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慕沒有想過辰逸會這樣消失不見。

    住房被出售，學校也退了學。直到這時白慕才察覺，自己對辰逸的了解少之又少，她竟然連去何處找他都沒有絲毫頭緒。

    如果不是郵寄到新茂的一封快遞，白慕甚至都會懷疑辰逸和秦素霏到底有沒有在新茂大廈出現過。

    快遞裏的東西很簡單，一張辰逸與崇山的合影，還有寫著簡短話語的紙片：

    慕姐姐，請替我記得。

    站在異常安靜的辦公室中，白慕猶疑著要不要去打擾楚煜，從他那裏問問辰逸的下落。

    可是那天從秦素霏藏身之處回來之後，她便再沒見過楚煜的麵。隻是次日清晨的時候，陳叔吩咐這幾天不要去打擾楚先生。

    白慕猜想楚煜大概是因為那天自己的不敬而氣怒，便也不敢輕舉妄動。

    然而收到辰逸的快遞之後，她卻焦灼不已。不得不承認，那個孩子讓她心疼。

    就在她拿著快遞，盯著書架發呆的時候，書架輕輕一轉，楚煜走了出來。

    “楚先生”白慕輕喚，但很快她發現楚煜的臉色有些發白：“您沒事吧？哪裏不舒服麽？”

    楚煜搖搖頭，拉開椅子落座，整個人都有些倦怏怏的：“是在為辰逸的事著急？”

    他緩緩開口，語氣中倒沒有絲毫的慍怒。

    “是。”白慕誠實答道：“他承受的東西太多了，崇山離開之後，我怕他”

    楚煜冷笑一聲，是白慕熟悉的淡漠神色：“你總是把旁人想得良善又軟弱。白慕，能跟我楚煜重新談交易的人，辰逸是第一個。放心吧，即便沒有崇山，他也會以他的方式活得很好”

    白慕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聽錯，楚煜仿佛刻意加重了“以他的方式”這幾個字。

    正當她思量著楚煜這番話，卻聽得楚煜吩咐：“周嘉的酒吧今天重新開業，替我送個花籃過去。”

    “好。”白慕應著轉身離開，卻在關上房門的那一刻，看到楚煜低咳了幾聲。

    聽到房門閉合的聲音，楚煜再也堅持不住，起身急急推開書架，便踉蹌著衝進房中，倒在了冰冷的石床上。

    急喘了片刻之後，他緩緩抬起自己的手，試圖用力握在一處，卻發現連這點氣力似乎都已經沒有。

    “嗬”楚煜忍不住冷嘲地笑了一聲。這些年對血契之骨依賴慣了，如今到了要獨自對抗月噬之痛的時候，卻變得這麽脆弱。

    那夜從白慕的房中逃離，楚煜躲在屋中渾身顫抖不能自已。

    “楚先生別殺我”

    那帶著乞求的夢囈，讓楚煜恍然回到失手殺了雲蕪的時候。

    抬起手，他仿佛再一次看到自己的雙手沾滿了鮮血。

    鈍重的疼痛從他的心口蔓延，楚煜揪住了衣襟，恍然記起又到了月噬的日子。蛻皮換骨的折磨再一次襲來的時候，他竟忍不下心將這疼痛分給白慕。

    囑咐了陳叔，不讓白慕來打擾。整整幾天，楚煜都蜷縮在石床上對抗著那讓他也感到驚懼的痛楚。

    然而每一次襲來的痛苦無不在提醒著楚煜，他絕不能再向前一步……

    石床的寒涼滲透進身體，楚煜抬起蒼白的手，細細端詳，皮膚下的血管泛著淡淡的青色，但卻是沉寂的。

    “楚煜……”他冷嘲自己：“不過是一個噩夢而已，你便沒能狠下心來。自己卻要狼狽地承受這一切，何必……”

    緩緩將手擋在臉上，楚煜的心裏彌漫過一絲苦澀……

    下午三點。

    白慕提著花籃站在黑貓酒吧門前，看著進進出出的人們朝著自己投來詫異的目光，隻得淡定地佯裝無視。

    雖然黑貓酒吧重新營業，可是聽從楚煜吩咐，帶著花籃前來的她，站在門口的時候，還是覺得自己看上去蠢到了極點。

    推門而入，酒吧似乎比往常更加熱鬧。被秦素霏打砸的東西已經全部重新安置，看得出周嘉費了些心思，酒吧裏的陳設看上去倒更增添了幾分品味，也便怪不得越發火爆。

    隻是看著在酒吧裏來往穿梭的人群，白慕難免猜測著，這其中有誰會出現在三十二層，有誰會被周嘉迷惑，又有誰會成為利特的食物……

    “楚先生呢？”

    周嘉的聲音在白慕身旁響起，明顯帶著不悅。

    白慕將手中的花籃遞過，緩緩說道：“楚先生有事不能來，特意囑咐我把這個送過來……”

    聽到白慕說是楚煜特意囑咐，伸手接過花籃的周嘉臉色略有些緩和：“隨便坐吧……”

