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沉，白慕站在屋中整理著骨盒，不一會兒便聽到雨滴打落在玻璃穹頂上。抬頭看去，雨水便沿著穹頂流淌。

    歸整完所有的骨盒，白慕踱步走到桌後的書架前，盯著書架上的翻轉開關愣神。

    明知那後麵的房間裏空無一人，但卻在整理骨盒的時候忍不住將視線一次次的落定。

    房門“哢噠”一聲輕響，楚煜推門而入，看到白慕急急收回視線轉過身，他的心沉了一下。

    “楚先生，您回來了……”白慕垂首。

    有那麽一瞬，看著麵前低眉順眼的白慕，楚煜恍然以為站在眼前的人是於琳。

    “唔……”回過神，他輕輕應了一聲，便神色疲憊地朝房間走去。

    在街上遊蕩一夜，這滋味顯然也不好受。可是看在白慕的眼中，反倒成了縱情愉悅的殘留。

    白慕不敢去想昨夜他與周嘉是如何共赴雲雨，更不敢去想楚煜修長的指撫過周嘉的臉，在她的耳邊說著怎樣動聽的情話。

    她隻是咬咬唇，便繞過桌子，欲圖離開。

    “去哪兒？”楚煜皺皺眉，還是沒能忍住。

    轉過身子，白慕依舊垂著頭：“墨菲今天有演出，我想去看看……”

    “你別和她……”楚煜想說什麽，可吐出幾個字後卻驟然停住，隻是抬起手無力地擺了擺：“去吧……”

    聽到房門在身後閉合的聲音，楚煜重重一拳砸在了桌上。他想警告白慕，別和墨菲走得太近，到頭來，撫骨之後，受傷的隻會白慕。可是轉念一想，都已決定放過她，又何必再多此一舉？

    推開書架，將整個人都放空在冰冷的石床上，楚煜突然覺得很累……

    從新茂大廈離開，白慕撐著傘漫無目的地遊蕩著。其實去看墨菲的演出，不過是個借口，她隻是不知道該如何與楚煜相處，尤其是他在周嘉那裏過夜之後。

    她無法全然不在意，心裏有一個細小的裂縫在一點點地擴張。如果繼續看著楚煜的臉，白慕隻怕這裂縫遲早會化作一個黑洞，將她吞噬。

    神色昏昏地走在路上，白慕不慎跟路人撞在一處。身子打個了轉，好不容易站定，片刻之後才想起開口致歉。然而那人行色匆匆，並未停留便擦身而過。

    白慕回過頭去，努力分辨著那人的背影，卻發現和於琳有幾分相像。

    “於姐！”白慕驚喚一聲，便朝前跑去，可跑了沒幾步便停了下來。見那人無動於衷匆匆行遠的模樣，白慕不禁暗自嘲笑自己。

    不過是為了昨夜的事，竟然神情恍惚到了這種地步麽？於琳離世已經有好些日子了，她又怎麽能把街上匆匆行過的路人認作於琳呢……

    雨水打濕了白慕的褲腳，她就靜靜站在那裏，看著眼前的行人匆匆而過。片刻之後，她歎了一口氣，轉身朝著街邊走去，伸手攔下了一輛車。

    報出地址，她將頭靠在冰涼的車窗上。這樣大的雨，她並不知道墨菲的演出會不會繼續。可是這個時候，除了墨菲那裏，她竟無處可去……

    車子好不容易抵達了目的地。如白慕所料，這樣的大雨天，果真是沒有人的。

    快步走到墨菲的帳篷前，她低喚了幾聲。

    很快墨菲撩起帳簾，在看到她的時候，有些吃驚：“白慕。這麽大的雨，你怎麽來了？快進來！看你都淋濕了！”

    說著，墨菲伸手抓住白慕的手腕，將她拽進帳篷裏。

    “快坐！”墨菲毫不介意被淋濕的白慕，一把將她摁在床上，隨手又丟過來一件厚實的大衣：“穿著吧，這裏冷，怕你不習慣。”

    白慕接過披在身上，卻又聽見墨菲問道：“你男友呢，怎麽沒跟你一起來？”

    聲音頓了一頓，墨菲將一杯暖熱的咖啡遞到白慕麵前：“吵架了？”

    “也不是……”白慕握住杯子，搖了搖頭：“我跟他……不是……”

    “好了……”不等白慕解釋，墨菲坐在一側，輕輕擁了擁白慕的肩：“如果不是吵架了，你怎麽會大雨天的跑到我這裏來？別想這些煩心事了，一會帶你去看我馴馬……”

    “馴馬？”白慕有些好奇。

    “嗯。”墨菲點點頭，起身走到箱前開始翻找著衣服：“這麽大的雨，肯定是沒法演出了。可是要帶它們在場地裏跑一跑，每天都需要熟悉動作，這樣才能確保演出的時候不出任何差錯。”

    說著，墨菲脫下了身上的衣服。白慕抬眼瞧去，卻倒吸了一口涼氣。

    墨菲穿著黑色內衣，背脊上的骨骼盡顯，而在她的背上，有一條形狀可怖的長長疤痕，從左肩一直貫穿到右腰的位置。

    白慕無法想象這樣深且長的傷口是怎樣的一種疼痛，可她卻看到墨菲在疤痕幾處都紋上了黑色薔薇，頗有幾分在荊棘中綻放的意味。

    “背上的傷是怎麽弄得？”白慕忍不住問道。

    墨菲身子顫了顫，將衣服套在身上。轉身看向白慕：“嚇到了麽？一個人習慣了，一時忘了背上的傷……”

