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菲自然對一切毫無所知，她仍然沉浸在周嘉的歌聲中。直到一曲結束，她才慌忙拭去了眼角的淚，不好意思地朝著白慕笑了笑。

    一口喝完剩下的酒，她朝著白慕道：“我該走了。”起身從包裏摸出一樣東西，放在白慕麵前：“如果有空的話，歡迎你來，我會很高興的。”

    白慕伸手接過墨菲遞來的卡片，竟然是兩張入場券。淺灰色的卡片上一輪金黃色的圓月灑下柔和的光。光線下有獅子、老虎、熊、馬等動物的剪影。在圓月邊縈繞的雲朵中，一個女子坐在秋千上，飄蕩到空中，纖細的腳踩在一片雲上仿若飛翔。

    女子剪影的身後是用花體字寫成的“Moonlight”，就像一隻翅膀，在女子剪影後徐徐展開。

    驚訝地看向墨菲，白慕問道：“是馬戲團？”

    “沒錯。”墨菲笑笑：“可以和朋友一起來……”

    說罷，墨菲灑脫地擺擺手，轉身離開了黑貓酒吧。

    白慕捏緊手中的入場券，看向圓形舞台，然而那裏，已經不見了周嘉的身影。

    神色鬱鬱地回到新茂大廈，白慕將入場券放在了楚煜的桌上。

    楚煜抬頭看向她：“什麽？”

    “您的新客人……”白慕冷冷應道。

    “什麽意思？”楚煜好看的眉，微微蹙起。

    看到他佯裝茫然的模樣，白慕的心裏燒起了怒火：“楚先生這又是何必？如果是去見新客人，明白告訴我便好，就不用勞煩周小姐了……”

    “她跟你說了什麽？”楚煜知道，周嘉介意白慕的存在，依她的性子，一定會設法讓白慕主動離開。

    原以為自己不去見周嘉便可免去諸多麻煩，可如今看來，倒是他考慮欠妥。

    白慕看著楚煜，突然不想再與他對峙辯駁，隻是緩緩搖頭：“沒什麽，楚先生，我有些累了，先去休息。”

    望向白慕翻轉書架離開的身影，楚煜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前往黑貓酒吧。

    似乎早就料到楚煜會來，周嘉斟滿紅酒，細細品嚐的同時，注視著對麵的那隻高腳杯。

    門被推開的一瞬，她翹起唇角笑的甜美：“要一起喝一杯麽？”

    “你到底在打什麽主意？”楚煜並未落座，隻是冷著聲音開口問道。

    周嘉端起酒杯輕輕啜飲：“我能打什麽主意？不就是想見你麽？我總不能把你托我的事告訴白慕吧……”

    聽到這話，楚煜才緩緩落座：“你從利特那兒知道了什麽？”

    周嘉抬了抬手，示意楚煜也一並舉杯。楚煜卻是佯裝無覺，坐在那兒一動不動。她笑笑，自顧自地喝完了剩下的酒：“沒什麽。這件事跟利特沒有任何關係，要我說，怕是白慕太膽小，才會接連做那樣的噩夢吧……”

    楚煜本還想說些什麽，可是轉念一想，那天白慕夢囈分明說的是：“楚先生別殺我。”

    如此一想，楚煜一時倒也不知該怎麽責問周嘉。

    “楚煜……”周嘉開口輕喚：“以前隻有關乎雲蕪的事，你才會不請自來。可如今，倒是因為白慕，才能見你一麵……”

    “新客人是怎麽回事？”楚煜顯然不願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臉上已有薄怒。

    周嘉挑眉：“墨菲，美籍華人。年幼時被領養出國，現在是馬戲團的雜技演員，這幾天恰好在這裏演出……”

    “我是問你為什麽要讓白慕插手？”楚煜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周嘉：“這些事不是一向都是由你來做麽？”

    “楚煜……”周嘉起身走上前去，手指輕撫過楚煜的肩，像是有意無意地挑逗著他：“她既然是你的血契之骨，就無需將她保護的這樣好。於琳在的時候，很多事情她也會經手，卻從未見過你這樣。知道為什麽到現在，白慕還敢肆意妄為，那是因為你一直慣著她……你沒有讓她盡一個血契之骨該盡的責任，也沒有讓她認清自己的位置，所以她才會那樣肆意地苛責你。她以為自己是誰？！”

    聽到這話，楚煜突然打掉周嘉撫在肩上的手：“你跟蹤我？”

    “一定要把話說得這麽難聽麽？”周嘉在楚煜身後斂了笑容，麵上淡淡一層冰冷薄霜：“以前的時候，我也會循著你的行蹤前去，你從未這樣說過……”

    微微眯起眼，周嘉盯著楚煜的背影，她知道楚煜怕的是什麽，那個在樓下攔擋白慕的擁抱，原本不必做到那般……

    “算了……”周嘉聳聳肩，笑意再顯，繞過楚煜身後，她懶洋洋地坐回椅中：“先不說這個。白慕本就身處其中，倒也沒有卷入不卷入一說。至於新客人，你有什麽打算？聽說她所在的馬戲團世界巡回演出的反響不錯，有沒有興趣一起去看看？”

