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探入骨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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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來租了一間地下室,在這個城市落腳。
白慕看到,那個長發男人其實很具慧眼,他知道安來的魅力可以從何處展現。
廣告接踵而來,長發男人時常斟酌挑選一些不露臉的性感平麵廣告,全方位展示安來的好身材。如果被迫需要露臉,他也會要求服裝造型用帽簷遮住安來的半邊臉。照片一出,滿屏知性雅痞,安來也漸漸在圈子裏聲名鵲起。
走台的邀約也不是沒有,可長發男人總是會拿出安來的證件照片給他們看。左眼的紅色胎記,讓不少合作者猶豫撤退。但即便有人表示並不在意,可以用妝容掩蓋,長發男人也會用安來不願走台的借口推脫。
白慕知道,他是要將安來這棵搖錢樹控製在手中。如果拓寬安來的路子,總有一天他會從這裏跳槽。盡管安來的身價上漲,可他付給安來的錢卻始終是最初商量好的那些。
看著安來一天天在這樣的生活裏清瘦下去,白慕不免覺得難過。他的命途多舛,幸福總是與他擦肩而過。
薄霧如絲一般在眼前彌漫,骨魂中的時間和場景都快速推移著。
在安先生和小瑾的喪禮之後。
白慕看到拍完照片的安來坐在角落裏,沒有卸妝。一頂小簷帽斜斜扣在額頂,遮住了他的左眼。
“安來。怎麽不回去?”
一個染著金色頭發的男模坐在安來身邊,熟稔搭訕。
安來沒有說話,隻是取下了帽子。左眼的紅色胎記露出的時候,他聽到坐在身邊的男人低低歎息了一聲:“唉!說實話,如果不是這個胎記,你肯定會有更好的發展”
聽到同伴的話,安來抬手撫摸左眼瞼。這個與生俱來的胎記,永遠都印刻著不幸。
他很小的時候,村子裏的孩子們就會指著他叫罵,說他是個妖孽。他也清楚地知道,當年母親生下她的時候,因為王瞎子的一句話,五虎便要摔死他,幸而奶奶拚命保全。
原以為可以在五虎的打罵中強撐著長大,直到自己有能力離開的那天。可誰又能料到,奶奶和母親竟然在同一天,為了救他,命喪黃泉。
從那個時候,安來便在懷疑,自己或許如王瞎子所說,是個妖孽。而五虎說得也沒錯,他就是個禍害。
帶著細妹被安先生收養,成為了安軒和安瑾,可事實的真相卻讓他難以接受。而細妹和安先生的慘死更讓他堅定不移地相信,這紅色的胎記就像是詛咒,讓他無法逃離,無法擺脫
“安來,你打算撐到什麽時候?”同伴打斷了安來的思緒:“你該不會不知道戚總昧下你多少錢吧?我們這些人裏,最苛刻的也不過是跟公司三七開,可你呢?連你賺到的一成都沒拿到吧?”
安來輕捏著手中的帽簷:“也不是想一直待在這裏,不過我想攢一筆錢,租間大一些的屋子。”
“我借給你怎麽樣?不用急,慢慢還。”金發的男模摩挲著掌心道:“看著你被戚總壓榨成這樣,我也實在於心不忍”
安來轉頭看向同伴,怔忡了片刻之後,突然露出一個淺笑:“我會打個借條給你。”
眼前的畫麵漸漸扭曲,繼而有另一幅景象呈現在白慕麵前。
安來神色沉冷地站在長發男人的桌前,表情冷漠地看著長發男人將桌上的東西統統仍在地上。
“你現在跟我提解約?是翅膀長硬了!覺得自己的人脈累積的差不多了?就有膽子跳出去單飛了!你別忘了,當初是你苦苦求我把你留下來的!”
“戚總沒必要發這麽大火”安來波瀾無驚:“當初留下我的情,這幾年賺到的錢也該還清了吧!既然互不相欠,又何必在離開時撕破了臉呢?”
戚維立見安來捅破了他們之間那層心照不宣的窗戶紙,氣急敗壞。他一直以為安來不過就是個有身材沒腦子的蠢貨,很聽話地被他擺布著。卻原來這小子的心裏跟明鏡似的,每一筆賬都算得清清楚楚。
但即便如此,戚維立也不願輕易放開安來這棵搖錢樹,他冷笑一聲看向安來:“給你個忠告,最好別小看我在這個圈子裏的能力。不管你信不信,今天你有種走出這個大門,我絕對會讓你臭在這個圈子裏!”
“隨便你。”安來從俯身從地上撿起一個文件夾丟在戚維立的桌上:“離開這兒,我也沒打算繼續在這個圈子混,你想怎麽做都可以隨你心情,你開心就好!”
