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到了結束的時候。

    銀色沙漏中的細沙看得白慕心驚肉跳，她知道楚煜的每一筆交易，越是到了最後，便越容易看到慘烈的結局。如鄒念，如蘇怏

    身子輕輕顫抖著，白慕卻聽到楚煜沉沉開口：“走吧，去見見她，是時候結束這筆交易了”

    按照楚煜的指示，白慕驅車到了接近城郊的一處居民點。這裏大多都是私建的占地房屋，四周堆滿了垃圾，氣味刺鼻。

    沿著昏暗的樓梯上行，楚煜在一間有著破舊木門的房前站定。

    白慕伸手叩響房門，便聽見屋內如同驚獸一般的聲音：“誰！”

    “楚先生來了”白慕在門外心緒複雜地應道。在看過秦素霏的骨盒之後，白慕突然覺得不知道該怎樣去麵對眼前這個可憐又可恨的女人。

    門“吱呀”一聲輕響，隻小心翼翼地打開了一條縫。白慕看到秦素霏深陷的眼窩出現在門縫裏，恍如怨鬼。

    在看清楚煜之後，門緩緩打開。兩人剛一踏入，秦素霏便衝上前來，拽住了楚煜的手：“楚先生，救我！”

    楚煜厭棄地甩開秦素霏的手，四下打量了一番，冷笑：“你就躲在這種地方？”

    “去自首吧！”不等秦素霏回應，一側的白慕忽然開口。

    “白慕，你在說什麽？”楚煜對白慕的突然插手很是不滿：“收起你生而為人的道德感，弄清楚你的身份！”

    “楚先生！”白慕突然厲喝一聲，連她自己都對自己此刻的反應感到吃驚：“交易已經完成，你已經得到了你想要的。這個人的身上，早沒有任何一絲你願意取納的東西。既然這樣，為什麽不給她一條活路？”

    楚煜怔怔看著白慕，沒有料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仿佛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他微微側過頭：“你說什麽？”

    白慕的胸口起伏著，看向楚煜，沉著應道：“對楚先生而言，不會被任何所束縛。可是”白慕抬起手指向秦素霏：“她也好，辰逸也好，我也好，不過都是楚先生口中脆弱的人而已。生命短暫易逝，又要被條條框框所束縛。或許您會嗤之以鼻，可是有什麽辦法？人原本就是這樣活著的！”

    聲色俱厲地朝著楚煜說完，白慕轉過身看向秦素霏：“去自首吧！崇山雖然沒有醒，可至少沒有生命危險。你這樣東躲西藏也不是辦法，遲早都會被找到的！如果你不去自首，那”

    “你想報警？”秦素霏突然上前，緊緊鉗住白慕的手，將她拉到身前：“我沒有錯，為什麽要去自首？”

    “你差點殺了人！”白慕厲聲喝道。

    秦素霏突然將她狠狠甩到一邊，白慕站立不穩，跌坐在地，額頭磕在了椅上，頓時滲出了血珠。

    “我為什麽殺他？！”秦素霏突然像是瘋了一樣，指著站在一側冷眼旁觀的楚煜：“他答應過我，答應過我會讓小逸回到正軌。我把我的骨頭給他了，把藏了這麽多年的秘密也掏給他了！可是呢？可是他做到了麽？那個男人的確不再從我的麵前出現，可是他跟小逸卻從來都沒了斷。如果不是我開車撞了他，他早就帶著小逸離開這裏了！”

    破舊肮髒的屋中，秦素霏扯著嗓子拚命叫喊著：“誰要從我身邊搶走小逸，我就跟誰拚命！自首？你開什麽玩笑？我隻恨他命大，沒當場撞死他！”

    白慕捂著額頭，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秦素霏。她到底是高估了眼前這個女人，本以為她蜷縮在此處，多多少少會受到良心的譴責，可是沒想到，聽到的卻是這樣惡毒至極的話。

    身側的人上前一步，攔在白慕麵前。一隻手垂下，緩緩在白慕麵前展開：“我知道你總是願意相信他們尚且存善。可是白慕，對這樣的人而言，眼下已是到了山窮水盡，窮途末路的地步，他們不會再去聽從內心向善的聲音，隻會在這條路上固執地越走越遠”

    忍住眼中的淚，白慕攀著楚煜的手緩緩起身。

    “秦素霏。你我之間的交易，已經悉數完成。你所謂的正軌便是辰逸不再愛上那個男人，而那個男人也從此不會出現在你的麵前。這兩件事，我可有食言？”楚煜看著秦素霏，語調沉緩：“我來不過是想告訴你一件事，你應該還不清楚，辰逸與我之間，同樣有場交易。說起來倒也很有意思，你們母子之間的對峙拉鋸，以一種叫做‘親情’的東西為名。如今倒也真正走到了盡頭”

    “你說什麽”秦素霏蒼白的雙唇輕輕顫抖著：“什麽叫做到了盡頭”

