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白慕緊緊閉著雙眼的模樣，楚煜的臉上不由得浮起一絲淺笑，她這樣，難道以為他會責罰她？她以為成為血契之骨之後，自己惹得麻煩還少麽？

    笑容在麵頰短暫停留，楚煜的視線卻落定在白慕額上的傷口。抬手輕輕拂過她的發絲，仔細看了看傷口，他漫不經心地問道：“這下長記性了麽？”

    白慕猝然睜開眼，疑惑地看向楚煜，卻見楚煜抿著嘴，將手指輕輕拂過她的額頭：“白慕，你不會是拿我當私人醫生了吧”

    她抬起手，摸了摸被撞過的額頭，已經全然沒有了受傷的痕跡。想來跟上次被黑貓抓撓的傷口一樣，被楚煜設法醫治了。

    如此說來，楚煜還真是一個便利快捷的好“醫生。”

    原本聽到這打趣的話，白慕是該露出一絲笑意的。隻是楚煜的語氣卻怪異到讓她懷疑，眼前站著的是另一個陌生的人。

    楚煜怎麽會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呢？

    鬼使神差的，白慕忽然抬手摸了摸楚煜的臉。

    僅僅隻是這樣輕輕一碰，她便看到楚煜眸中的那一絲愉悅瞬間碎散，他的臉上扯過一層陰雲，厲聲質問：“你在做什麽？”

    急急抽回手，白慕尷尬地朝後退去一步，卻不知該怎麽開口解釋。僵持了片刻，她轉身推開書架，選擇了逃避。

    在床榻上落座，白慕甚至都能聽見自己的心髒劇烈跳動的聲音。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了，竟然會做出這樣的舉動。腦海中突然閃現在秦素霏樓下，楚煜攔抱著自己的情形，白慕便覺得臉頰發燙，心裏也慌亂不已。

    雖然在利特麵前親口承認喜歡楚煜，可白慕以為自己的自控力還是很好的。但為何現在卻像是亂了陣腳一樣，不知如何自處。

    煩亂中，她將臉埋進枕中，試圖將這些不該有的情緒清除，如此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秦素霏。

    看見秦素霏打開窗戶準備跳下的時候，她氣怒楚煜見死不救。可現在想想，楚煜倒像是一早便知道一切。

    攔下秦素霏的人是誰？之後她又會如何？崇山會醒來麽？如果辰逸知道，崇山出事的真正凶手是自己的母親，該如何是好？

    思緒在腦海裏雜亂的翻滾著，白慕隻覺得自己的腦袋越來越沉

    “帶著我送你的項鏈，果然沒再做噩夢吧？”

    “是啊”白慕下意識地應著，卻忽然驚起。

    利特的臉近在咫尺，她下意識地推了一把：“你怎麽敢出現在這裏？”

    “來看你。”利特笑著，湊近了些：“怎麽？擔心我？”

    白慕把身子朝後挪了挪便道：“快走吧！如果被楚先生發現了”

    “那正好，我帶你離開這。”利特的笑意愈發的濃。

    看著眼前這張完美臉龐上縱然綻放著迷人的笑意，但白慕卻隱隱覺得有什麽不對。

    “你是誰？”白慕惺忪的睡意陡然清醒。

    俊美的容顏貼近了幾分：“怎麽？拿了我的東西就翻臉不認了？”

    “利特不會出現在這裏。你到底是誰！”白慕的語氣冷厲起來：“再不說實話，我就不客氣了！”

    “你很聰明啊白慕”眼前利特的身影突然消散，變成了一團濃鬱的黑氣：“不過我倒想看看，你要怎麽對我不客氣……”

    不等那黑影將話說完，白慕一把抓過床頭的台燈便扔了過去。黑影頓時飄散，台燈撞擊在青磚牆上，傳來一陣清脆的碎響。

    “白慕！”書架翻轉，楚煜衝了進來。

    “楚先生！”白慕撲上前：“有人闖到我房間裏來！”

    楚煜剛想安慰白慕，視線卻落定在白慕頸上的那條掛著黃寶石墜子的項鏈上：“這東西從哪來的？”

    白慕心下一驚，急忙將項鏈放入衣襟：“是上大學的時候同學送的……”

    “你最好說實話！”楚煜的視線突然變得凶惡起來，嚇得白慕急急朝後退去。

    “真是同學……”白慕還未說完，楚煜竟然猛地伸手扼住了她的喉嚨。

    楚煜微微眯起的眼中滿是怒意和殺氣：“說不說！”

