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慕抽泣著，整個人都微微顫抖起來。利特實在看不過去，隻伸手在她腦後輕輕一拂，白慕便癱軟在他的懷中。

    攔腰抱起白慕，利特翻轉書架，走進了白慕的房間。青磚石牆，仿古陳設，即便是連床頭的那盞燈，也是紗燈的形狀。

    利特冷嗤一聲，不滿地撇撇嘴：“楚煜竟然讓你住在他給雲蕪準備的房間裏，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喜歡你，還是僅僅把你當做一個替代品！”

    小心翼翼地將白慕放在床榻上，利特抓過被角替她蓋好，又抬手輕撫過她的額發，卻在唇角勾起一個溫柔的笑意後而變得呆滯。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在意的不僅僅是這女人鮮美可口的血液，而是她的喜怒哀樂？

    利特猛地起身，急急朝後退去幾步，便驚慌失措地推開書架走了出去。

    心髒劇烈地跳動著，想把白慕據為己有的想法卻越發的強烈。這樣的念頭，讓他感到恐慌。

    不是把白慕當做食物一樣看待，而是想讓她陪在自己身邊，每時每刻

    楚煜在一陣歌聲裏驚醒，發覺自己又身處那片竹林之中。

    “你醒了……”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楚煜急急坐起身來，一瞬間便淚水盈眶。

    “雲蕪……”

    眼前的女子穿著雲錦羅衫，倚在翠竹旁，笑眼溫柔的看著楚煜。

    “雲蕪……”楚煜腳步踉蹌地走上前去，試圖將女子擁在懷中。

    然而女子卻步步後退：“別過來……楚煜，如今你我已非同世之人，你這樣強求又是何必？”

    “不！雲蕪！”楚煜急忙說道：“很快……我們很快就會見麵。我很快就會湊齊你所有的魂片……到那時……”

    楚煜話還沒說完，卻被雲蕪厲聲打斷：“到那時我會真的萬劫不複！”

    “怎麽會……”楚煜的手微微顫抖著，他小心地移動著步伐，朝著雲蕪走去。可是雲蕪卻始終不動聲色地後退，不讓他近得前來。

    雲蕪溫婉柔美的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疏離和埋怨：“四散的魂片被你掌控著，可你無論如何也尋不到主魂。這樣一來，我既不能複生，又不能遁入輪回。隻被你困在記憶和夢境之中，一點點地蠶食著。楚煜，總有一天，你會再一次親手殺了我……”

    “不可能！”楚煜厲喝一聲，衝上前去想要抓住雲蕪。然而他卻撲了個空，手指穿過雲蕪的身體，仿佛穿透了一片薄霧。而雲蕪的身影也似水麵波紋一般，粼粼散開，複又聚攏。

    “看到了麽？”雲蕪臉上悲戚更甚：“相信了麽？楚煜，你未免太過狠心，即便是殺了我，卻還要這樣折磨我。讓我困在你的記憶和夢境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楚煜頹然跪倒在雲蕪麵前，這個在新茂三十二層翻雲覆雨，操控人生的陰鷙男子毫不掩飾自己此時的脆弱：“雲蕪……你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麽辦！到底該怎麽辦，才能償還對你犯下的錯？”

    “我不怪你……”雲錦羅衫在楚煜眼前飄過：“那件事我亦有錯，所以得到這種結果，也算是懲罰。可是楚煜，你不能這樣一直囚禁著我，隻為了償還你心裏的債……”

    “雲蕪！”楚煜抬起頭，看著那近在咫尺卻無法觸及的容顏，心如刀絞：“你知道我的心……這麽長久的年歲裏，再看你一麵，再觸碰你一下，再擁你入懷……隻有這些支撐著我，才能讓我活過這百年千年。可如果你回不來，空守著這一切又有什麽意義！“

    “你還有白慕……”雲蕪直起身，又退回到一棵翠竹旁：“她可以陪你度過之後的年歲……”

    “她算什麽？”楚煜身形一頓，忽然緩緩起身：“她不過是血契之骨，不過是被我玩弄在掌中的癡傻之人。她於我的意義，和於琳沒有分毫區別，待精氣耗盡，然後任她自滅……我原想留她一條活路，算是當做給你的見麵禮。可倘若你不喜歡，我隨時都可以要了她的命！”

    雲蕪的唇角露出一絲輕不可察的笑：“你當真這麽想……”

    “我當真這麽想！”楚煜堅定地應道，但很快他斂了神色，冷冷看著雲蕪：“你想聽的就是這個吧！錦繡……”

    “雲蕪”的身影微微一晃，卻強辯道：“什麽錦繡？”

    楚煜臉色越發沉冷：“雖然已經很少見到，可是錦繡，你織夢的本事雖高，卻錯在妄自揣測人心……給你個機會，讓我醒來。否則等我自己衝破這夢境的時候，就是你的死期，我決不食言！”

