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慕心弦一動，看著前方。

    原來楚煜早已看穿了她的心思，方才雖然一直在聽安來說，可是對墨菲的擔憂，她卻也沒有放下分毫。

    楚煜的安慰看似尋常，可對於白慕而言，卻足以觸動。

    自從來到三十二層，她已經很久沒有和別人一起吃過飯了。每次都是自己草草解決，那些孤獨和委屈也隻能埋在心裏。

    “如果是安慰的話，由我來決定想吃的東西？”白慕一邊開車一邊問道。

    “當然。”楚煜毫不猶豫的回應。

    看著窗外快速退去的街景，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提議。或許是因為那一刻，他在車鏡裏瞥見白慕的表情太過憂傷和孤獨。而他所能想到的陪伴，便是如此。

    本以為白慕會選貴的東西來吃，可楚煜沒想到車子七拐八拐，最後竟停在了一處略顯雜亂的巷口。

    “來這裏做什麽？”楚煜微微皺眉。

    “吃飯啊！”白慕回過頭，臉上帶著幾分難得的輕鬆：“剛才說好的，我來決定。”

    說完，白慕便解開安全帶走下車去。

    既然給了承諾，楚煜自然也不好多說什麽，便跟在白慕身後踱步向前。

    沒走幾步，便見白慕貓身鑽進了一個小小的店鋪。

    走進店裏，飯菜的香氣撲麵而來。楚煜有些心神恍惚，他早已記不清自己有多久不曾置身於煙火氣息中。這一刻突如其來的感受，竟讓了有了回到千年之前的錯覺。

    與店外略顯雜亂的巷子不同。這個店仿佛自成一界。

    實木桌椅，桌上的素胚燒瓷花瓶裏盛著花枝，碗碟都是青花亦或淡彩。而牆上懸掛著的裝飾也大多是工筆寫意的花鳥畫。整個店很素雅卻具有禪意的陳設著。

    店鋪很小，裏麵擺放的桌椅也不算多，但卻滿滿當當地坐滿了人。

    略有些喧鬧的聲音隨著香氣被送到楚煜身邊，有那麽一瞬，他竟然覺得有些暖。

    白慕憂心地四下看了看，便瞧見角落裏正好還剩下兩人座位。聽到身後門鈴叮當響起，她急忙拽著楚煜衝到角落坐定。

    繼而便見從門外走進的兩個女孩帶著抱怨的聲音說道：“來晚了一步，好像滿了呢。”

    楚煜看到白慕的臉上竟然浮現起一絲頑皮而得意的笑容。

    “不過是搶到一個位置，就這麽開心？”那笑容讓楚煜有些沉迷，他竟然很想看到白慕將這個笑意延續，於是忍不住開口打趣白慕。

    如他所願，聽到這話的白慕臉上笑意更甚：“當然開心了！你別看這家店門麵很小，但生意很火爆啊！”

    “火爆？”楚煜皺皺眉，四下看了看。

    雖說店裏的確坐滿了人，可從外麵看去，沒來過這家店的人，誰也不會注意到這家門可羅雀的小店。

    看出了楚煜的疑惑，白慕笑笑道：“這家小店既不接受預約，也不會再翻台。每天中晚，就隻做這麽一間屋子的生意。先來後到，排滿不候。”

    “我倒還沒聽過這麽做生意的。”楚煜搖搖頭，這店裏充其量也不過容納十人。每天隻做二十人的生意，還怎麽盈利。

    白慕拿起桌上的茶壺，給楚煜滿上一杯棗茶，便又說道：“宣姨也不是靠這個賺錢，大概隻是想找點事做而已。”

    話音剛落，楚煜便聽到一個柔和卻明朗的聲音響起。

    “是小慕嗎？”

    白慕慌忙起身，綻出一個甜甜的笑意：“宣姨。”

    楚煜抬頭看去，隻見被白慕稱作宣姨的女人，剛將手中的一碟菜放在另一張桌子上，便帶著幾分欣喜地驚呼。

    “真的是小慕啊！”

    身形微胖的女人約莫四十多歲，頭發在腦後盤了簡單的圓髻，用一根嵌著如意雲紋的素銀簪挽著。或許是因為富態，她臉上的皮膚光滑，竟瞧不出太多皺紋。她穿著亞麻長衫，又係了圍裙，看上去倒有了幾分在自家屋中忙碌的模樣。

    “是我！宣姨！”被宣姨拽住手驚呼搖晃著，白慕淺淺地笑，也倒不顧忌旁人投來的好奇目光。

    “死丫頭！有多少日子沒來看宣姨了！”宣姨佯裝氣怒地看向白慕：“就算宣姨拴不住你的心，難道這些菜也拴不住你這丫頭的小饞嘴麽？”

    “怎麽會”白慕趕忙道：“這大半年都忙著工作了”

    白慕連連向宣姨解釋，而宣姨的視線卻落定在楚煜的身上，片刻後，她的臉上出現一個了然於心的笑：“怪不得呢！我看不是忙著工作，是忙著談戀愛吧！”

