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周嘉這話，白慕看向楚煜。心裏隱隱有了一絲擔憂，她也親眼瞧見秦素霏是如何在酒吧裏撕喊打砸的，若如周嘉所言，這樣的骨魂會不會對楚煜造成反噬？

    不料楚煜隻是淡淡一笑，眼神裏卻多了幾分冷漠：“這不該是你擔心的事！”

    “好！”周嘉點點頭，走上前來：“若是放在以往，我絕不會有這些無謂的擔憂。”

    白慕看到周嘉抬起塗著鮮豔蔻丹的手指朝向自己。

    “可是你別忘了，現在你的血契之骨是這個毫不聽命，隨心所欲甚至蠢到了極點的女人！她非但不能助你一臂之力，卻還要讓你耗了修為來救她。楚煜”周嘉的眉骨一彎，表情頓顯悲傷：“如果被秦素霏的骨魂反噬，你會沒命如果你死了，那雲蕪怎麽辦？”

    “雲蕪”

    白慕看到楚煜低喃了一聲，拳骨便緊緊捏在了一處。她知道，雲蕪是楚煜心裏不可輕易觸碰的傷。周嘉這句激將多少會讓他回心轉意。

    不料楚煜緩緩鬆了拳頭，唇邊竟溢出一絲冷笑：“那又如何，你也說過，我與雲蕪不可能再見”

    “楚煜！”周嘉厲喝一聲，仿佛隻要她用盡氣力，就能阻止楚煜一般：“秦素霏的事可以想辦法，也不急於這一時。即便不是現在，終於一日她的骨還是會到你的手上”

    “白慕，我累了，送客。”楚煜不再回應，隻是側頭看向白慕吩咐道。

    白慕踟躕了一下，緩緩挪到了周嘉麵前，還未開口，便瞧見周嘉惡狠狠地瞪視著自己。白慕毫不懷疑，如果不是楚煜在這裏，周嘉絕對會將她撕個粉碎。

    “楚煜！你好自為之！”撇下這句話，周嘉怒氣衝衝地奪門而去。

    一聲沉重的厲響之後，辦公室裏複又回到了往日的安靜。

    楚煜踱步到沙發前，轉身便躺了下去。抬起手遮住雙眼，楚煜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什麽都別問，安靜待著”

    不敢應聲，甚至連身體也不敢動一下，白慕就站在原地靜靜注視著楚煜。光灑落在他的身上，像是一個隔絕的容器般，將他籠罩其中。

    楚煜的唇緊抿著，即便用手臂擋住了眼睛，白慕卻也從他的唇角上讀出了一絲悲傷地氣息。

    時間緩慢流逝，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在白慕覺得自己的雙腳疼到站立不穩的時候，躺在沙發上的楚煜忽然開口：“秦素霏的交易非做不可，她的骨魂裏有很重要的東西”

    “很重要的東西？”白慕疑惑。

    “暴虐，束縛和超乎想象的自我。於我而言，那是很重要的東西”

    看不清楚煜的神色，但不知為何，白慕卻能深切地感受到他的渴求和期盼，從周嘉的話語裏，她多少也能猜到，楚煜所求之物，並不能唾手可得。

    “楚先生，需要我做什麽？”白慕深吸了一口氣，注視著躺在那裏的男人：“無論讓我做什麽，我都會竭盡全力！”

    楚煜的手指微微一動，繼而從雙眼上移開，他緩緩起身，看向白慕，神情中卻是白慕讀不懂的意味：“目前為止，什麽都不需要你做，你隻要待在我身邊就好”

    被楚煜的視線牢牢鎖定，又聽到這樣的話語，白慕的心驚跳了一下。卻看到楚煜的神色漸漸陰沉下來：“利特這件事，我不希望再發生第二次”

    “明白了”方才心裏的悸動轉瞬而逝，白慕垂下頭去。

    傍晚。

    楚煜抱著黑貓站在窗邊，看著華燈初上的城市，若有所思。

    一側整理骨盒的白慕偶爾抬頭看向他，卻覺得楚煜的身影在逐漸暗下來的天色裏顯得格外孤單

    突然一陣急促地拍門聲傳來，繼而兩人便聽到了秦素霏瘋了一般的叫喊和陳叔拚命攔擋的聲音。

    白慕收起手中的骨盒朝門口走去，厚重的門卻被重重撞開。隻見秦素霏頭發散亂，狠狠將攔擋她的陳叔推到了一側，便撞開白慕，徑直衝到了楚煜麵前，跪倒在地。

    “楚先生，你救救小逸！救救小逸啊！”秦素霏嚎啕大哭，拽著楚煜的褲腿嘶啞著嗓子叫喊著。

    白慕忍痛從地上起身，跑上前去試圖將秦素霏攙扶起來，無奈秦素霏隻是緊緊拽著楚煜，哀痛大哭：“救救他！救救我的孩子！”

    “辰逸到底怎麽了？”白慕見秦素霏隻是哭，便厲聲喝問。

    “小逸”秦素霏猶如被當頭一棒，整個人怔在那裏，隨即便癱坐在地，聲如蚊蠅：“小逸他他自殺了”