    “楚先生……”白慕被勒得喘不上氣來，拚命掙紮，視線開始漸漸渙散……

    “楚先生……”

    一聲低喚，讓楚煜快要落在白慕額上的手猛地停滯。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闖到白慕的房中來。可是剛才白慕的舉動，讓他的心裏微微泛起了波瀾。那種難以言說的情緒在心裏翻絞著，讓他無法鎮定。

    他坐在椅子上，翻動著手中的書。可是心思全然不在，目光隻是注視著那排書架，等待著它緩緩翻轉。可是直到傍晚，白慕也沒有出來的意思。他輕喚了幾聲，也不見白慕有所回應。

    轉動書架走了進去，才發現白慕蜷在床榻上睡得正熟。忍不住落座，楚煜才察覺自己要比想象中的更在乎白慕。

    額頭的傷口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可是一眼看過去的時候，他仍然能準確地分辨傷口曾出現的位置。

    楚煜絲毫沒有察覺，自己的手已經下意識地抬起，朝著白慕的額上撫去。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白慕輕喚：“楚先生……”

    一瞬間的警醒和回神，楚煜急急收回了手，卻發現白慕並沒有醒，隻不過是夢囈而已。

    但不知道為何，他卻不可自已地笑了。出現在白慕的夢境裏，未知是怎樣的一種情形。

    可是下一秒，他的笑容便被徹底擊碎。

    白慕皺眉，將身子往緊蜷了蜷，便痛苦地叫道：“楚先生……別殺我……”

    沒有想到從白慕口中說出的竟然是這樣一句充滿了驚恐的話，楚煜愣在了那裏，繼而他竟顯得有些慌張。顧不得把白慕從噩夢中喚醒，他逃也似的離開了白慕的房間。

    書架轉動的響聲傳來，白慕驚叫一聲，從床上坐起，冷汗已布滿了額頭。

    居然是夢！

    白慕有些迷惘。那樣清晰的場景，居然是夢。伸手拽出脖頸上帶著的項鏈，將嵌著黃寶石的墜子握在了手心，白慕才覺得慌亂的心略略安定了些。

    自從帶著這個項鏈之後，分明已經不被噩夢困擾了。可剛才那樣真實的場景又是怎麽回事？

    太過清晰的恐懼纏繞著白慕，她拉過棉被，將身子蜷縮成了一團。

    一夜無眠。

    清晨，白慕早早起身整理辦公室，卻不見楚煜的身影。思忖了片刻，她剛要走到書桌後叩響書架，陳叔卻輕輕叩響了門，帶著辰逸走了進來。

    “辰逸？”白慕回過頭，對於辰逸的出現有些吃驚，而他似乎比在醫院裏看到的更加單薄瘦弱。

    “是來找楚先生的麽？”白慕走上前去，眼中是掩飾不住的心疼。

    不料辰逸搖搖頭，卻看向白慕道：“慕姐姐，能陪我去趟醫院麽？”

    陰雨天，白慕打了傘站在街邊。

    “真的不去送送他？”白慕看著遠處停靠的車輛，輕輕問道。

    站在身側的辰逸搖了搖頭：“這樣看著他就好。”

    直到來醫院的路上，白慕才知道，崇山的情況雖然穩定，但始終沒有醒來。他的妹夫聯係了國外的同學，打算把崇山送到美國繼續接受治療。

    “可能需要很久才能見到他……”白慕心有不忍，實在無法將“或許很難再見”這句話說出口。

    “不會再見了。”辰逸看著從門裏推出來的床架，紅著眼眶說道：“我已經沒有辦法再麵對他，現在唯一的心願就是他能快點醒過來，好好活下去……”