    說話間，宣姨輕拍了拍白慕的手臂：“還不趕緊介紹一下。”

    “宣姨，這不是我男友……”白慕臉頰一紅，但還是落落大方地做了介紹：“我的上司。楚煜。”

    聽到這話，宣姨的臉上露出一絲失望的神色。但她並不是八卦囉嗦的女人，隻是朝著楚煜客氣地點點頭，便又道：“隔了這麽久才來，說，今天想吃什麽，宣姨都滿足你！”

    “糖醋排骨，清炒藕絲，手撕蓮白還有水煮魚！”

    楚煜朝著宣姨點頭示意，便端起茶杯擱在唇邊，熱氣卷裹著濃鬱的棗香，在秋末冬初的時節，格外暖人心脾。他眉眼含笑地聽著白慕順溜地報出菜名，突然有了種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感覺。

    就好像這是他期許了已久的生活，茶米油鹽的煙火氣息裏，有人能相視而坐，一同飲茶，一起吃飯，一起聊天。時間就可以這樣緩慢地度過，但每一刻都覺得滿足。

    曾幾何時，這些都是他幻想著與雲蕪一起去做的事。可是如今，坐在他麵前，讓他不自知地沉溺在笑容中的人，卻是白慕。而想起以後，原本在腦海裏雲蕪的影子已變得淺淡，倒是白慕的身影愈發鮮明起來。

    “在想什麽？”白慕看向楚煜。

    卻見楚煜搖了搖頭，飲下一口棗茶。

    “嗯……都是很家常的菜，不知道楚先生吃不吃得慣。”白慕有些忐忑。

    楚煜瞧得出，她一直在顧忌著自己的情緒。於是淡淡一笑：“就當是帶我嚐嚐鮮。”

    白慕笑笑，不再多語。隻是環顧著宣姨的店。

    盡管有大半年的時間沒有來過，可是這裏的氣息依然熟悉，飯菜的香味一如既往能勾起她肚裏的饞蟲，而這家店除了能滿足她的胃，更能讓她的心沉靜下來。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這裏的？”楚煜有些好奇地問道。

    話一出口，卻見白慕的唇角又泛起淺笑：“說起來很好笑。上學的時候半工半讀，有次發傳單到這附近，又累又餓，就那麽機緣巧合地走到了宣姨的店裏來。本以為是家普通的小店，可是裏外瞧上去全然不同。我的身上本就沒帶多少錢，拿著菜譜，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楚煜怔怔看著白慕，見她低眉淺笑間，額前的碎發滑落下來。有那麽一刻，他突然很想伸出手去，將那些碎發挽在她的耳後。

    但白慕顯然沒有察覺到楚煜的眼神，隻是自顧自地說道：“宣姨看出了我的窘迫，煮了一碗很好吃的雞湯麵給我，也就是那時候認識了宣姨。之後來過的同學們都說，宣姨的飯菜有家的味道……”

    說到這兒，白慕頓了頓，笑容收斂後，眼眶竟微微泛紅：“我不知道家的味道是什麽，但如果是宣姨店中的感覺，那就很好，因為真的很溫暖。”

    楚煜眉心一動，正要開口，卻見宣姨端著一個青花湯盆走了過來。

    “小慕，你最喜歡的水煮魚。慢慢吃，剩下的菜一會就來。”

    宣姨並不多話，放下湯盆便急忙折身往廚房行去。

    白慕將筷子遞給楚煜，便道：“嚐嚐吧。”

    楚煜有些生疏地接過筷子，看著食物竟有些無從下手。天曉得他已經有多久不曾吃過這些東西了。

    白慕見狀，便夾起一塊嫩滑的魚片，放在了楚煜的碗中。

    楚煜夾起，放入口中。香辣的氣息頓時在唇齒間滿溢，刺激他沉睡了多年的味蕾。

    敏銳捕捉到楚煜神色中的驚歎和滿足，白慕忍不住輕笑。

    “笑什麽？”楚煜有些不解。但不可否認，他很喜歡看到白慕的笑容。

    白慕強忍著笑搖搖頭道：“沒什麽，隻是到現在才覺得你很真實。”

    “真實？”聽到這話，楚煜先是一愣，但隨即也溢出一絲淡淡笑意：“難道從前都覺得我不真實麽？”

    “嗯。”白慕很坦誠地回應：“在三十二層的時候，你永遠都是高高在上的……”

    楚煜也夾了一塊魚擱在白慕的碗中，一語雙關地說道：“你喜歡的話，可以常來。”

    “真的？”白慕幾乎有些不敢相信。

    楚煜收回手，鄭重地朝白慕點點頭：“我很認真。”

    是的。白慕。如果你喜歡我更真實些，那麽我會照做……

    之後的路，走一步是一步，何必再去想那麽多。

    注視著白慕的眼，楚煜在心裏暗暗說道。

    他也想自私一回，擁有白慕更多的笑容，共處的時間，還有，去細細體會那種叫做“現世安穩”的普通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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