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宋臨如同被五雷轟頂，愣在了那裏。但很快他反應過來，上前一步，緊緊捏住秦素霏的肩：“他在哪兒？你跟他說了什麽？！對他說了什麽！”

    秦素霏被宋臨搖晃著，腹中開始隱隱作痛。但是她卻強撐著冷笑：“還記得他從咱們家門口離開的那天麽？下著傾盆大雨的那天。我特意晚了半小時從茶樓出來，沒想到還是在樓下碰到他了。那麽個大男人，竟然在雨中哭成了淚人。有什麽好哭的？那些狠厲刻薄的話我從你嘴裏沒少聽過，可我哭了麽？”

    “瘋子”宋臨驚恐地搖搖頭：“秦素霏你是個瘋子！”

    “是啊！我是個瘋子！”秦素霏毫不否認：“可這個瘋子是被誰一手打造的？宋臨，你以為做幾頓飯，洗幾件衣裳，說幾句順心順意的話，我就能把一切都忘了？就能原諒你和他背著我幹過的那些苟且的事情？你每天裝出一副俯首帖耳的樣子給誰看！”

    宋臨微微用力，恨不能將秦素霏的肩骨瞬間捏個粉碎。

    可是麵前的女人卻像是對疼痛毫無察覺一般，自顧自地說下去：“沒想到連忍到孩子出世都不行，這麽快就原形畢露了！”

    冷笑一聲，宋臨鬆開了手：“你真的是有病。你不讓自己好過，也不讓我好過。你是想看我跟你一起瘋掉是不是？對不起，恕不奉陪！”

    宋臨轉身要走，卻聽得秦素霏聲音尖銳響起：“你就不想知道我跟他說了什麽？就不想知道他的下落？愛著你的那個人還真是可憐，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冰冷水裏，卻還妄想著每逢忌日你能去祭拜他……可你竟然連他的下落聽都不想聽……”

    “你還有半句實話麽？秦素霏，我不會再信你了！”宋臨摔門離去。

    房門重重閉合的瞬間，白慕看到秦素霏倒在床上，痛叫起來……

    手腕一緊，白慕便從秦素霏的胸骨中抽離。

    “是辰逸出生的時候麽？”她看向楚煜，急切問道。

    但見楚煜輕輕關上骨盒，隨手一揮，骨盒便沒入書架消失不見：“是。辰逸就是在那樣的情況下出生的。”

    “宋臨去了哪裏？去而複返了？”白慕這才發現秦素霏胸骨中剩餘的回憶裏，仍然沒有宋臨的下落。

    楚煜搖搖頭，歎了一口氣：“宋臨沒有回來，是鄰居聽到秦素霏的呼救，打了醫院的電話。辰逸出生的當天，卻是父親離開的日子。宋臨自始至終都沒能看他一眼。”

    白慕知道這並不是胸骨中的全部，不免有些惱怒：“她的胸骨裏明明還藏著宋臨的下落，為什麽不讓我看下去？”

    “那是秦素霏最想隱藏的秘密，怎麽可能輕易呈現在你麵前。難道為了看這過往的記憶，你還要拚上你的命？”楚煜的語氣透著幾分嚴厲。

    “對不起，楚先生……”白慕垂下頭去：“我知道是我自不量力了……”

    看著白慕羞赧的模樣，楚煜不免暗自歎息，他沒有想到白慕始終很在意這句話。

    “坐吧。”楚煜柔聲道：“你不是想知道之後的事麽？我告訴你。”

    白慕抬起頭，一雙清澈的眸子盯著楚煜。不免讓楚煜心裏一慌。

    “宋臨離開之後，便像是失蹤了一樣，沒有絲毫音訊。”楚煜低咳一聲，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波瀾無驚：“他的父母雖然有意照顧辰逸，可是秦素霏那樣的性子，是容不得任何人近前的。對於宋臨的父母，她從來都看作是要跟她爭搶辰逸的人。”

    “可您先前說，宋臨死了，又是怎麽回事？”白慕心裏焦灼不已。不知道為什麽，她開始隱隱覺得，崇山的事故似乎沒有那麽簡單。

    楚煜沉吟了片刻，便道：“辰逸出生後不久，城西的水庫便打撈上來一具男屍……”

    看到白慕震驚的模樣，楚煜繼而又道：“不用我說，你也該知道是誰……”

    “是那個人……秦素霏真的殺了他……”

    原以為秦素霏隻是心理扭曲，折磨自己也折磨別人。可是白慕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秦素霏竟然會殺了那個人。

    不料楚煜卻搖了搖頭：“如果說是秦素霏親手殺了他未免有些失實。可那個人的確是因為秦素霏而死。秦素霏很聰明，雖然是短短的幾次接觸，她便吃透了那個人的脾性。同樣的敏感脆弱是那個人的死穴……”

    白慕恍然所悟：“所以她才故意引那個人去了家裏，明明知道宋臨被自己綁在床上動彈不得，也說不出話。隻用一小段錄音，就徹底擊垮了那個人。”