    “什麽？！”白慕沒有想到，辰逸竟然

    “那來這裏做什麽？！”白慕氣怒不已：“還不快送辰逸去醫院！”

    “已經送去醫院了”秦素霏仿佛失了魂一般，呆呆看著黑色的大理石地麵：“可是醫生說，小逸的情況不容樂觀，如果過了今晚還沒醒來”

    秦素霏伏在冰冷的地麵上放聲大哭，隨即又將頭重重朝著地麵撞去：“都怪我！都怪我！”

    白慕慌忙俯下身去，用力攔抱住秦素霏：“您別這樣！”

    抬頭看向楚煜，卻見他的神色依舊冷淡。輕輕鬆開環抱的胳膊，黑貓從他的臂彎裏一躍而下。

    “用你的掌骨作為交換，你可願意？”

    居高臨下地審視著麵前這個神經質的女人，楚煜終於鬆口。

    “願意！願意！”秦素霏仿若看到了曙光，急急抬起頭來，額上已是被血跡浸紅了一片：“什麽都願意，隻要能救小逸，就是讓我用命去換，我也願意！”

    “好。”楚煜點點頭：“成交。”

    下一刻，在秦素霏驚訝地神情中，她的兩隻手便不聽使喚地懸了起來。觸到楚煜微涼手指的瞬間，她的身子仿佛被浸入了數九寒天的冰湖之中，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隨即她便看到自己的手掌被一片紅光籠罩，掌骨一根根地在紅光中緩慢顯現。

    “楚先生”彼時被楚煜拿走淚骨的時候，她未能看個清楚，隻覺得雙眼處似有什麽東西被緩緩抽離。眼下親眼目睹自己的皮膚如同透明一般，掌骨根根顯露，她的聲音也帶著難以抑製地戰栗。

    楚煜將手指放在秦素霏的手背上，微微用力。手指便像是破開了秦素霏的皮膚一般，徑直探入了掌中。

    捏住秦素霏掌骨的瞬間，楚煜隻覺得骨魂不停地湧入體內，一種前所未有地完滿感瞬間將他包圍。

    這樣熟悉的感覺，即便是隔了千年，也讓他顫抖不已。

    輕輕一拽，秦素霏的掌骨便順著他手指的抽離一並跳躍出來。白慕在一旁捧了骨盒，看到那些白骨躍出秦素霏手掌的瞬間，她輕一揮手，掌骨便盡數被納入骨盒之中。

    合上骨盒，白慕看到秦素霏掌中的紅光漸漸褪去。而楚煜則露出前所未有的疲倦之態。

    眼見著掌骨被抽離，秦素霏下意識地動了動手掌，卻覺得與先前並無二致，她不免有些疑心：“楚先生”

    楚煜抬起手，製止了她，甕聲道：“最遲明天，他一定會醒來”

    秦素霏看著自己的雙手，遲遲沒有動，直到手機鈴聲大振，她才恍然回過神來，急急接起，便聽到那邊傳來護士數落的聲音：“辰逸媽媽你在哪兒？孩子都成這樣了，也不守在孩子身邊！快點到病房來，辰逸醒了”

    欣喜之中，秦素霏踉蹌著從地上起身，緊緊捏著手機朝著楚煜連聲道謝，便頭也不回地衝出了房間。

    看著房門沉緩閉合，白慕的鼻子有些微微發酸。

    在孤兒院長大的她，對於母親全然沒有清晰的輪廓。可是眼前的秦素霏讓她明白，如果說這世上有什麽不計較、不求回報、甘願奉獻一切的愛，那一定是來自母親。

    “不用那麽羨慕。”身後，楚煜的話語冰冷如蛇，攀上她的耳畔：“即便羨慕，也不該是她。如果你知道她對辰逸都做過些什麽，就不會這麽想了”

    已經習慣了楚煜窺探，白慕隻是暗暗歎了一口氣，轉身看向他：“楚先生，您看上去好像很疲憊，沒事麽？”

    “沒”話還未說完，楚煜的身子便傾斜著倒了下去。

    還好白慕眼疾手快，搶先一步擋在了楚煜身前，才不至重重跌倒在地。

    “楚先生……”雖是扶住了楚煜，但白慕的力氣卻也撐不起他，兩人皆跪倒在地，白慕便扶著楚煜急聲喚道。

    “沒事……”楚煜微微緩過些神來：“拿到這掌骨，的確是費了些氣力。休息一下就好……”

    強撐著站起身，楚煜示意白慕攙扶著他回到房間。

    安置楚煜躺下來，白慕便聽得楚煜說道：“好奇的話，可以先看看她的掌骨……看過之後，也許你也不會那麽難過了……”

    說罷，楚煜便閉上了眼，昏昏入睡。

    悄無聲息地退出楚煜的房間，白慕拿著秦素霏的骨盒在椅子上落座，怔忡了片刻，手指便輕輕觸上了森森白骨。

    “啪！”

    迷霧散盡處，一個清脆的耳光落在了尚且隻有八歲的辰逸臉上。

    “媽媽，我錯了，再也不敢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