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風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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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的大晴天,豐城的上空遠方終於浮現了一層烏雲,像海潮正蔓延過來。
周念寧剛做完了一場法事,在大堂耽誤了一些時間,與姨太太們說了些話。
裴順奉在外等著他,一起回了外院,周念寧拾綴東西準備明天一早搬出沈宅。
她趴在窗口,看著天際漫來的陰雲,心中總有不詳的預感。
身旁,普蘭長袍的高瘦男人從褐色木桌的抽屜裏拈出一張燙金的請帖,垂下眼睫。
裴順奉偏頭,從男人眼底瞥見一抹沉鬱。
周念寧摩挲著請帖一角,輕歎了一口氣。
裴順奉隻覺得稀奇,這正正經經的小道士,眼底多了幾分情愫,倒變得憂愁傷感起來。
話說這幾天經過她的不懈努力,終於挖了個通向隔壁院子的洞,她銜了些雜草往那洞子裏塞了塞。
“你剛才與那些姨太太們說了些什麽?你若再忽悠幾下,我們能再住幾日。”
裴順奉總覺得心中沒有來的發慌,偏頭看向周念寧。
周念寧的麵頰一紅,放下手中的請帖,憋了半會兒,才忍不住糾正道:“我沒有騙人,從未騙人!”
裴順奉衝他翻了個白眼。
周念寧見她不信,豎起兩根手指,對天發誓起來。
“妖精閣下,師父說過了,道門弟子應該生在塵世,超於塵世。身在世俗,脫離時俗。該六根清淨……”
“騙人,是反了師父的訓話,宗門也會以此為恥。世間虛浮,有時天機不可泄露。”
“師父說了,我可以選擇說,抑或是不說。總之,念寧這輩子都不會騙人……”
裴順奉嗷嗷了一聲,讓周念寧趕緊停下這念經似的論述。
一口一句師父的。
和道九幽那家夥一樣,一口一句師叔一樣。
她還記得一件事。
“當初沈家兵追到院子裏,你咋騙人說我是貓?”
周念寧抿唇,沉吟了一下,杏眸認認真真地瞅著旁邊的黑白大狗。
“閣下可能是隻貓精呢?”
裴順奉想吐出一口老血。
咋不說她是隻蛇精呢。
還沒等她回話,周念寧又點頭道了。
“閣下,在行術這事上,我不會騙人。”
不知道為什麽,他這句話落下,裴順奉的心突然咯噔一沉。
“所以你告訴姨太們什麽了?”
回到最初的話題。
周念寧說:“以我現在的道行,隻能推出虞角兒所在的院子有陰邪之物,所以我如實說了。”
裴順奉的心是徹底沉到了穀底,寶石藍的眼睛瞪著麵前的清秀男人。
她腦海裏立刻浮出那個擁有一雙漂亮桃花眸的男人,然後熊熊怒火燃升而起,她對周念寧破口大罵。
“你這個白癡!”
說完,裴順奉忙跳下了太師椅,衝出房屋。
天空之前的亮白已經被灰色覆蓋,太陽已經落山。
就在裴順奉的腦袋剛探進狗洞,天上突然傳來劈裏啪啦和轟地一聲炸雷響。
當即就驚得她一哆嗦,才爬出狗洞,豆大的雨點就落了下來。
裴順奉瞧見一個丫鬟提著飯盒,敲響了虞荊的房門。
白袍美人來了門,丫鬟提出要進屋,虞荊的身體便向旁側讓了讓。
裴順奉趁虞荊沒有關門,忙衝了過去。
突然竄進房屋裏的黑白大狗嚇了丫鬟一大跳,小姑娘尖叫一聲,手裏的飯盒不穩,剛開蓋子木箱子落在了地上。
圓木在地上滾了兩圈,一個稻草娃娃的頭從飯盒底部漏了出來。
裴順奉的瞳孔一縮,忙撲上藕色短衫的丫鬟,咬住了她的大腿。
小姑娘嚇得哇哇大哭,手抓住她的毛亂扯著,一腳踹在了黑白大狗的肚子上。
“放開我,你這惡犬!”