說罷,安來轉身大步離開,絲毫不顧及身後戚維立發狂的叫聲。
或許是因為安來傲慢的態度惹怒了戚維立,他果然在這個圈子裏開始散布關於安來的負麵消息。吸毒、濫情、不念舊情借公司上位。他甚至對小一些的合作公司下了通牒,如果有誰敢啟用安來,便徹底中斷合作。
可就在這樣的負麵消息裏,仍有不少大公司期待著能將安來收入麾下。即便不能走台,但作為一個平麵模特,掩去他左眼的瑕疵,已是旁人無法超越的存在。更有甚者,因為他那總是遮去的半邊容貌,而覺得新鮮神秘。
但讓這些大公司和戚維立失望的是,無論圈子裏消息如何翻湧攪動,安來卻誠如他自己所言,徹底離開了這個圈子
戚維立時常為了接到手的合作,卻沒有像安來一樣出色的人選而發愁。
白慕看到曾許諾借給安來錢的那個染了金發的男模開始在戚維立麵前毛遂自薦,萬般無奈下,戚維立便開始試著用他。沒想到做起來雖不如安來,卻也不差。當金發男模漸漸頂替了安來的位置之後,安來,就如同從未存在過一般,在戚維立的腦海和這個圈子中漸漸淡去。
眼前情景再度變化。
安來倚在窗邊,淡淡吸著一支煙。手機鈴聲響起,他摁下免提。
“來。你真的不打算幹這行了?昨天昊傑請客,在酒吧裏醉的一塌糊塗,你知道他說什麽嗎?”
昊傑。白慕略一回憶,似乎應該是那個金發男模的名字。
聽到電話那端義憤填膺,安來一手夾著香煙深深吸了一口,一手則在窗戶上劃著淩亂的線條:“能說什麽,無非是用一小筆錢就讓我騰出了那個位置”
“你原來你知道”
他知道,他當然知道。一個小氣又算計的人,怎麽會那麽輕易主動開口借給他錢。畢竟他們之間的情義沒到那份上,如果不是有所圖,又怎會舍掉自己最珍視的鈔票。
不過昊傑這筆賬還是算得清的,舍掉一筆小財,便促成了安來的離開,他的條件本身不差,隻需要取而代之,身價自然水漲船高。
可惜的是,他自以為心機深沉,卻不知如果再耐心等上幾天,或許連這筆錢都可以節省下來。
安來是一早就做好了離開的打算,可到了最後關頭,有人願意送些“車馬費”,他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阿風。”安來摁滅指間的煙,拿起手機:“在這個地方,真正關心我的人也隻有你。但我跟你說過,我這個人生來命硬。跟我扯上關係的人,沒什麽好下場。我慶幸有你這個朋友,隻是,我們到此為止,別再聯係了。按照我留給你的名片去找杜總,他答應過我,會幫你打點一切。之後的路,就要靠你自己了,終有一天,你會閃閃發光!兄弟,珍重!”
不等那邊有所應答,安來便掛斷了電話,轉而取出電話卡,打開窗,便用力丟擲了出去。
白慕察覺到,從這個時候開始,安來已經刻意回避與人交往過密。他輾轉開辦畫室,也給人做素描模特。亦在這期間結識了葉芃芃。後來又因躲避她,搬去了與自己初識的那座公寓。
在那裏,他遇見了自己的驚鴻一麵。
舊公寓的樓道裏,燈盞有些昏暗。
白慕看到自己住過的那間803房門前,安來用身體將一個女子抵在房門上。
女子穿著紅色的亞麻襯衫,黑色褲子,長發微卷披散著。而安來略有些微醺,湊到了女子身前。
白慕聽到靜謐的空氣裏傳來安來低啞深沉的嗓音:“你是個畫家麽?”
她識得這一幕,安來在醫院的時候,曾對她和楚煜說過,這是他與南溪的初識。
南溪細碎的笑聲隱忍:“不。我不是。”
“可我是個模特……”
“所以呢?”
“我以為我們可能有交集。”
白慕聽到兩人的對話在聲控燈熄滅的樓道裏沉沉傳來,像風一樣輕柔,仿佛深怕大點聲就會驚動了聲控燈亮起。而那亮起的燈光似乎會打破這一刻的夢境。
舊公寓的樓道像是隻屬於他們兩人的世界,淺笑低語。不過是初次的對話,卻有著旁人難以理解的熟悉與曖昧。
“我不是個畫家,不過……我是個攝影師。雖然很晚了……但你要進來坐坐麽?”
南溪的聲音婉轉地響起,白慕聽到門鎖“哢噠”一聲輕響,然後站在門前的身影略一猶疑,便跟著南溪步入了房間。
當那扇門再度閉合的時候,白慕突然想起安來說過的一句話:“可能遇見了一個人,耗掉了所有的巧合和一見鍾情,以後要再遇見一個,就沒有那麽容易。南溪對我而言,就是這樣的存在。”(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