    “辰逸……”白慕想上前安慰他，辰逸卻倔強地推開了白慕手中的傘。

    在漸漸落下的雨幕裏，白慕看著辰逸渾身濕透地目送那輛車漸行漸遠，那絕望而頹喪的神情讓白慕覺得這樣熟悉。

    絕望感情都是驚人的相似，而那其中撕扯心肺的痛，白慕覺得自己尚且不能懂得……

    幾天後，看守所中。

    辰逸注視著母親緩緩走進探監室，她的頭發淩亂地束在一起，神色倦怠，目光茫然，嘴唇上泛起一層幹白的皮。

    沒有了往日的精心妝扮，也沒有了習慣性的歇斯底裏。辰逸第一次覺得眼前的這個女人是陌生的。

    看著她落座，不敢直視自己的眼睛，雙手也緊張地不知道該放在何處，辰逸的心裏五味雜陳。

    “還習慣麽？”辰逸開口問道。

    “還好。”秦素霏有些惶恐地點點頭，她沒有想到，聽到的第一句話不是責備，而是關切。

    從未見過她這般小心翼翼地模樣，明明覺得可憐，然而辰逸的心裏卻隱隱有怒火在灼燒，他無法控製心中激烈的怨意，冷笑了一聲道：“現在這樣，就是你想要的結果麽？”

    “不！”秦素霏猛地抬起頭，看向自己的兒子，拚命辯解：“不是這樣的，小逸。這不是我的初心，你要相信媽媽……”

    看著母親這樣痛苦的神色，辰逸低歎了一聲，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相片遞給她：“我帶了張照片來。”

    秦素霏小心翼翼地接過，看到照片上是兒子站在操場裏，抱著籃球笑得燦爛。

    淚水瞬間決堤。

    這照片上才是小逸應該有的模樣，應該過得生活，可是她都做了些什麽！

    “小逸……”秦素霏抽噎著，淚水不斷掉落，已無法好好說出完整的一句話。

    靜靜地注視了母親片刻，辰逸忽然開口：“沒有別的意思，之後有段時間我不能來看你了。就讓這張照片陪著你吧，就當我還在你身邊……”

    “你要去哪裏？兒子！你也要拋下媽媽麽？”秦素霏突然有些激動，她起身拍打著玻璃，厲聲叫道。

    有獄警走上前來，試圖製止她。

    “你恨媽媽是不是？所以你要拋下我，讓我自生自滅！”秦素霏涕淚橫流，渾身顫抖地哀嚎著，幾乎快要發瘋。

    “怎麽會拋下你……”辰逸笑了笑，然而那笑容卻看得秦素霏一驚：“隻不過我怕到了那個時候，反倒是你不想見我了……”

    “怎麽會呢？”秦素霏瞪著雙眼緊貼在玻璃上：“你是我唯一的，最寶貝的孩子，我怎麽會不想見你呢？”

    “媽。”辰逸開口，但這個字從他的口中吐出卻顯得十分幹澀：“你可要好好記住我的樣子……這是跟你曾經愛過的那個男人最相似的一張臉。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你的麵前了……”

    “小逸你在說些什麽？別嚇媽媽！你到底在說什麽？”秦素霏被辰逸怪異的語氣嚇到，整個人都顫抖著。

    然而辰逸卻沒再繼續說下去，隻是起身離開。

    秦素霏眼睜睜看著兒子往門口走去，卻無能為力。

    突然辰逸站定了腳步，回過身來，臉上笑容十分詭異：“對了。有件事你應該知道。我跟楚先生的交易完成了。這或許不是你想要的，但……的確是我想要的……”

    看著辰逸漸漸離去的身影，秦素霏隻覺得自己的唯一支柱轟然倒塌。

    房間裏。辰逸拉上了所有的窗簾，隻亮著一盞昏暗的燈。他靜靜注視著鏡子中自己蒼白而瘦削的麵容，緩緩伸出手去，觸及了冰涼的玻璃。

    這是最後一次仔細端詳自己的臉了，從此之後，他要連帶這張臉和他的過往一並舍棄。

    楚醫生誠然沒有欺哄他，即便崇山離開，即便母親入獄，到最後他終是得到了他想要的絕對自由，沒有任何顧忌的，沒有任何束縛的，可以自我決斷的絕對自由。

    “可是崇山”辰逸拿起手中的一張照片，照片上崇山的笑容宛如冬日暖陽，又像那時候，初雪時節，他站在雪地裏看到的那盞溫暖的路燈：“沒有你，這絕對的自由又有什麽意義？”

    辰逸起身，拿起外套搭在腕上，然後拖起了行李箱。他最後一次看向鏡中，仿佛已經看到崇山的臉在自己的模樣上逐漸變化顯現的模樣。他做了一個決定，從此以後的人生，要帶著和崇山相似的臉活下去。隻有這樣，他才不會覺得孤獨。

    “崇山你是我的水仙，我是你的倒影，我們將會是彼此的雙生”（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