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逸把手放在重症監護室的玻璃上，仿佛隻要這樣就能觸摸到崇山的臉龐：“崇山像我這麽大的時候，就跟家裏攤牌了，當然也得承下預料中的狂風暴雨。肆意的謾罵，責打，都試圖讓他回到人們所謂的‘正軌’上來。”

    訴說的聲音帶著些許嗚咽，仿佛是俯在戀人耳邊溫柔低語著：“可是崇山比我勇敢，他離開了那個家。獨自打拚，慢慢有了自己的家底。他疼愛他的妹妹，因為她是崇山在麵對那段黑暗日子裏唯一的精神支柱。所以有了錢後，崇山便把妹妹接到了身邊。他想看著她幸福快樂的生活，當然他的確給了所有能給的。”

    辰逸轉過身，看向楚煜：“那天我們在錦盛華苑看到他，是因為妹夫出差，所以他正好來照顧懷有身孕的妹妹。這件事，你一直是知道的吧……”

    白慕看向楚煜，隻見他點點頭，毫不猶疑地應道：“我知道。”

    “可你為什麽不告訴我？”辰逸緩緩收緊的拳被捏得咯咯作響：“如果你告訴我，我就不會誤會崇山！就不會自我了斷。崇山也不會因此而魂不守舍。他就不會出事，你知道麽！”

    辰逸的聲音陡然提高了一個八度，引得走廊裏的醫護人員紛紛側目。

    “辰逸，這是醫院。”白慕在一旁小聲提醒。

    隻見辰逸抬手摁住胸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楚醫生，即便你答應過我。可你何嚐不是在跟我母親做著交易？是她吧，是她不讓崇山出現在我麵前。因為她嫉妒的快要發瘋了，她沒能得到的感情，也不允許我得到是不是？”

    楚煜抱臂站在一旁，滿眼寫滿了冷漠無情：“你母親的交易和你的交易是兩碼事，我不會混為一談。況且你別忘了，你要的是絕對的自由，而不是保全崇山”

    辰逸原本要爆發的怒意卻在楚煜這樣淡淡的一句話後被生生遏製。

    是啊！從一開始，他要的就是絕對的自由。他以為隻要擺脫了母親的束縛，想過的生活、想愛的人便能觸手可及。可是他沒有想過，這絕對的自由又是否能保護崇山

    想到這兒，辰逸痛苦地抱住頭，緩緩蹲下身去。倚靠著牆壁低聲嗚咽。

    “白慕。我們走。”楚煜冷冷朝著白慕吩咐，繼而轉過身緩緩離去。

    白慕想說些什麽安撫辰逸，然而唇角扯了扯，卻終是忍住。跟隨著楚煜的腳步漸漸行遠。

    新茂大廈三十二層。

    看著陳叔悄然離開，關上了房門，白慕走上前道：“不是說跟辰逸的交易已經結束了麽？”

    楚煜的神情有些煩亂，抬頭看向白慕：“怎麽？現在倒輪到你來質問我了？”

    “楚先生，我不是那個意思”白慕忙道：“隻是辰逸對您有誤會，他以為崇山的事”

    “誤會？我會在乎那些所謂的誤會？”楚煜扯出一絲嘲諷的笑容：“白慕，你把我當什麽？”

    “什麽”猝不及防地問話，白慕竟不知楚煜言語中真實的含義是什麽。

    楚煜對著書架伸出手，“哢噠”一聲輕響後，一個骨盒迅速飛到了楚煜的手中：“帶你去看秦素霏胸骨中剩下的那些東西，看看這個女人到底是如何將自己禁錮在嫉妒深淵的”

    薄霧如紗彌漫。

    腹部微微隆起的秦素霏坐在沙發裏，手中縫製著一床嬰兒用的小被。間隙偶爾抬起頭看看牆上的鍾表，眼底是難掩的焦灼之色。

    “寶貝，別著急，爸爸一會就回來了。”

    秦素霏低語著，也不知是在跟腹中孩子對話還是在寬慰自己。

    門鎖輕響，宋臨推門而入。

    較之白慕先前看到的他，臉色更加憔悴。整個人像是一夜之間就老了十多歲。

    他的手中拎著一個塑料袋，看見秦素霏的時候，他抬起手晃了晃，竟然破天荒地露出了一個淺淡的笑：“晚上燉雞湯給你喝”

    秦素霏顯然也愣了一愣，繼而也緩緩露出笑容：“好”

    宋臨轉身去了廚房，不一會兒便傳出碗碟碰撞的聲響。秦素霏坐在沙發裏，聽著這讓人感到幸福的聲音，繼續縫製著手中的小被。

    那一刻，白慕腦海中便閃過“歲月靜好，喜樂安然”的字句來。可是她心裏很清楚，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隻是曇花一現。如果這一刻會是永恒，那麽便不會有辰逸的悲傷童年。

