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煜突然走上前來，捏住了白慕的肩骨：“不要裝作一副很了解我的樣子！不過活了短短二十多年，竟然還要對我指手畫腳！白慕，你以為你是誰！”

    白慕怔怔看著楚煜，卻見的眼眸裏褪去了昔日的冷漠與陰鷙，取而代之的是一簇簇燃燒的火焰，傾訴著他對白慕的憤怒和不滿。

    “楚先生”白慕望著他，喏喏開口：“既然如此，又何必強留我在您身邊，惹您生氣”

    “你說什麽？”楚煜神情一頓，瞪大了雙眼。

    白慕深吸了一口氣，眼眶泛紅：“您根本不需要我在，不是麽？您說過吧，我要幫您分擔那些蛻皮換骨的疼痛，可是隻有一次，餘下的您都自己承擔了不是麽？再說找尋客人這件事，我根本無法和周小姐相比。既然什麽都幫不了您，還要惹您發火，留在這裏又有什麽意義？”

    聽到白慕這番話，楚煜陡然鬆開雙手。他一直以為白慕並未在意，卻不料她竟然記得。一念之間，他恍然覺得，如果她還在意，如果她還記得，那麽獨自承下這所有的痛卻也是值得的。

    心弦輕輕顫動，看著白慕微紅幾欲落淚的眼眶，有一瞬楚煜恨不能將她擁入懷中。然而平定心緒之後，楚煜的唇角突然散出冷笑：“意義？對於血契之骨來說，這算什麽意義？你真正的作用是耗盡所有的精氣來維持我的禁術之力。還記得於琳麽？你大概不知道她死的時候是何等的掙紮吧怎麽樣，聽到這些，是不是恨不能馬上逃離我身邊？”

    可是白慕的臉上沒有絲毫的驚訝之色，她看著情緒異常的楚煜反而更顯平靜：“不，這件事我之前就知道了”

    楚煜下意識地朝後退了一步：“你知道”

    “是。我知道。我很清楚血契之骨是怎樣的存在。”白慕沉著應道。

    “既然知道，為什麽還留在這裏？”楚煜咬咬牙，狠下心道：“我曾許諾給你自由吧！白慕，現在我就放你走！你隨時都可以解開血契，然後離開。”

    “如果我走了，楚先生會怎樣？”白慕看定楚煜，心口似乎有什麽呼之欲出。

    “這不是你該擔心的事！”楚煜別過頭，甕聲應道。

    白慕看著楚煜，竟緩緩吐出三個字：“我不走！”

    “白慕，但凡是個正常人，知道自己被這樣利用著，都恨不能馬上擺脫束縛。可你呢？到底是有多蠢……”楚煜還在喋喋不休，然而未能說完的話卻猛地卡在了喉中。

    白慕竟然撲上來緊緊將他抱住。

    楚煜隻覺得似是有一股電流穿心而過，他的手懸在白慕身側，不知該落在那裏。卻隻覺得一片溫熱穿透了衣衫。

    “我更想問你，到底有多蠢。明明知道解開了血契之骨，你也很難撐下去。為什麽卻還要故意激怒我，讓我走……”撲到楚煜懷中的一瞬，白慕幾乎以為自己是瘋了。

    可是當她攬著楚煜的腰袢，感受到他體溫的一瞬，便徹底淪陷。無論楚煜怎麽看她，她都要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她想陪著他，留在他的身邊。直到他找到雲蕪……

    然而聽到這話的楚煜微微愣了一愣，怒氣瞬間消散，他啞然失笑：“白慕，你還講不講道理。明明是你說我強留你在身邊……”

    潮濕的氣息一點點滲透楚煜的衣衫，他的心猛然一頓，沒想到白慕竟然哭了。

    “算了。”楚煜的心緒因為白慕白慕悄無聲息的淚而變得煩亂一片，察覺到兩人此刻的姿勢有些太過親密，楚煜便輕輕推開白慕道：“以前於琳在的時候，我也沒多費心。倒是你，比那隻黑貓頑劣不少……別哭了，讓陳叔瞧見，還以為我又責罵你。”

    白慕怔怔看著楚煜，這樣的親近的語氣是她從未見過的。仿佛在楚煜的眼中，她不過是如那隻黑貓一樣，偶爾任性，叫他束手無策。可那又怎樣？直到這一刻白慕才真正明白自己的心，她已經再也不想輕易踏出新茂大廈了。

    不懂聲色推開白慕，楚煜轉身走到桌前落座，仿佛剛才的那一番爭吵隻是幻覺，抑或從未發生。他不得不承認，白慕方才擁著他的時候，他的心就像是被炭火灼烤一樣，竟一點點地融開，化作一汪柔水。而白慕亦是第一次棄了對他的尊稱，站在了與他對等的位置。帶著幾分責備，又像是嬌嗔一樣，讓他悸動不已。

    他一再地告誡自己要放手，卻也一再地反悔。他需要白慕在，即便是看不慣他的所作所為，每日都與他較勁抗衡，他也希望她在。隻有她在的時候，與她交談，與她爭吵，楚煜才會覺得自己不會像一攤死屍一樣毫無生氣。