    楚煜忽然想起白慕放在桌上的入場券，眉心動了動，甕聲拒絕周嘉：“不必，我自有打算。”

    周嘉倒也不強求，隻是笑容來得意味深長：“好，那我就不插手了，免得又惹你生氣。”

    昏暗迷離的燈光下，周家的眼眸中有著難以分辨的流光……

    次日清晨，剛起身的白慕便在楚煜的吩咐下坐在了車上。

    破天荒的，楚煜沒有讓她駕車，而是自己坐在了駕駛位上。那神情，仿佛是要帶著白慕出遊的男友一樣，隻可惜坐在副駕駛上的白慕卻高興不起來。

    “楚先生，我們去哪？”白慕問道。

    楚煜沒有開口說話，隻是發動車子朝前駛去，白慕識趣地閉上了嘴，將頭轉向了窗外。

    可是抵達目的地的時候，從車上走下的瞬間，白慕卻像是個雀躍的孩子一般，急急朝前跑去。

    跟在她的身後，楚煜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

    這是位於城郊的一處空地，一個巨大而華麗的紅色帳篷在空地上支起，遊人們帶著孩子來來往往，細碎的笑語傳到了白慕的耳中。

    即便知道楚煜是來看他的“新客人。”但對於從小沒有看過親眼看過馬戲表演的白慕來說，心裏的激動和興奮自然是難以壓抑的。

    看著楚煜遞出了入場券，白慕便迫不及待地跑進去，找到了位置落座。她輕輕晃動著雙腿，像個孩子一般，喜悅盡數流露。

    見她這樣，楚煜也難免被她的情緒所感染。

    有多久了，他總是埋首於新茂大廈的三十二層，看著那些充滿貪婪欲望的人來了又去。卻從來沒有一刻放鬆過自己，享受過當下。

    想到這裏，他不免有些感謝這位“新客人”，如果不是她，自己也不會和白慕坐在這裏，享受難得的輕鬆時刻。

    “很開心？”片刻之後，楚煜實在忍不住，側頭看向白慕問道。

    白慕晃動的腿輕輕頓了頓，很快又恢複如常，她毫不掩飾地回應：“嗯。很開心。”

    就在楚煜思量著該如何繼續這對話且不用破壞氣氛的時候，白慕突然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因為從小在孤兒院生活，我沒有去過遊樂場，更不用說看馬戲了。對遊樂場最初的記憶，也是在上了大學後，做了兼職，才有機會跟同學一起去玩過。大抵是因為童年缺失了這些，我總是沒有辦法隱藏我心裏最原始的快樂和期待……”

    白慕甜美的笑容裏夾雜著一絲苦澀，讓楚煜看得有些心疼。

    “喜歡的話，常來看。”楚煜轉過頭，注視著中央場地，似是無意地說道。

    “怎麽可能……”白慕搖搖頭輕歎著：“是巡回演出吧，應該過段時間就會離開……”

    說到這兒，白慕停頓了一下，像是強忍著卻最終沒能忍住：“更何況楚先生您是來找墨菲的……”她側頭，卻看見楚煜也正好盯著自己：“不是麽？”

    “覺得難過？”楚煜低聲問道。

    白慕搖搖頭：“我難過不難過沒什麽重要，重要的是，我決定在看到墨菲的過往之前好好享受她的表演，她說過，如果我來看，她會很高興……”

    “看來你很喜歡她……”楚煜淡淡應著，居然驚訝地察覺自己的心裏，第一次閃現過一絲不忍。

    不等白慕回答，一陣急促的鼓點便在嘈雜的人聲中響起。

    轉頭看向中央舞台，隻見舞台一側的幕布緩緩拉開，隨著孩子們的驚叫，幾頭雄獅和老虎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

    馴獸表演很是精彩，雖然隔著高大的鐵網，但卻絲毫不影響孩子們情緒，他們尖叫著，讚歎著，看著那些凶猛的野獸在馴獸師的手中變得如同貓咪一般乖順。

    楚煜對馬戲並不在意，卻時不時地看向白慕，她的臉上始終有孩子一般天真無邪的表情。

    馴獸表演之後，入場的是個畫著油彩濃妝的小醜，在人們一波一波的哄笑聲中，楚煜卻看到白慕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怎麽？有什麽不對？”楚煜將身子斜了斜，靠近白慕低語。

    白慕搖頭：“沒什麽，隻是覺得他有些悲傷……”

    楚煜不知道白慕為何會在滑稽小醜的臉上看出悲傷之色，在人們的笑聲中，白慕微微蹙著眉，看上去是那樣的與眾不同，楚煜的心微微一動，掌心竟滲出了些許汗珠……

    小醜謝幕離開，人們的笑聲經久不散。

    就在舞台一側的幕布再度升起的時候，楚煜突然聽到白慕低低叫了一聲：

    “是墨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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