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煜迫近南溪，勾起唇角冷笑：“這種叫做饕餮的怪獸沒有身體……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它太貪食，貪食到甚至不惜把自己都吃個幹淨。饕餮是從不知滿足的暴虐之物，就像你……”

    說到這裏，楚煜微微一頓，繼而又道：“和啟盛！”

    南溪連連後退，沒有察覺到自己竟被楚煜逼到了牆角。當她的身體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時，她才發現自己無法說出任何一句話來。

    “或許你該慢慢享受，自己將自己吞噬殆盡的那一天到來。”楚煜眯起眼，用譏諷的目光看了看南溪，便兀自轉過身對著白慕道：“走吧！我們去會會啟先生！”

    白慕朝著南溪看了一眼，但見她靠在牆壁上，整個人都忍不住輕輕顫抖著。白慕輕歎一聲，轉而跟著楚煜走上樓去。

    與上次來到啟盛私宅不同，沒有黑衣男子們的駐守，也沒有看到匆匆忙碌的傭人。整個私宅顯得十分靜謐，仿佛沒有人居住。

    因得楚煜在，白慕也並不覺得慌亂。跟著楚煜在樓上一處房間前站定，白慕抬手叩響了房門。

    然而房門裏並沒有人應答，白慕疑惑地朝著楚煜看了一眼，見楚煜微微點點頭，她便輕輕轉動門鎖，打開了房門。

    刺鼻的消毒水氣味撲麵而來，厚重的窗簾遮擋住了光線，隻有床頭的一盞台燈散發出的昏暗光線籠罩著躺在那裏急促喘息著的啟盛。

    楚煜和白慕走上前去，便見啟盛費力地看向他們。

    “啟先生，躺在這裏的滋味不好受吧？”楚煜冷笑著看向似乎一夜之間就瞬間老去的啟盛，語調嘲諷。

    啟盛渾濁的眼中似乎試圖露出一道凶狠的目光來，然而呈現在楚煜和白慕眼中，卻成了風燭殘盡時的一種無助。他試圖努力地從床上起身，然而掙紮了許久之後，卻終究無力地癱躺了回去，嘴巴一張一合，臉漲得通紅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楚煜拉過椅子，示意白慕落座。自己卻俯看啟盛道：“你以為跟周嘉聯手，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他冷嗤一聲又道：“連我都做不到的事情，周嘉又怎麽可能輕易做到？不過既然我見到了南溪，那麽答應你的事，自然會做到。”

    “楚先生”聽到這話，白慕便要急急起身，對於啟盛這樣的人而言，讓他的時間停駐，豈不是意味著會有更多的人，因為無法抗拒的誘惑，而像南溪一樣被困在私宅中，奉獻著自己的身體甚至是血肉！

    不料，楚煜卻伸手摁住了白慕的肩，攔下了她：“這世上從不缺少貪欲，你看到的僅僅是一個啟盛，可還有千萬個啟盛活在這世界的每一個角落裏。倒也不多他一個”

    聽到楚煜這話，白慕便也明白，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完成與啟盛之間這場沒有骨魂的交易。隻是她不理解，楚煜為何執意如此。

    隻見此刻躺在床上的啟盛，雙眸裏也散發出希冀的光來。他大抵是沒有料到，雖然背叛了楚煜，他卻仍舊願意履行這筆交易。看來，交出南溪，的確是他做的最好的選擇！

    “不過”楚煜捕捉到了啟盛的目光，冷冷一笑，轉了話頭：“在這之前，還有一件事，要跟啟先生談個清楚明白才行。”

    啟盛的目光一滯，神色又頹軟了些。心中暗歎，早該知道楚煜不是這麽容易對付的人，果不其然在這裏等著他。無奈他的身體動彈不得，隻得乖乖任楚煜擺布。

    隻見楚煜也不慌不忙地落座，便交握著手指冷笑一聲：“啟先生叱吒風雲的這些年，別的不說，吞食的地盤有不少吧？”

    啟盛朝著楚煜看了一眼，視線中帶著幾分譏諷。

    楚煜點點頭：“是啊！做到頭把交椅的啟老大，怎麽隻可能盯著那麽一丁點的地盤？必然是黑吃黑，吃到自己吞不下為止。”說到這裏，楚煜頓了頓：“不，或許對你而言，應該沒有停止的盡頭吧”

    白慕看著楚煜像是閑聊一般地說著這些，不知道他有何用意。然而就在她疑惑之時，突然見楚煜眉目一凜：“你還記不記得死在你手上的那個男人？”

    啟盛的目光陡然一驚。楚煜的嘴角便流露出一絲殘酷的笑：“看來你沒有忘。我都還沒有說出他的名字，可你已經知道我說的是誰！沒錯，你的宿敵！你曾經以為難以吞咽的一根硬骨。然而當他把手中的地盤拱手相讓，金盆洗手之後，你卻用那麽殘酷的手段殺人滅口。連一個身患殘疾的孩子都沒有放過！啟盛，這件事，擱在你心裏，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吧！”

    聽到楚煜這番話，白慕驚訝地站起身來，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道：“你說的那個人該不會是”

    楚煜回過頭，淡淡應道：“這就要問問她了”

    白慕轉過身看去，便見南溪倚在門邊，臉色蒼白。直到這一刻，她才恍然回過神來。

    楚煜說的沒有錯，她就像一隻饕餮，貪食著她逝去的青春，恨不得讓那些時間都重新回到自己身上。所以她忘記了自己的初心，忘記了自己到底真正因為什麽才會出現在啟盛的私宅裏。

    南溪不知道楚煜何時站在了自己身後，他的雙手環繞過來。南溪便察覺自己的手中多了一把冷寒的匕首。

    低沉的聲音如同鬼魅在她耳邊蠱惑著：“仔細回想一下，你為何而來！”