裴順奉悶哼一聲,就死不鬆口。
丫鬟的眼睛終於瞥見了那飯盒底部露出的巫毒娃娃,突然臉色慘白,眼中滿是飛速遊離的光。
牙齒間傳來鐵鏽的味道,丫鬟的血讓她有些難受。
虞荊微怔了一下,蹲下身從飯盒底部取出貼著紙條,紮著針的小稻草人。
紙條上寫著兩個字:百靈。
稻草人的脖子上還紮著一縷頭發。
這件事說來很巧,百靈是在他進沈宅的第一天走進大太太的院子,當晚被嚇得六魂失主。
他走到屋裏的香爐旁邊,修長的雙手將稻草人的紮繩取下,連同散了架的稻草,扔進了放著火炭的香爐裏。
火光在虞荊的桃花眸中繾綣。
“放了她罷。”
他說。
如潺潺流水的清冷男音響在裴順奉的耳側。
黑白大狗才鬆了口,小丫鬟驚恐地看了虞荊和裴順奉一眼,踉踉蹌蹌地逃跑。
裴順奉衝著她的背影又大吼了幾聲。
小丫鬟即使瘸著腿,依然跑得更快。
“為什麽不逼問她背後的指使人?”
裴順奉搖頭晃腦,試著吐出嘴裏帶血的唾沫。
虞荊抿唇,去取了兩方帕子打濕,一方扔給了裴順奉,一方用來收拾灑落在書桌上的飯菜。
裴順奉咬著是帕子,擦著自己的牙齒,藍眸巴巴地瞅著虞荊,等他的答案。
是個計。
但白袍男人好似根本不怕,從頭至尾都是風淡雲輕的模樣。
裴順奉覺得他聰明,還帶一點自作聰明。
野史上說的荊國末代皇帝就很睿智。
虞荊被她瞧得不自在。
那感覺就像是南風在身旁看著他一樣。
他的心有些不安地跳動。
但……他的南風明明是沈宅裏那個意氣風發的男人,怎麽會是條狗呢。
他才慢悠悠的開口,“她的背後無人指使。”
裴順奉偏了偏腦袋,問。
“你怎麽知道?”
“靈渡總喜歡這麽下棋,漫不經心,棋子不知自己身為棋子,每走一步卻在他的計算之內。”
虞荊垂下眼簾,說。
裴順奉聽見“靈渡”兩個字,心驟然懸起來。
靈渡。季靈渡,關季靈渡什麽事?
她不知道,虞荊卻真當她是狗精。既然知曉他的真名,大概也是知曉前事。
“就事論事!”
裴順奉的尾巴搖晃起來,靠近了虞荊一分。
虞荊將飯盒及殘渣掃進了簸箕裏,一邊說,“沈宅今日鬧鬼,若是人作祟,沈家一定是嚴懲不怠的。”
“那丫鬟興許是在進宅一刻起,將命也一同賣給了沈宅,而我,現身份不過一個戲子罷了。我和她即便被打殺了也不會有人管。”
裴順奉恍然大悟。
她張了張口,想問虞荊口中的靈渡到底是誰,裴順奉的眼睛一轉,又變了一個方向開口。
“我曾有一……一條狗,叫季靈渡。”
虞荊的神情沒什麽變化,桃花眸看著窗外攏聚的烏雲。
“這幾天該是延綿不斷的雨。”
他說。氣氛沉靜了好一會兒,他又看向了裴順奉,桃花眸中如水平靜。
像深水一樣,幽沉寧靜,讓人看不透,讓人不知不覺地想邁近。
他回應了裴順奉上一句話。
“閣下不也是條狗精麽?”
裴順奉咬著的濕帕子掉到了地上,怒目圓睜地瞪著麵前的白袍美人。
狗精你妹!狗精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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