    “是啊。”楚煜靠在椅上，望著玻璃穹頂，天色陰沉沉的，仿佛要落下雨來：“白慕，你看。人就是這樣脆弱的生物。信任，感情往往都崩毀在一瞬間。”

    白慕咬了咬唇，沒有應答。就在幾天前，在病房中，利特也說了同樣的話：“人。果真是脆弱的生物呢……”她知道，楚煜的想法和利特是一樣的。那麽便意味著，在楚煜的心裏，她同樣是瞬息消逝的過眼雲煙。

    “秦素霏的算盤打得沒有絲毫失誤，她知道經過這麽一遭，即便那個人不尋死，也絕對不會再來見宋臨。”楚煜冷冷說道，白慕聽得出，他的言語中滿是對秦素霏的厭惡：“或許是因為她的嫉妒和怨念來得太過強烈，那個人如她所願，在離開的那天便投水身亡了。如此看來，倒也跟秦素霏殺了他沒什麽區別。”

    白慕將手抵在唇邊，壓抑著幾乎要衝出口的驚叫。許久之後，她才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宋臨他……”

    “辰逸周歲之後，宋臨出現過一次。”楚煜看向白慕，眸色深沉：“他約了秦素霏見麵，地點是——城西水庫！”

    不顧白慕的驚訝，楚煜繼續說了下去：“秦素霏赴約，自然是宋臨想象中的謾罵和嘲諷，不過那個時候的宋臨已經毫不在意了。他就像一具行屍走肉站在秦素霏的麵前，懷中還抱著一個骨灰盒。”

    “他該不會是當著秦素霏的麵……”白慕說出了心中的猜測。

    楚煜點點頭：“你猜得沒錯。他當著秦素霏的麵自殺了……”

    白慕深吸了一口氣，卻發現自己的身體不可自已地顫抖起來。這一場悲劇中，秦素霏和宋臨的確是勢均力敵的執拗，沒有一個人願意妥協退讓。就像兩隻在懸崖邊纏鬥的獸，最終隻能雙雙墜落懸崖。

    “知道宋臨留給秦素霏的最後的話是什麽嗎？”楚煜看著白慕，淡淡說道。

    白慕神色沉重地搖搖頭。

    “你一直活在自己構築的嫉妒牢籠裏。起初是因為我而覺得不幸，可漸漸你對這樣的不幸甘之若飴。你不願意走出來，恨不能將整個身子都沉進這泥潭裏。當然你更不可能讓我和他得到幸福，所以你逼死了他。你想要的是什麽，我到現在也弄不明白。但我很清楚地知道，你想盡了辦法讓我們分開。可是秦素霏，我受夠了你的折磨，也無法在這個沒有他的世界上繼續活下去。有件事，我可以清清楚楚地告訴你，他去的地方，哪怕是地獄我也願意追隨。你就在你編織的牢籠裏，抱著你的嫉妒，好好活過這一生！”

    盡管楚煜的語調沒有絲毫的感情，可是這番話卻聽得白慕心驚。即使到了最後，宋臨也沒有放過秦素霏，他用最惡毒的言語將秦素霏牢牢鎖在了嫉妒深淵裏，連掙紮一步都無能為力……

    “白慕。”楚煜的輕喚像是呢喃，在白慕的耳邊響起：“宋臨也好，秦素霏也罷，不過是芸芸眾生裏的縮影。未知其中的真相時，你或許會同情他們，憐憫他們。可是把一切都赤裸裸地剝開時，你又作何感想？還會覺得我所做的交易是冷酷陰鷙的麽？”

    白慕無法否認，心口像是被一隻手緊緊捏著，喘不上氣來。她隻是喏喏應道：“可是辰逸……他畢竟是無辜的……”

    “無辜……”楚煜挑眉，無奈地笑笑：“人生而在世，沒有誰活得全然無辜。辰逸所做的交易是得到絕對的自由，可是在這背後，你該比誰都清楚，他愛的隻是他自己。即便崇山曾經感動他，溫暖他，但在他心裏，崇山不過是水仙倒影……白慕。其實你一直都明白，隻是不願去承認。之前我便清清楚楚地告訴過你，欲望從來無關乎於年齡，隻關乎於它本身的強弱。現在的辰逸，欲望已經強大到可以重新來跟我談這筆交易。但是他不會知道，自己失去的將會是什麽……”

    白慕還想說些什麽，卻聽見房門被輕輕叩響。

    “進來。”楚煜循聲看去，卻見陳叔推門而入。

    “楚先生，肇事司機找到了。”陳叔微微垂首，低聲說道。

    像是在意料之中，楚煜並沒有一絲一毫的驚訝，隻是歎了一口氣道：“是她吧。”

    “不出您所料。”陳叔點頭：“是秦素霏。”

    “嗬……”楚煜低笑一聲。

    在這晦澀沉鬱的笑聲中，白慕看到擱在楚煜桌上的銀色沙漏中，餘下的細沙迅速地從上方的細孔中傾瀉而下……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