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容不得白慕細想，房門便輕輕被人叩響。

    走上前打開了門，白慕看到秦素霏的時候驚訝至極。不過是短短數日，秦素霏的頭發竟然變得花白，臉上亦是十分憔悴。就像是夕夜之間就蒼老了一般。

    “白小姐……”她緩緩開口，聲音嘶啞。

    “請進，楚先生再等您。”白慕側過身子。

    秦素霏朝裏走去，仿佛每邁動一步，都拉扯著她的身體，耗盡了全部的力氣。

    從門口到楚煜麵前，不過十多步，但白慕卻覺得秦素霏耗費了很長的時間。好不容易在桌前的椅子上坐定，秦素霏麵帶悲戚地看向楚煜：“能不能讓那個人從小逸的麵前消失？”

    楚煜挑挑眉：“崇山？”

    “是！”秦素霏攥緊了自己的衣角，露出一絲驚惶無措的神色：“小逸在醫院的這些日子，他每天都來。盡管小逸不願意見他，可是他總是固執地守在病房外。無論我怎麽罵他，羞辱他，他都不肯離開半步。楚先生，我實在沒有別的法子了。您能不能讓他從小逸的麵前徹底消失？”

    楚煜打量著秦素霏，片刻之後才緩緩開口：“是從辰逸的麵前消失，還是從你的麵前消失？”

    秦素霏的眼眸驀然收縮，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楚煜，卻聽得楚煜冷冷說道：“別忘了，我是個撫骨人，在我這裏，沒有什麽能被稱之為秘密”

    楚煜猛然抬手，白慕便瞧見那熟悉詭異的光在秦素霏的身上遊離著，最後停滯在了她的心口。

    “胸骨下包裹著的秘密，藏在那個柔軟的被稱之為心的地方。”楚煜的手指輕輕旋動著，秦素霏的臉上卻逐漸顯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探入她的胸腔中拚命攪動，要將那些她用盡了氣力隱藏起來的秘密毫不留情撕扯出來，曝曬於陽光之下。

    一小塊胸骨在楚煜的掌中顯現：“我從不做蝕本的買賣，盡管這是你隱藏了很久的秘密，但於我而言，並沒有太多的誘惑。無法讓那個人徹底消失，但可以讓他不再出現於你的麵前。這場交易，你可願意？”

    秦素霏咬著嘴唇，片刻之後像是下定了決心，鄭重點了點頭。

    “白慕。”楚煜輕喚一聲，白慕便將備好的骨盒拿上前去。

    看著骨盒緩緩閉合的瞬間，秦素霏長長舒了一口氣。

    “怎麽樣？”楚煜的笑藏著蠱惑：“是不是覺得輕鬆了很多。”

    秦素霏點點頭，但卻還是有些擔心地看向楚煜。

    隻見骨盒在楚煜掌中輕輕一動，便消失不見：“在三十二層，你所交付的東西才能成為永遠的秘密”

    送走了秦素霏，白慕看向楚煜桌上的銀色沙漏。她猶記得鄒念的事情完結之後，這個沙漏中的細沙盡數滲落下來。而就是那個時候，楚煜告訴她好好保管鄒念的骨盒。

    她猜想或許這個沙漏便代表著能從客人身上所獲取的骨魂。可是即便楚煜已經取走了秦素霏的淚骨、掌骨和胸骨，然而沙漏裏仍有四分之一的細沙沒有全部滲透。

    看來秦素霏的骨魂中尚有還可以挖掘的東西，怪不得楚煜對她的骨魂如此執著。

    見白慕盯著沙漏愣神，楚煜便知她已參透其中奧妙，於是頷首看向她：“好奇麽？秦素霏一直隱藏的秘密。”

    白慕點點頭，隨即便被一片薄霧輕籠。

    一處清雅幽靜的茶樓，秦素霏腳步虛浮的走上樓來，麵容憔悴，唇無血色。

    待秦素霏推開雅間屋門的霎那，白慕看到了坐在窗邊，一個穿著白色襯衫溫文爾雅的男子。她疑惑地看向身側的楚煜，卻見他沒有要解釋的意思。白慕隻得又將視線轉回。

    秦素霏關門落座，便從隨身的包裏拿出一張紙：“今天來，沒有別的事。你先看看這個……”

    男人的神色有些疑惑，但還是用修長白皙的手指抓過了紙片。隻一眼，他的唇便微微顫抖起來：“你……懷孕了……”

    直到男人的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白慕才恍然覺察到他正是和秦素霏的丈夫有著密切關聯的那個人。

    “我原本答應會放手，可是現在看來是做不到了。”秦素霏看著男人沉聲說道：“我不能讓我的孩子一生下來就沒有父親！”

    “這不可能……宋不可能……”男人搖搖頭，急急否定著。

    看到男人幾欲失控的神情，秦素霏冷若冰霜：“我不知道他跟你承諾過什麽，但我可以告訴你，他絕對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忠於感情。如果真的是那樣，我肚子裏的這個孩子就不會存在！”

    男人看向秦素霏，嘴唇不可抑製地輕顫：“宋也不想這樣……他隻是迫於家庭的壓力才……既然你已經決定放手，就不能把這個孩子……”

