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兒院中的秋千上，坐著一個神情孤傲的女孩。她抿著嘴唇，晃動著雙腿，目光始終注視著院門。

    “小丫頭。你在這兒等誰呢？”一個俏皮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她轉過身，露出一絲難得的笑意：“在等大丫頭呢。”

    俏皮的女孩吐出舌頭，做了個鬼臉，便在另一個秋千上坐下：“丫頭，我看你每天都坐在這裏，是在等新爸爸媽媽來麽？”

    孤兒院裏偶爾會有一對對的夫妻來，有時也會帶走院裏的孩子。她們都知道，那意味著隻要跟著那些人離開，就會有新的爸爸媽媽，會有新的家庭。

    丫頭轉而看向身邊的女孩，柔聲問道：“木木，你希望有新的爸媽麽？”

    “不希望！”木木很堅決地搖搖頭：“總有一天，我媽媽一定會來找我的。丫頭，你媽媽也會來接你的。”

    然而丫頭卻紅了眼眶“不會了。木木，像我這樣連名字都沒有的小孩，哪還會有媽媽來找我？現在隻想有人帶我離開這兒。木木，我想有新爸爸，也想有個新媽媽。想跟那些被領走的小朋友一樣，穿著漂亮的花裙子，拿著很多很多的好吃的……聽到有人給我起名字，他們會叫我，然後親親我的臉。”

    聽到丫頭這話，木木沉默了。雖然相信媽媽一定會來，可是看到那些被領走的孩子們依偎在新爸爸媽媽的懷裏，開心地笑，她不是不羨慕。

    兩個小女孩坐在秋千上，如同秋風中蕭瑟飄落的樹葉，無根可依，神情孤寂

    “你想起來了？”楚煜看到白慕眼中蓄滿了淚水，便知藏在她記憶深處的東西在一點點的複蘇。

    白慕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氣，坐在椅中。盯著桌上那盞光線柔和的台燈緩緩開口：“我記事的時候，就和丫頭在一起。我們都是很小的時候就到了孤兒院，因為沒有親人，所有有些相依為命的感覺。現在想來，我們應該是棄嬰吧。身體健康，沒有疾病。大抵因為是女孩，所以不願意養下去。”

    燈光下，楚煜靜靜注視著白慕，這是白慕第一次仔細說起關於她自己的往事，她看上去從來都是那麽的堅強樂觀，即便是撐不下去的時候，哭上一場，醒來後又似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就算是在新茂大廈的三十二層，莫名成了自己的血契之骨，她也硬生生的承受下來。

    可就是這樣的白慕，幼時到今卻是孤苦無依的。這樣看著，楚煜的心裏便溢出些許苦澀，微微心疼。

    “丫頭和我不一樣，她有著許多人都不能理解的驕傲。雖然是在孤兒院裏，也和那些孩子們一樣渴望著被領養，但她從來不會去刻意討那些大人的歡心。”白慕說著，複又陷入了回憶之中。

    孤兒院的教室裏，老師彈著鋼琴教孩子們唱歌。

    走廊，一對溫文爾雅的夫妻透過玻璃窗看進來，兩人都戴著眼鏡，書卷氣息頗濃，臉上始終有淡淡而柔和的笑。

    教室裏的孩子們賣力的表現著，在他們看來，誰最乖，誰表演的最好，站在教室外的新爸爸新媽媽就會帶誰走。

    可這一群孩子中，偏偏有兩個，一臉漠然。

    木木壓根不張口，隻是坐在小凳上專心地擺弄著自己的衣角。她才不需要什麽新爸爸新媽媽，她一直相信，自己的媽媽會來接她。

    而另一個，則是丫頭。她雖然跟著音樂小聲唱著，臉上卻沒有一絲笑容。

    學完一首兒歌，老師起身走到門外和那對夫妻低聲說了幾句話後，便轉過身，笑著朝丫頭和木木招招手：“丫頭，木木，你們過來。”

    丫頭和木木站在走廊裏，兩人牽了手，歪著頭打量著眼前的這對夫妻。

    隻見女人溫柔的笑了笑便朝著身旁的丈夫道：“沒想到她們倆還挺親。”

    聽到這話，一旁的老師插話：“這小姐妹倆啊，從小就玩在一起，好的跟一個人似的，既聽話有很懂禮貌，院裏的老師都很喜歡她們。常常開玩笑叫她們大丫頭和小丫頭。”

    女人緩緩蹲下身來，伸手將丫頭和木木朝著自己攬進了些，便道：“阿姨和叔叔也很喜歡你們，想跟你們一起生活，陪著你們一起做遊戲好不好？”

    不等丫頭開口，木木便搶著說道：“阿姨，你是要做我們的新媽媽麽？”

    女人愣了一愣，顯然沒有料到眼前這個瘦瘦小小的孩子會問得如此直接，但她很快抿嘴笑了笑：“是啊，你願意麽？你們會有自己的房間，自己的小玩具。阿姨和叔叔會每天都陪著你們。好不好？”