    “沒有……”白慕忙道：“隻是覺得驚心……”

    墨菲笑笑，卻是一臉淡然：“馬戲看似輕巧，卻也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受傷當然在所難免。走吧？去演出的帳篷。”

    白慕看著眼前穿了一身騎裝的墨菲，又散發著幾分全然不同的灑脫帥氣，便也將疤痕的事情丟在腦後，起身跟著她往帳篷走去。

    隨便找了一處落座，不一會兒，便看見墨菲牽著幾匹馬走到了場地中央，讓馬兒緩緩在場地裏跑動起來。

    兩圈之後，墨菲翻身上馬，馬兒也漸漸加速。很快，墨菲便沉浸在與馬兒的躍動中。

    白慕雙手托腮，羨慕地看著馬背上帥氣難喻的墨菲，嘴角忍不住浮現一個微笑。

    可就在這時，一張五彩斑斕的臉突然從她的頭頂出現，嚇得她驚叫一聲朝後仰去，便靠在了一個人的身上。

    一陣爽朗的笑聲在帳篷裏響起。而笑聲的主人看著白慕手腳並用地從座位上掙紮起身，急急退到了一側。

    白慕驚魂未定，而眼前塗著油彩，穿著彩色袍子的小醜，赫然是在演出時看到的那位。

    隻見他咧著塗了油彩的鮮紅嘴角，捂著肚子，笑得前仰後合。白慕恨不能衝上前去狠狠給他一個巴掌。要知道剛才她差點就被嚇得昏厥過去。

    “Sam！”一聲厲喝傳來。

    白慕便瞧見從馬背上躍下的墨菲三步並作兩步的衝上前來，一把推開小醜厲聲道：“你太過分了！”

    “Sam……”白慕沉吟著，眼前忽然晃過在墨菲帳篷裏見到過的那個金發藍眼的男子。

    那樣帥氣的人，竟然是眼前這個滑稽的小醜？

    看到墨菲生氣，Sam收斂了大笑：“別緊張，我隻是開個玩笑而已。”

    “道歉！”墨菲的神色沒有絲毫的緩和，隻是怒目看向他，命令著。

    白慕見此情形，攔住墨菲的胳膊，低聲道：“算了墨菲，我沒事的。就是被嚇了一跳。”

    “道歉！”墨菲並沒有因為白慕說情而給Sam一個台階下，直到Sam低垂著眼角說出一句“sorry”，墨菲才帶著白慕轉身離開。

    被墨菲拽著朝看台下走去，白慕轉過頭看向Sam，隻見他站在那裏，微微垂著頭，臉上分明畫出的是笑臉，看上去卻耷拉著眼角，那樣悲傷。雙手不安地交織在身前，仿佛不知該在何處安放。

    跟著墨菲從馬廄裏出來，雨已經停了，隻是天色依舊陰沉沉的，讓人覺得壓抑。而墨菲的神情也比這陰沉的天色好不到哪兒去。

    “墨菲。我沒事的。”白慕低聲說道，同時也有些過意不去，因為自己被驚嚇，而讓兩人之間有了矛盾。

    墨菲回過身，勉強扯出一絲笑，倒像是看穿白慕的心思一樣：“不是因為你，所以不必自責。我和他之間也不是一兩句說得明白……”

    “他是你的戀人？”白慕有些驚訝。

    “不是！”墨菲否認的很果決。

    “抱歉。”白慕急忙道。

    墨菲搖搖頭，停下腳步：“白慕，對不起。今天你先回去吧，改天我會來新茂大廈找你。”

    白慕愣了愣，也沒再多問，隻是點點頭，又從包裏拿出紙筆寫下自己的手機號碼：“如果可以的話，還是我來找你。”

    墨菲接過紙片，轉身離開。

    怔怔站在原地片刻，白慕苦笑，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麽，難道隻要阻止墨菲出現在新茂大廈的三十二層，就能阻攔楚煜想擁有她骨魂的執念麽？

    不可能，畢竟那是找到雲蕪的唯一辦法。楚煜找了這麽久，怎麽可能輕易放棄任何一片骨魂。

    長歎了一聲，白慕腳步沉重地朝前走去。

    “這麽快就要走了？”一個聲音凜冽響起。

    白慕抬頭，便看見Sam攔在身前，依舊是那樣的小醜妝扮。

    “沒事的，你不必道歉，我剛才真的隻是嚇到了。給你和墨菲造成困擾，對不起……”白慕擺手忙道，她實在不需要Sam一而再的致歉。

    “你這麽想？”Sam輕輕一笑，卻語出驚人：“可我並沒有想跟你道歉的意思。原本我就是故意的。”

    “你什麽意思？”白慕驚訝地看向Sam，他的眼中含笑，卻隱隱帶著幾分邪氣。

    她突然覺得在這張小醜麵具下的人，真實的一麵讓人難以捉摸，但絕對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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