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師朝著房間裏探探頭：“要是真的帶走大丫頭，小丫頭可不得鬧騰一段時間？”

    “說的是啊！”李老師應道：“這兩個孩子打小就要好，如果真要分開，指不定要鬧上好一段時間。對了，前些日子來的那對夫婦還記得麽？”

    白老師略想了想：“就是那兩個大學老師？”

    李老師點頭：“是啊！聽說家裏條件很不錯，原本那對夫婦最後決定要帶丫頭走，可是丫頭哭著鬧著怎麽都不願意。”

    “那這一次呢？要是木木還是不願意怎麽辦？”白老師有些擔憂的問道。

    “至少得好好勸勸那孩子才是。她那麽小，知道什麽？可條件這麽好的領養人的確是難找了。”李老師輕輕低歎著。

    白老師緊跟著又道：“話雖這麽說，可說到底也是那麽遠的地方，語言又不通。木木那丫頭又一心念著會有人來接她……”

    房間裏一陣孩子的低咳響起，李老師趕緊做了個噤聲的姿勢，輕輕關上門拽著白老師走遠了。

    “分明應該是我……”看到這一切，白慕輕輕顫抖著。

    原本這顛沛流離的宿命應該屬於她，為什麽反而會成了墨菲的命途？

    楚煜走上前去，輕輕握住了白慕的指尖，帶著她往樓外行去。看著迷霧輕輕彌散，楚煜隻覺得白慕指尖冰涼。

    場景一轉，是院中她們時常玩耍的地方。

    白慕看到丫頭急急朝著院中跑去，那裏站著一對金發碧眼的夫婦和一個戴著金絲邊眼鏡的年輕翻譯。

    丫頭跑上前去，伸手拽住了女人的衣角，仰起頭看著她。

    一旁的翻譯趕忙蹲下身來，摸了摸丫頭問道：“小姑娘怎麽了？”

    丫頭將視線落在翻譯臉上，片刻之後，卻又抬起頭看向女人，一瞬間在她的臉上綻出一個如花般的笑靨：“帶我走吧！”

    那是白慕從未見過的笑，仿佛枝杈上第一枝迎風的翠芽，山穀裏盛開的第一朵春桃，呈現出一種讓人驚豔的美。

    不止是白慕，就連楚煜也微微愣了一愣。這樣的笑容天真爛漫，從幼時墨菲的臉上綻放出來，讓她原本圓潤且看似平庸的臉平生光彩。

    “就是被這樣的笑容所蠱惑。”楚煜看著那對蹲下身的夫婦，冷笑一聲道：“這麽小的年紀，就算計的這樣精。知道選擇什麽樣的生活才能滿足她的虛榮心。”

    然而白慕卻甩開了楚煜的手，厲聲反駁：“你就這麽看她？看著墨菲現在的樣子，難道你不覺得她是救了我麽？不是因為她的私心，不是因為她的虛榮，而是因為即便是小小年紀，她也會為了我，去做她根本不情願的事！”

    白慕的眼中滿是淚水：“你忘了麽？那個時候我一心想著我母親會回來接我。她那樣做，隻是為了滿足我的心願啊！”

    一聲帶著哭泣的低訴，衝擊著楚煜的心，他竟然無法反駁白慕。他沒有料想，如此年幼的孩子竟然會有這樣的想法。

    像是看穿了他內心所想，白慕冷笑：“覺得不可思議麽？其實不必想的那麽複雜，這就是孩子最簡單的天性，隻是

    為了讓自己的小夥伴實現她的願望而已。楚先生，我承認人類充滿了貪念和欲望，但不是所有人都隻為貪念和欲望而活…”

    “丫頭。再見。”老師們站在院門前，朝著丫頭揮手。她終於如願以償的穿上了新衣服，懷中還抱著一個金發的芭比娃娃。可是被金發碧眼的養母牽著手，她卻一步一回頭地張望著。

    明知道木木還在午睡，不會出現在那裏。可她還是要忍不住回頭看去。小臉上始終是悲傷的表情。

    突然，她掙脫養母的手，跑回到李老師身邊，從發間取下她最珍愛的蝴蝶發夾，鄭重放在了李老師的掌中：“李老師，一定要把這個給木木。”

    說完，丫頭的眼中溢出眼淚。她抬起胖乎乎的小手拭去，掉頭就走，這一次，她毅然決然地離開……

    看著丫頭滿是悲傷之色的離開，白慕堅定地朝前走去，穿過一片雲霧，她匆匆奔向墨菲的骨魂深處。

    一處白色的別墅前，丫頭穿著精致的小紗裙，手中拿著一把小鏟，蹲在花園裏獨自玩耍。不一會兒，養母的呼喚聲就在房中響起。然而她隻是回頭看了看，便繼續拿著小鏟自顧自地玩耍著。