    楚煜冷冷笑著：“十月懷胎，從孩子盤踞在你身體裏的那一刻起，就開始汲取你的養分，而你也恨不能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他。這樣的牽絆一直會到他出生、成長，你會理所應當的認為，這個孩子是你的血肉造就，所以他走什麽樣的路，成為什麽樣的人都應該按照你所想象的那樣。”

    往前走了一步，楚煜踩在地上散落的一小片碎木上，“哢嚓”一聲斷響，讓秦素霏驚顫了一下。

    “對於那孩子而言，你的付出是理所應當，而你的愛卻漸漸變成一個牢籠，一種桎梏。尤其是當他有了自己的想法，有了自己的欲望之後，這樣的愛更讓他窒息。”楚煜逼近秦素霏：“所以他拚命地想逃離，而你卻拚命地想再讓他回到你的懷裏，就像當初他曾安靜寄生於你的體內一樣。可是剝去這一切的自私妄為，你有沒有想過你到底最真切地愛著誰？”

    秦素霏癱坐在地上，頓時淚如泉湧：“我愛宋臨啊！我真的很愛宋臨！從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我就喜歡他，我曾經以為自己何其幸運，能擁有他的愛。可是當這個彌天大謊被赤裸裸地從眼前拆穿的時候，有誰顧及過我的感受？我沒有辦法控製自己的嫉妒心，一想到宋臨可能會跟那個男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我就快要被折磨得發瘋。我明明知道宋臨他不愛我，可是我放不開手！我放不開！”

    白慕看著掩麵痛哭的秦素霏，心中彌漫酸澀。

    “隻剩下小逸。”秦素霏顫抖著移開手：“你們都看到了，小逸跟他的父親長得很像。我愛他，我想把宋臨沒能給他的，全都彌補。可是可看到小逸，我會不由自主地想到宋臨，想到那個男人楚先生，您知道的，即便到了最後，宋臨都那麽狠絕”

    楚煜居高臨下地看著秦素霏，此時從他的臉上已看不出任何情緒。他隻是抓住白慕的手腕轉身：“我們走”

    房門閉合的時候，白慕聽到了秦素霏撕心裂肺的叫喊。

    腳步虛浮地被楚煜拽著下樓，白慕的目光有些渙散。她突然察覺自從待在楚煜身邊，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似乎就沒停過。

    “當心！”楚煜的聲音沉沉響起，他輕輕籠著白慕的頭把她塞進了副駕駛。

    “楚先生”白慕想告訴楚煜，不過是一點破了皮的小傷不礙事。卻見楚煜黑沉著臉撇下一句話：

    “安靜待著！”

    白慕生生咽下了後半句話，便看著楚煜繞過前方打開車門坐上來。就在他準備發動車子的時候，白慕下意識地朝著樓上看去。

    這一看嚇得白慕魂飛魄散，她驚叫一聲，推開車門便跳了下去。

    “白慕你瘋了！”楚煜不知發生了什麽，急急刹停車子衝下去，拽住了白慕的手腕。

    “楚先生！快救她！”

    楚煜順著白慕的手指看去，隻見秦素霏那間屋子的破舊窗戶已經被打開，而她正試圖從窗戶裏探出半個身子來。

    然而下一刻，楚煜非但沒有如白慕所願，反是將她從身後緊緊箍進臂彎：“白慕安靜些！這是她的選擇，不是你該插手的事情。”

    “放開我！”白慕掙紮著想要衝上去攔下秦素霏，無奈卻被楚煜束縛著，氣怒之下，她忍不住破口大罵：“楚煜你這個混蛋！給我鬆手！”

    手腕處微微一燙，渾身的力氣卻像是瞬間被抽走了一樣。白慕癱軟在楚煜的懷中，動彈不得。溫熱的氣息突然貼在白慕耳邊，她聽到了那個熟悉的充滿蠱惑的聲音。

    “白慕。她不會有事。”

    隨著楚煜的話語落定，白慕看到屋中有人伸出手，將秦素霏拖拽了回去

    車子往市區駛去的時候，白慕始終轉過頭看向窗外。剛才的失態讓她覺得十分尷尬，不敢看向楚煜，生怕下一刻他就會把車子停在路邊，然後將她轟下去。

    靜靜跟著楚煜回到新茂，打開辦公室門的一瞬，白慕低著頭便往自己房間逃去。卻聽得楚煜在身後厲喝一聲：“站住！”

    白慕腳步一頓，認命地閉上了眼。

    “不轉身？”

    毫無感情色彩的聲音讓她分辨不清此時楚煜的心情。

    “你知道自己說了很過分的話吧？”聽上去，聲音的主人似乎隱隱有了薄怒。

    白慕急忙點點頭，低聲道：“一時情急，請楚先生原諒！”

    可是一想到自己在樓下大聲叫嚷著“楚煜你這個混蛋！”白慕的背脊便滲出了冷汗。

    胳膊突然被抓住，白慕被迫轉過身來。她緊蹙著眉，做好了被懲罰的準備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