    說話間，不知道為何，女人竟紅了眼眶。她的丈夫走上前來，伸手輕輕摁在她的肩上，像是在借此安慰著她。

    見老師麵露疑惑，那男人緩緩開口：“不瞞您說，我們曾經有一對雙胞胎的女兒，原本是個幸福的四口之家。可是意外來的太突然，孩子們去郊遊的時候”說到這兒，男人的聲音也微微有些哽咽：“一下子失去兩個孩子，這打擊對我們來說是毀滅性的。後來我們也嚐試過再要一個，可是我妻子的身體情況卻不允許。”

    男人鬆開女人的肩，也半蹲下身來看著眼前兩個瞳眸清澈的小姑娘：“剛才她們倆拉著手站在這裏的時候，我相信我妻子跟我一樣，都仿佛看見了離我們而去的女兒，盡管她們沒有相似的模樣，但我相信，如果我們成為一家人，一定會生活得很幸福。”

    因為男人哽咽的講述，老師也有些難過，繼而俯下身來看著丫頭和木木道：“大丫頭，小丫頭，你們喜歡叔叔和阿姨麽？”

    木木看了看丫頭，便用稚嫩的聲音朗聲道：“阿姨，你能不能隻帶走一個丫頭？”

    女人拭去了眼角的淚水，驚訝地問道：“為什麽？”

    木木挺了挺胸脯，十分驕傲的說道：“我要在這裏等我媽媽來接我！”

    “木木，你在胡說什麽？”一旁的老師柔柔晃了晃木木的肩。

    女孩抬起頭，盯著老師，用十分篤定的語氣應道：“我媽媽一定會回來接我的！”

    老師愣了愣，頗有些尷尬地看了看夫妻倆：“也不知道這孩子胡說什麽呢”

    記憶裏早已忘記那對夫妻還說了什麽，隻是他們兩人互相攙扶著離開的背影，卻一直留在了孩子的心上

    “那墨菲是跟著他們離開了？”楚煜有些好奇：“既然這樣，為什麽她又會去了國外？”

    “不。”從回憶裏抽離，白慕緩緩搖搖頭：“她也沒有跟著那對夫妻離開。但之後不久，院裏來了很多外國人，領養了一些孩子離開。丫頭就是那個時候被領養走的。午睡醒來，我就沒有見到她，後來老師才告訴我，她走了。隻留下了她最喜歡的蝴蝶發夾給我，可是她連一句話都沒有跟我說，就離開了。而我就一直留在那裏，直到初中開始住校學習。”

    看著白慕的樣子，楚煜很想走上去輕輕抱抱她，可是理智告訴他不能這麽做。他隻是握了握拳又道：“可是在黑貓酒吧遇見的時候，你就沒認出她來？”

    白慕苦笑著搖搖頭：“在我模糊的記憶裏，丫頭是個胖乎乎的小女孩。可不是墨菲現在這般模樣。而且時間過去那麽久，如果不是提起這件事，我恐怕一直都不會想起。”

    “怪不得。”楚煜低歎了一聲，便抬手摁在了骨盒上，他不知道如果白慕看到了這額骨中的一切又會怎樣。或許，從一開始，就不該讓她卷入到墨菲這件事裏來。

    一想到此，他便怒氣上湧。在黑貓酒吧製造她與墨菲的相遇，分明是周嘉自作主張。說不定她從一開始就探清了墨菲的底細，才故意而為。

    憤怒中，他把指骨捏的咯咯作響。

    “楚先生？”白慕察覺到了楚煜神色中的異樣，輕輕換了一聲。

    看見楚煜蹙起了眉頭，她便也明白了楚煜在想些什麽。臉上浮現一個淺淡的笑，她鄭重說道：“我已經做好準備了，你大可放心讓我看看丫頭的骨魂。我很想知道，分開的這些年，她都經曆了什麽”

    “我陪你一起。”楚煜站起身，朝著白慕伸出手：“額骨中承載的東西太多，答應我，不能勉強自己。我說離開的時候，一定要離開。否則你會打散她的骨魂，也勢必會對她有所影響。”

    白慕看著在眼前延展的修長手指，深吸了一口氣後，便將手輕輕放在了楚煜的掌中。

    依舊是熟悉的薄霧溢散。可場景卻是她記憶中的星光孤兒院。

    房間裏，孩子們都在自己的小床上熟睡著。老師進來環顧了片刻，又替幾個蹬掉被子的孩子重新蓋好棉被，便悄悄退了出來。

    “李老師，那對老外到底決定了沒？是領養還是不領養啊？”白老師侯在門口忍不住問道：“我看那群人裏，就他倆最難纏。左右都沒個準話。”

    “這事倒也急不得。”李老師朝著屋子裏瞥去一眼，見孩子們都沉沉睡著，又道：“畢竟是選擇家人，那可是一輩子的事，慎重些總是沒錯的。不過，聽說他們覺得木木不錯”

    白慕站在走廊中，身處局外地看著這一幕，陡然握住了拳（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