    平定了情緒，楚煜翻轉手掌，但見一個骨盒赫然出現在掌中：“白慕。我想給你看一樣東西……”

    楚煜在一片迷霧中緩緩前行，白慕跟著他朝骨魂中行進，竟然發現自己走進了“Moonlight”馬戲團的帳篷中。

    與演出時不同，這個帳篷四周昏暗一片，靜謐異常，沒有一個觀眾。

    一小簇追光在頭頂顯現，高空秋千上一個懸掛著保險繩的身影來回翻轉著。一次次地失手摔落在秋千下張開的軟網中。

    可是那嬌小的身軀並不屈服，她反複攀上高空重複著方才的動作，經曆著一次又一次的失敗。

    褪去了鮮花和掌聲的光環，白慕眼中所見的是一場倔強而孤獨的戰鬥。

    “是Monica？”她看向楚煜。

    楚煜點點頭。

    “你怎麽會有她的骨魂？”白慕驚訝地問道。

    “我也沒想到，她會比墨菲更早一步。”楚煜想到Monica出現在新茂時那篤定的模樣，仍然清晰。

    “看來成為馬戲團的主角也付出了常人所難以想象的艱辛……”白慕感歎著：“可是Monica的願望是什麽？”

    楚煜看著懸掛在秋千上高高飛起的女子，冷笑一聲：“永遠將墨菲踩在腳下……”說到這兒，楚煜轉而望著白慕：“可是她已經做到了不是麽？無論成功或失敗，她永遠都是高高在上翱翔的那一個。而墨菲卻隻能在場地中周而複始地做著馬術表演。”

    “可這骨魂……”白慕有些疑惑。通常情況下，隻有決定做交易，楚煜才會收下客人的骨。可眼下聽楚煜的意思，似乎並沒有可以給Monica的東西。

    楚煜似是看穿了白慕心中所想，斂去撫骨迷霧的一瞬，他合上了骨盒：“沒錯。的確是沒什麽可以給她，況且她同Sam一樣，還尚未強大到可以與我談交易。不過她太無禮，所以我順手拿了她的骨魂。”

    說到這兒，楚煜將手中的盒子遞給白慕：“就當是個禮物，送給你。或許從Monica這裏，你更能明白之後墨菲想要的東西……”

    接過骨盒拿在手中，白慕摩挲著骨盒上的紋路，突然開口：“楚先生，這幾天你都待在黑貓酒吧麽？”

    楚煜收回的手微微一滯，顯然沒有料到白慕會這樣問。如果說事到如今他還察覺不到白慕的心意，那這麽久的年歲便也是白活了。然而指骨輕收之時，他卻緩緩點點頭：“是。怎麽了？”

    “沒什麽……”白慕神色有些倉惶：“我原以為您和周小姐之間或許有些不愉快。這樣看來，是我多想了。”

    楚煜起身點頭回應：“的確是你多想了。我有些困，想休息一下，你自己去吃點東西吧……”

    說著楚煜翻轉書架，進入房間。

    書架閉合的瞬間，楚煜頹然地靠在牆壁上。

    白慕。別對我抱有任何的幻想。你不能走近我，就如同我不能走近你。我們之間隔著的，不僅僅是一個周嘉。還有始終被我放在心裏的雲蕪以及那些你無可企及，而我卻寂寞難捱的漫長年歲……

    如果我給了你任何一絲的希望，那就是將你拉入萬劫不複之地。雲蕪回來的時候，抑或我撐不下去灰飛煙滅的那刻，又當如何？

    楚煜的身體漸漸滑落，他坐在冰涼的地麵上，心口卻像是被誰緊緊揪住了一樣。

    從一開始就知道彼此該走的路，可為什麽到了這一刻，心，竟然會這樣的疼？

    將頭倚在牆壁上，仿佛還能感受到站在屋外那女子熱切的目光一點點地冷卻。白慕，告訴我，到底為什麽，心，會這樣的疼……

    三天後的雷雨夜。

    天空中的陰雲夾雜著沉悶的驚雷從遠處滾滾襲來，坐在椅中看書的白慕有些驚怯地看向玻璃穹頂，一道閃電便撕裂天空。狂風驟起，暴雨便傾盆而下。

    這樣異常而驚駭的雨夜，讓白慕有些生怯。許是從小在孤兒院生活的緣故，她獨怕這樣的電閃雷鳴。縮了縮肩膀看向桌後的書架，楚煜似乎並未因這樣的暴風驟雨而驚醒。就在白慕猶疑著要不要打擾楚煜的時候，房門那裏突然傳來一陣猛烈而急促的拍門聲。

    驚嚇之中，白慕手中的書掉落在地。與此同時，書架瞬間翻轉，楚煜緩步踱了出來。

    他看了白慕一眼，白慕才似回過神一般，急急走上前去。

    打開房門的一瞬，便看到墨菲渾身濕透地站在那裏。長發貼在頭上，不停地滴落著水珠，而她的衣服竟不知被誰撕扯的一片淩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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