    白慕跟著周嘉往角落走去，看著她穿著長裙腰肢款擺，即便隻是背影，白慕也能察覺到從她心裏平生的那一絲欣喜。看樣子，周嘉的確很喜歡楚煜。

    “別去招惹周嘉。她對楚煜的情感比她自己所知的都要濃烈。”

    利特的話突然在腦海一閃而過，白慕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

    “坐吧……顧不上招待你，喜歡什麽隨便點。”周嘉臉上有淡淡的笑意。

    眼前這個略施粉黛卻塗著濃烈紅唇的女人，一顰一笑，舉手投足間都充滿了難以讓人抵抗的魅力，莫名的自卑在白慕心裏悄然滋生。

    “似乎沒看見利特。”白慕刻意問道。

    隻見周嘉抬手將濃密的發甩到身後，淡淡一笑：“認識楚煜這麽久，你知道他最討厭什麽？”

    周嘉似乎並不想得到白慕的回答，她隻是轉過身，風情無限地撇下一句：“你最好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到底是誰的血契之骨……”

    看著周嘉如魚一般滑進人群，白慕苦笑著搖搖頭。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了，竟然去試探周嘉，可最終也不過是被周嘉嘲笑而已，她的確沒有資格……

    一隻纖細的手將水晶酒杯輕輕擱在桌上，叮當一聲輕響打亂了白慕的思緒。

    白慕抬頭看去，隻見一個束著卷發的女人麵無表情地在對麵落座。

    她穿著淺灰色的薄衫，黑色長褲，手指間夾著一支細細的女士香煙。在這樣吵鬧的酒吧裏，她始終帶著離索的神情，從她身上所散發出的獨特氣質吸引著白慕。

    讓白慕在意的是，她的臉上並沒有過多的妝容，但是濃烈的藍色眼線卻勾勒出一番別有韻味的異域風情來。

    女人望著不遠處的圓形舞台，有幾個身材火辣的女子在圓形舞台上扭動著身體。拿起桌上的酒杯，輕抿了一口之後，她突然轉過頭來看向白慕：“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沒有料到女人會突然跟她搭話，白慕一時有些慌張，急急擺擺手道：“沒有沒有。”

    女人淡淡一笑，眼尾的藍色線條翹起一個剛好的弧度，讓她冷豔的笑容中多了俏皮的意味。

    “常來？”她很熟絡地把話接了下去。

    白慕被她的笑所感染，亦是淺笑著搖搖頭：“不經常。”

    “還不錯。這裏。”隨著她話語輕落，酒吧裏的音樂漸漸淡了下去：“聽說在這裏會有很奇妙的際遇……”

    “奇妙的際遇？”白慕因為這麽一句話，心突然驟停了一下。她下意識地抬頭看去，卻不見周嘉的身影。

    “嗯。”女人將香煙搭在唇上，淺淺吸了一口氣。即便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都讓人覺得她很是動人：“聽說這裏有個很好的女歌手，聽她唱歌就像是能抵達一個人的靈魂深處。”

    白慕知道她說的是周嘉，然而她隻是笑笑，不置可否。

    女人也並沒有在意，隻是自顧自地看向圓形舞台，低喃道：“不知道有沒有機會看到……”

    “很趕時間？”白慕回應。

    女人笑笑，熄滅了手中的煙：“也不是……但終歸有限……”她朝著白慕舉了舉酒杯：“我叫墨菲，你呢？”

    “白慕。”

    一首低喚輕柔的曲子在酒吧裏響起，人群瞬間便安靜下來，沉醉在周嘉的歌聲中。

    隻是此刻的白慕卻顯得有些煩躁，不用看，她都能想象到，周嘉是以怎樣的神情在人群中搜尋著“獵物。”而那些“獵物”即便不出現在新茂大廈的三十二層，也會成為利特口中的“美妙食物。”

    輕歎了一口氣，白慕起身要走。卻發現周嘉的視線牢牢盯著自己，在迎上目光的那刻，周嘉的唇角突然翹起，一個詭異的笑容在空氣中旋動著，抵達白慕的眼簾。

    而白慕似是瞬息明白了什麽，她急急看向坐在對麵的墨菲，卻見她已是淚流滿麵。

    “找到了，就是她……”墨菲含淚低喃，白慕卻重重跌回了椅中。

    她以為不過是因為黑貓酒吧重新營業，所以楚煜才派了她來，畢竟從利特那件事開始，他與周嘉之間便不是那麽愉快。

    但交易還要持續，他和周嘉有著無法撇清的羈絆。讓她來不過是起到一個緩衝的作用罷了。

    直到這一刻，白慕才知道，是自己把一切想得太過簡單了。無論是楚煜的意思也好，是周嘉的安排也罷。她都有一種深深地被愚弄的感覺。

    刺痛從她的心裏緩緩蔓延，周嘉婉轉的嗓音在耳邊流轉，眼前那個跟她似乎脾性相投的女人，此刻正不由自主地低泣。

    白慕萬萬沒有想到，她會以這樣的方式迎來三十二層的新客人——墨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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