    “雲蕪”的臉瞬間煞白。急急退去幾步之後，楚煜便看見眼前女子的身影和竹林一並輕輕晃動起來，似煙似塵，而後消失不見……

    睜眼的瞬間，楚煜發現自己躺在柔軟的床上，周嘉俯身看著他，手還未從他的臉頰撤離。

    “你膽子不小！”用力打掉周嘉的手，楚煜翻身而起。卻見自己的外衣早已被脫下，襯衫的領口也鬆散著。

    周嘉穿著一件墨綠的絲緞睡裙，俯在床上，一動不動。頭發從一側垂落下來，隻看到她的唇輕輕顫抖著：“你到底是怎麽發現的……明明不該有任何的問題……”

    楚煜冷哼一聲，係上紐扣，拿過外套穿上：“如果你沒有提起白慕，或許我會相信這個夢境，並且沉溺下去。哪怕你說出自己的名字，我都不會有所懷疑。可偏偏你說的是白慕。從這個名字出口的瞬間，你便輸了。隻有你才會如此在意她，隻有你才想法設法想把她從我這裏清除。可是雲蕪不會，她永遠都不會像你這樣，這就是你跟她的根本區別……”

    聽到這話，周嘉身子一軟，將頭埋在臂彎中。繼而便聽到楚煜的聲音響起：“下藥！織夢！你竟敢把這些下三濫的手段用在我的身上。錦繡，我本該殺了你，但念在你為雲蕪的事情奔波許久，我便饒你這次。但從此之後，你我再無瓜葛！”

    “你說什麽？”周嘉猛地抬起頭，雙眼泛紅：“再無瓜葛？那雲蕪的魂片呢？新的血契之骨呢？楚煜，你當真以為你能離得開我？”

    “能！”楚煜側身看向周嘉，語氣堅定異常：“雲蕪的事也好，血契之骨的事也好，從現在開始，都隻是我楚煜一個人的事！不勞你再費心。別再出現在我麵前。錦繡，我怕我會殺了你……”

    撇下這句話，楚煜轉身要走。房門卻“砰”地一聲被撞開。利特冷著臉走進來。

    走到床邊，利特解開外套，罩在周嘉的身上：“這就是你想要的？真是難堪啊！”

    “滾！”周嘉厲喝一聲。

    楚煜看了利特一眼，便轉身離開了房間。

    周嘉伏在床上抽泣著，她敗了，敗得一塌糊塗。她原以為白慕是最大的障礙，可是織夢幻境卻叫她清清楚楚地看到，沒有誰能抵過雲蕪在楚煜心中的分量。她從未見過楚煜那般軟弱心痛的模樣，卻在化作“雲蕪”的時候，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她多想時間就停留在那一刻，她倚在翠竹旁，楚煜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看，仿佛天地間靜謐到就隻有他們彼此……

    可是周嘉知道，即便這是真的，那也隻是屬於楚煜和雲蕪的過往。

    “哈哈哈哈……”

    原本抽泣的周嘉突然抬起頭，厲聲狂笑起來。

    “你瘋了麽？”利特在一旁皺眉，他從未見過周嘉如此失態。

    “我是瘋了！”周嘉止不住笑聲：“你回來幹什麽？不是叫你去找白慕麽？這麽好的機會，就把該做的都做了，誰叫你回來看我這副狼狽的模樣！”

    利特坐在床邊，輕輕環住了周嘉：“別再任性了，楚煜是不可能屬於你的……”

    “沒錯……”笑聲漸漸收斂，周嘉點點頭：“他永遠不可能屬於我，但也永遠不可能屬於白慕。隻要他心裏還有雲蕪，就永遠不可能！”

    深夜的馬路有些空蕩寂靜，街燈孤立，偶爾有車駛過，鳴笛經過楚煜身邊。他在深沉的夜色裏緩緩踱步往新茂大廈走去，卻心有餘悸。

    差一點便著了道，陷在周嘉編織的夢境裏被牽著鼻子走。她織夢的禁術較之百年前功力愈深，楚煜不敢想象，如果當時沒能識破那夢境醒來，他又會不會就這樣被周嘉操控著，忘記雲蕪，殺了白慕，然後對她俯首貼耳，惟命是從。活在她編織的幻境中，直到她將他厭倦拋棄的那天……

    慶幸的是，在那一瞬間，他察覺到了幻境。可真正的原因卻並非如方才所說，是因為太過了解雲蕪。而是當周嘉提到白慕的名字時，他的腦海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現白慕的麵容，那一瞬間，他的確動了要和白慕互相陪伴的心思。

    可偏偏就是那麽一霎，他發現眼前的一切都是虛影。而站在那裏的“雲蕪”赫然是周嘉的模樣。他刹那間便明白自己是陷在周嘉的織夢之中。

    雖然周嘉最終沒能得逞，可楚煜的心卻怎麽也平靜不下來。在織夢之中，他聽到了自己內心真實的聲音：如果如織夢之境所言，他再也無法見到雲蕪，就當真能放下雲蕪，與白慕共度餘下的歲月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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