    “不可能！”不等男人說完，秦素霏便斬釘截鐵的打斷了他：“我絕對不可能放棄這個孩子！”

    男人緩緩低下了頭，臉上一片羞愧之色，顯然他也知道自己說的話過分了。

    “難道你到現在還不明白？”秦素霏往椅子上靠了靠，臉上幾分薄笑有些嘲諷的意味在其中：“你覺得這是我跟你的單獨約見麽？”

    “什麽意思？”男人猛地抬起頭，臉上寫滿驚訝。

    秦素霏瞥過頭，朝著窗外看去：“你知道他一向是個重情的人，怎麽說你跟他之間也不是一天兩天。要讓他麵對著你說出那些狠絕的話來，想想也是做不到的吧……”

    “你……到底想說什麽？”男人的唇角輕輕顫抖著，他的心裏似乎已經有了答案，卻還是不肯承認。

    秦素霏拿起桌上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我已經說得這麽直白了，難道你還聽不明白？他已經做出了選擇……”秦素霏看向他，微微一頓接著說道：“即便他沒有選擇我，但他選擇了這個孩子。他要成為一個父親，而不是追求你們之間被眾人所詬病的感情。”

    “不會的！”男人情緒激動地起身，撞翻了桌上的茶盞。茶水撲出打濕了他的衣服。

    “他現在就在家裏，你可以直接去家裏找他。看看他到底會怎麽對你，看看我是不是在說謊……”

    “我不相信……”男人踉蹌著離開了茶室。

    秦素霏把視線從窗戶裏投出去，不知何時開始飄落雨絲。窗外細雨綿綿，她的心也似乎在這樣的天氣裏變得潮濕黏膩起來。她知道，這男人一定不會輕易罷手……

    身處局外，安靜觀察著這場景的白慕輕輕歎了一口氣。便聽得身側的楚煜說道：“走吧！去看看這之後又發生了什麽……”

    跟隨著楚煜離開茶室，那男人在雨中跌跌撞撞前行的身影始終沒有從白慕的視線中離開過。

    雨越下越大，男人渾身濕透地走在街上，卻似渾然不覺。

    盡管在撫骨所顯的場景裏，白慕不會被雨淋濕。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卻覺得逐漸瓢潑的雨卻像是淋在了她的身上，讓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冷？”楚煜在身側淡淡吐出一個字。

    白慕的心輕輕一動，恍然想起昨夜溫柔安慰她的楚煜，可很快，又被清晨那冰冷視線的記憶所驚醒。

    她緩緩搖搖頭，告訴自己不要再心生妄想。卻聽得楚煜又道：“如果堅持不住，就先回去。”

    說話間，楚煜已是抬起了手。

    “不要！”下意識地，白慕攬住了楚煜的胳膊：“楚先生，我沒事。”

    很快，察覺到彼此的距離太過靠近，白慕飛快地鬆開了手，將視線移開。便瞧見那男人在大雨中狂奔起來。

    情急之下，白慕倒也忘了自己是在骨魂之中，下意識地便追了上去。

    楚煜的手懸在空中愣了片刻，便無奈地搖搖頭。腳步幻動，便已近至白慕身側。伸手握了白慕的手腕，冷眼看向她：“跟我來！”

    白慕隻覺得眼前景致一晃，便站在了一處昏暗的樓梯口。

    方才在雨中狂奔的男人渾身濕噠噠地走了進來，隻是與先前急促的腳步不同，此時的他，仿佛每逼近房門一步，都似是下了巨大的決心。

    麵對著房門站定，男人抬起手，把頭輕輕抵在門上：“宋……開門……是我……”

    沒有人應答。

    “宋……你在的吧……”男人說著開始拍打房門：“出來啊！出來見我！我想聽你親口跟我說！”

    “宋！”男人漸漸開始變得瘋狂，他用力地拍打著房門，高聲叫喊著。

    白慕站在男人的身後，看著他絕望地呼喊著，任憑自己的手敲打著然後滲出點點血跡。這讓人心痛的一幕，不由得讓白慕回響起在黑貓酒吧外固執等著崇山的辰逸。

    “真諷刺……”白慕輕聲說道：“這個人和辰逸居然會如此的像，一樣的倔強，一樣的固執。就像是彼此的倒影……”

    男人神情頹喪，雨水混合著淚水布滿臉頰。

    “滾！”就在這時，房門裏突然傳出一聲厲喝：“給我滾！我再也不想見到你！永遠都不想見到你！”

    男人的動作在一刹那停滯，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冰冷的門，仿佛是注視著愛人那張已然決絕的臉。

    “宋……”他的嘴唇顫抖著，仍舊不甘心地喚著愛人的名字。可是回應他的，仍然是那個冰冷的字，仿佛是一把匕首，刺入他的心口。

    “滾！”

    男人的腳下是一灘洇開的水跡，緩慢轉過身子，濕漉漉地腳印從他的身後延伸。他垂著手，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的離開……

    白慕想要跟上去，卻被楚煜攔下。

    “等在這兒。”楚煜隻說了四個字，便抱臂靠在了一旁。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