    “楚先生，如果時間能停留在這一刻該多好。”白慕低喃著說道。

    “你同情她？”楚煜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沒有絲毫感情。

    “不”白慕搖搖頭：“宋臨是騙了她，可她也傷了宋臨。兩人在感情裏勢均力敵，誰也不肯妥協退讓。明明知道是不能維係的感情，卻偏偏要打著孩子的幌子堅持下去，我並不同情她。我隻是覺得辰逸很可憐如果時間像現在這樣靜止，或許他會有一個溫暖的家”

    或許是一聲冷嗤，或許是一聲歎息。從楚煜的喉中溢散，但白慕卻並未分辨的清晰。

    她看到秦素霏擱下手中的小被起身，緩緩走到廚房。倚在門邊，看著宋臨在廚房裏忙碌的模樣。

    “宋臨，有什麽話你就直說，我承受得了。你這樣，反而讓我心慌。”秦素霏柔柔開口。

    不發狂的時候，任誰看去，她都是溫良賢淑的妻子。可是宋臨知道這溫柔表象下的真實，所以身子輕不可察地抖了抖。

    “沒什麽想說的。”背對著秦素霏，宋臨並沒有停下手中的忙碌：“你說得對，欺騙你的感情在先，是我先犯下了錯。你懷著的是我的孩子，無論如何我也應該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

    將洗淨的魚放進鍋中，宋臨依舊沒有轉身。他沒有想好如何麵對秦素霏。

    不是已經原諒她，不是要跟她平和共度餘下的半生，而是在為自己犯下的錯贖罪。

    秦素霏倚在門邊的姿勢並未有變，注視著宋臨的背影，她的笑容卻漸漸僵在了臉上：“宋臨。如果是那個人，你也會給他煲湯做飯麽？”

    宋臨一僵，語調裏已隱隱有了怒意：“現在說這些還有意思麽？”

    他不會看到，站在身後的秦素霏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臉上露出一個詭異的笑

    白慕被秦素霏這樣的笑容所驚，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她轉身看向楚煜：“那個人他怎麽樣？”

    還記得那個男人在宋臨家門前，渾身濕透，頹然離開的模樣。秦素霏的笑，讓白慕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楚煜沒有回應，隻是目光深邃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你也看到了。即便宋臨下定決心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彌補，但這份感情從破裂的那天開始，便毫無信任和真實可言。對於秦素霏，與其說她是為了辰逸，不如說她被嫉妒憤恨蒙住了雙眼。寧可想方設法將這個不愛他的男人留在身邊，也看不得他得到任何一絲的幸福。至於宋臨他應該沒能料想，深思熟慮之後才勉強承下的後果和責任。有一天會斷送了他的命！”

    白慕驀然瞪大了雙眼，她還清楚地記得，秦素霏曾告訴辰逸，他的父親愛上了一個男人，而後撇下還懷有身孕的她消失不見。白慕一直以為宋臨和那男人私奔了，即便不是私奔，也是逃離當下的生活，可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宋臨竟然死了！

    秦素霏的骨魂飛快地變換著場景，白慕看到一切如楚煜所言。

    在秦素霏懷孕的日子裏，宋臨的確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即便他不是一個稱職的丈夫，但的確是一個稱職的準爸爸。可是每每做完一件事，秦素霏都會斂去臉上溫柔的笑意，帶著十二分的認真看向宋臨問道：“如果是那個人，你也會這樣麽？”

    起初，宋臨還能強忍著。他知道這是秦素霏對他的懲罰。懲罰他瞞下一切，讓她陷入這場無愛婚姻。可時間久了，宋臨便不得不懷疑秦素霏已經瘋了。

    終於有一天，徹底爆發。

    秦素霏坐在床邊，腹部已經滾圓，看上去像是到了臨產的日子。宋臨在一旁疊放著孩子出生後要穿的小衣。

    看著宋臨嘴邊不可抑製的一絲淺笑，秦素霏歪著頭柔聲問道：“宋臨，如果你和那個人在一起，會領養一個孩子麽？你也會這麽耐心地對待你們的孩子？”

    宋臨笑容瞬間消散，他猛地抬頭看向秦素霏，卻見她一副純真無辜的模樣。

    “秦素霏你真的是夠了！”宋臨將手中嬰兒的衣服重重甩在床上：“你到底要折磨我多久？我到底應該怎麽做你才能不往我心上一遍遍地捅刀子？是你讓我留下來的，你說你是為了宋家才懷的這個孩子。好！我留下來，我寧可舍掉了一切留下來。我或許成不了一個好丈夫，但我在努力成為一個好父親。你到底還要讓我怎麽樣？”

    看著暴跳如雷的宋臨，秦素霏的神色始終很平淡，聽到他幾乎是扯著嗓子叫嚷完這通，秦素霏的臉上又浮起那個讓白慕驚悚的笑：“終於忍不住了？難為你裝了這麽久，到底是爆發了宋臨，你這又是何必？你說因為我求你，你才會舍棄一切留下來？可真的是這樣麽？你之所以選擇留下來的真正原因，是因為你找不到他了吧”（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