    養父下班歸家，看到丫頭，便喚著她的新名字“索菲”，一邊走上前來逗她笑。然而女孩的臉上卻毫無表情，任憑養父怎麽說，她都不肯露出一絲一毫的笑容。

    白慕看著眼前的場景，心疼的難以呼吸。為了能讓自己留在孤兒院等著母親，丫頭毅然決然地替她到了這裏。或許沒有人會相信，那樣年紀的孩子會有如此果斷且出人意料的決定，可是丫頭的確這樣做了。

    然而從離開孤兒院的那天開始，她卻再也不會笑了。小臉像是被冰凍著永遠定格在了她離去的那一刻。

    很快，白慕看到那對夫婦的臉上，失望代替了笑容，繼而憤怒又代替了失望。他們甚至會當著丫頭的麵大聲爭執。

    爭吵的緣由始終都是一樣：當時選擇丫頭，是因為她甜美的笑和招人疼愛的撒嬌。可是現在這孩子跟木偶又有什麽分別？！

    每當養父母爆發爭吵的時候，丫頭總是麵無表情地繼續著自己手中做著的事，畫畫亦或是玩耍。

    看著丫頭越來越沉默，表情越來越僵硬，白慕捂住了自己的嘴，忍不住落下淚來。這原本是她的生活，原本是她應該承受的，丫頭卻替她背負了這一切。

    肩上輕輕一暖，楚煜將手搭在了白慕肩頭：“不要覺得這一切都是你的錯，即便她是為了你才選擇離開。可是眼前的這一切，是她自己造成的。如果她能與自己的養父母多親近一些，或許也不會成了今天這般模樣……”

    “她始終有她的驕傲……”白慕低泣：“她不願做的事，沒有任何人能夠逼迫她。都怪我，如果那時候，我不是那麽固執的要等到母親回來接我，如果那時候，讓那對夫婦帶我們一起離開，或許我們就會成為相親相愛的家人，可以幸福快樂的生活……”

    隨著白慕的話語，她看到骨魂中的丫頭在漸漸長大，神情中已與現在的墨菲有了八成相似。辱罵爭吵從未在這個家中停止過，直到養父將一個重重的耳光落在了丫頭的臉上。

    “住手！”白慕驚叫著，早已忘記自己置身骨魂之中，她欲圖衝上前去，攔住那個肥碩的男人，卻被楚煜緊緊攔下。

    “白慕清醒些，這是墨菲的骨魂！”楚煜一邊大聲說著，一邊試圖將白慕的頭摁在胸口，讓她安靜下來。

    然而白慕拚命掙紮著：“我不管！他在打丫頭！放開我！我要阻止他！”

    可是楚煜將她抱得這樣緊，緊到不允許白慕掙脫。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男人厚重的掌一下下地落在丫頭的臉上，扇得丫頭唇角鮮血直流。

    讓男人更加憤怒的是，無論他們如何咒罵，如何毆打，眼前這個孩子既不求饒，也不哭泣，更不會開口說一句話。她隻是用冰冷而毫無感情的眼神盯著他們，任由他們肆意發泄。

    這樣的丫頭無意更加激起了男人的怒火，他一邊大聲罵著“雜種”，一邊拽住丫頭的頭發把她往地下室拖去。

    打開門的瞬間，男人毫不猶豫地一腳踹在丫頭的腹部，生生看著她從台階上滾落到最底。

    “好好在裏麵反省！我們從未虧待你！”男人厲喝著，關上了地下室的門。

    黑暗襲來，白慕在目不可視的房間裏，聽到丫頭的啜泣：“木木，我好想你……”

    情緒的崩潰就在一瞬間，白慕再也無可抑製，她拚命掙脫楚煜的束縛，便朝著那個男人奔去，她要殺了他，至少要讓他也嚐嚐被痛打的滋味。

    “白慕！”身後楚煜厲喝一聲，攔腰抱住白慕，將她拖拽著朝後走去。

    看著眼前男人的背影在一片迷霧中漸漸模糊，白慕大聲尖叫：“不！不！不！”

    霧氣散盡，白慕轉過身用力捶打著楚煜：“為什麽！為什麽要攔著我！”

    楚煜任由白慕發泄著，心都揪在了一處。白慕淚水肆意，每落下的一滴淚都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狠狠紮在了楚煜的心上。他無法再抑製心中翻湧的疼痛，用力將白慕箍在了懷中。

    撫摸著白慕的發，柔聲勸慰著：“白慕，傻孩子。你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麽？”

    “我什麽都沒答應！”白慕毫不顧忌地嚎啕大哭，任由涕淚沾滿楚煜的衣衫：“我隻知道她是因為我才會變成這樣。骨魂也好，幻境也好，你讓我救救她……＂

    “白慕，白慕……”楚煜一遍遍喚著她的名字，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平息她的激動，也隻有這樣才能真切的體會到她在自己的懷中：“這是你們各自的命途，是注定，不是誰能夠隨意更改。”

    捶打的力度似乎漸漸小了些：“我知道……我一直知道……可是我沒有辦法原諒我自己……”白慕攥住楚煜的衣襟哭泣。

    “白慕……”楚煜長長歎息了一聲，將唇貼在白慕的額上落下一吻：“我該拿你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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