    握緊了匕首站在那裏，南溪的恨意一點點地從心底升騰。

    那個救了他的男人，因為簡單的一句話而讓她抽身離開泥沼的男人，十分慘烈的橫死家中。她不知道他的過往，也不了解他到底和誰結下了如此的深仇大恨。可想盡辦法打聽之後，也鎖定了可能製造這一切的最大嫌疑——啟盛。

    作為多年的死對頭，啟盛對他虎視眈眈了許久。可是在他抽身而退，甚至將地盤拱手相讓後，原本承諾絕不相擾的啟盛，不知為何卻在時隔多年後起了斬草除根的念頭。

    南溪之所以想方設法，拚盡全力進入啟盛的私宅，不單單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找到凶案的真相和緣由。可是正如楚煜所言，她漸漸忘記了自己的初心，將那件事逐漸拋到了腦後，於她而言，美好地活下去比找尋真相後再複仇更加重要。她一遍遍地告訴自己，即便自己找出了真相，也對啟盛無能為力。

    自欺欺人著，最後連帶心中的那一絲不安也全然消失幹淨。

    而此刻幡然醒悟的她，執著匕首，一步步地迫近啟盛：“為什麽要殺他！他把他能給的一切都讓給你了！為什麽還要殺他！”

    看著啟盛滿是驚恐地緊盯著自己手中的匕首，南溪緩緩點點頭，聲音飄忽如同怨靈：“我知道啊……你跟我一樣，怕自己衰老。你怕老了以後的自己，沒辦法坐穩這個位置，而且跟隨著你的那些人，也隱隱透露出想投靠他的念頭。即便他已經金盆洗手，可是在他們看來，沒了你，他依舊是那個最可靠的大哥！所以你怕了……你沒有辦法阻止自己老去，隻好殺了他！”

    “唔唔唔！”啟盛看到南溪拿著匕首靠近自己，想要呼救，可喉嚨裏卻隻能發出低啞的嗚咽聲。更讓他慌亂的是，自己的身子不停使喚，一動都不能動。

    “南溪！”白慕驚叫一聲，想要上前阻止。楚煜卻橫檔在她身前。

    望著白慕，楚煜緩緩搖搖頭：“別插手！”

    “可我不能眼睜睜地……”

    白慕話語還未落，南溪突然揮動著手臂，狠狠地朝著啟盛刺了下去。

    “南溪！南溪！”白慕大叫著想要衝上前，可自己卻被楚煜緊緊箍在懷中，她無能為力地看著南溪拚命地揮舞著匕首，血沫飛濺，床上浸染一大片的嫣紅的血跡。

    白慕不忍再看，撇過頭，埋在楚煜肩上。

    直到躺在床上的啟盛悄無聲息，南溪才倉皇後退著跌坐在地上。匕首“當啷”一聲落地，她顫抖著雙手放在自己眼前，濃鬱的血腥氣息幾乎讓她嘔吐出來。

    “我殺了他……”南溪驚悸地說道：“我真的殺了他……”

    “是。”楚煜應著，緩步走上前去：“這才是你的初心！”

    然而南溪坐在那裏，隻一遍遍地重複著那句話。

    楚煜歎了一口氣，繼而看向白慕“我們走吧……”

    “可是南溪……”白慕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見楚煜雙臂一環，兩人便瞬間移至窗外懸空。

    這場景似曾相識，白慕還記得她如何懸在酒店外的夜空裏，看著鄒念在滿是鮮血的床上被警察帶走，難道還要再重演一次麽？

    然而不多時，衝入房間的並不是警察，而是啟盛私宅中的那些保鏢。

    就在他們破門而入的一瞬間。白慕驚訝地發現方才還血染一片的房間變得十分幹淨，沒有匕首，沒有飛濺四處的血跡，啟盛的身上也沒有傷口。他仍舊有呼吸，隻是變得十分急促，而身旁的醫療機器則發出刺耳的警報聲。

    有人將癱坐在地的南溪架起，帶離了房間。很快又有私人醫生衝了進來，對啟盛進行搶救。

    大約半小時後，醫生大汗淋漓地抬頭，看向黑衣人，無奈地搖搖了頭。房間裏的眾人頓時肅穆垂首，哀悼著啟盛的離世。

    “這到底怎麽回事？”白慕難以置信地看向楚煜。

    卻見楚煜牽起一絲笑：“那不過是幻覺。白慕。我隻是讓南溪在幻覺裏做完了她該做的事。記得你說過在人短暫的時間生命裏。仍然有自己的追求，有自己的執念，有自己的愛戀，並願意為之付出一切。這一次，我想按照你的方式試試看，給安來一個機會，也給南溪一個機會……”

    白慕驚訝地看向楚煜，卻聽到房間裏的眾人商榷，有人開口說道：“大哥雖然離世，但是大哥留下的東西，我們不能舍棄！既然大家都沒有意見，那二哥我就代為做主！大哥的身後事操辦之後，我決定將大哥安置在冷棺中，這樣一來，權當大哥還在世。有我在的一天，就決不允許咱們兄弟散了！”

    楚煜皺了皺眉，沉聲說道：“雖然可以給安來和南溪一個機會，但啟盛的交易，另算。不過現在看來，也是完成了。時間停駐，我的確讓他的時間停住了。不老不滅，他仍然掌管著一切，隻不過是用那些既定的規矩而已。”

    看著屋子裏張羅著的眾人，楚煜繼而又道：“可是白慕，即便我願意按照你的方式去嚐試，這個世上仍有貪食的饕餮，他們會一代一代重複著相同的欲望，將那樣的吞噬盛宴，持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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