷漠的看著他。

    察覺到女子的視線，雷一的心不可抑製的抽痛了一下，他慢慢抬眼落在瑩兒戴著麵紗的臉上，語氣莫名”你便是來了王府，都不肯來看看我麽……“

    說到最後徒生幾絲淒涼。

    瑩兒的手握成了拳，卻是雲淡風輕”我們作暗衛的，生死都是常事罷了。“

    語氣涼薄。

    雷一臉上的笑容終於緩緩凝固，他嘴角的弧度慢慢落下”你說什麽？“

    瑩兒似乎很是不耐煩，她加快了腳步，自雷一身旁走過”我說生死有命，你如何又與我何幹？“

    ”就算……“雷一的話有些艱難，”我們難道不是朋友麽？“

    ”……“瑩兒的步子一頓”從來不是。“

    話落，他仿佛一刻都不想再見到雷一，直直的從男子身旁而過，拐了個彎就消失在了拐角之處。

    瑩兒離開許久，雷一仍舊默默佇立在原地，半晌之後，他終於挪動著步子向自己的住處而去，隻是每移動一分便是鑽心的疼痛。

    他忍不住自嘲一笑，風一跟他說瑩兒來了，他滿心期待她能來看望他，誰料那女子果斷拒絕，而今他主動前來尋她，她卻是如此的態度。

    ”還真是……“

    ”自己作賤自己啊。“

    男子呢喃自語，背影怎麽看都多了幾分淒涼。

    翌日。

    顏墨月起了床，在花兒的時候下用了早飯，去齋佛堂看望了一下餘氏，才慢悠悠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進門，她便見著瑩兒在院中發呆，女子眼底沒有任何情緒，對著瑩兒揮了揮手，叫她進來。

    ”江月白最近如何？“顏墨月緩緩開口。

    瑩兒一頓，緊接著回答道”那位突然冒出來的未婚夫手中的婚事的確是真的，可是李夫人似乎十分不滿意，奴婢多方打聽才得知消息，當初李夫人給江月白所定下的婚事，並不是這位男子，可就是不知為何那婚書到了此人手中。“

    ”那人帶來的小廝在京中大肆宣揚，如今人人都知江小姐已有婚約，就算此事能被李夫人順利解決，江小姐隻怕今後想要再婚嫁，有很大的難度。“

    顏墨月眯了眯眼”李夫人打算如何？“

    ”李夫人聯係了京兆伊大人，正準備將那男子告上官府。“

    顏墨月搖搖頭”徒勞無功罷了，偏偏趕在江家失勢之時出現，這背後必有一雙手在推波助瀾，不是陛下便是皇子，此事隻怕不會那麽好解決。“

    這麽說著，顏墨月倒是想起，最近幾日顧知許也沒有來學堂，也不知是否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

    京城內風起雲湧，自從墨靈進了皇宮之後一直沒有動靜，可在暗流之下總是不那麽平靜的。

    暴風雨……似乎就快要來了。

    －－－－－－題外話－－－－－－

    瑩兒和雷一，你們覺得到底要不要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