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你為什麽哭了？”楚煜眉頭一皺，臉上露出幾分擔憂的神色來。

    “什麽？”雲蕪似是恍然無覺，繼而抬起手撫上臉頰，果然觸到了一行清淚。

    為什麽會哭？她的心裏分明應該是半分難過也無。

    不動聲色地拭去淚水，雲蕪輕道：“怕是被風迷了眼睛。”

    聽到這話，楚煜沒有追問，兩人便沒再多言。

    不一會兒，楚煜叫的菜便一一擺上了桌。他把筷子遞給雲蕪，便酣暢淋漓的吃了起來。

    可是對雲蕪而言，即便是這一桌的美食，吃在嘴裏，也仍覺得寡淡。她與楚煜不同，本就是沒有太多欲念之人。隻是方才楚煜的一番話，也不免讓她思索，到底自己想要的又是什麽？

    跟著師父在靈崖修行，然而修行之後呢？

    到此時，雲蕪才發現，自己從小到大都隻有一個念頭，那便是修行。可修行之路漫漫，更無邊際。除此之外，她竟沒有旁的事情可做。

    唯有楚煜，這個聒噪偶爾還惹她心煩的師弟，無論自己如何冷淡疏離，都始終陪在身邊。

    這些年，雖很少下山，可從他的口中也聽來不少趣聞。

    在他的眼裏，塵世永遠是熱鬧而又新鮮的。起初楚煜跟在身後說起這些，雲蕪還免不了要斥責一番，可久而久之，若是哪天聽不到楚煜的聲音，她倒也覺得少了些什麽。

    也是到了此刻，雲蕪才知，原來自己早已習慣這個師弟跟在身邊。

    “是不是不合胃口？”楚煜看到雲蕪吃的索然無味，心裏不免有些失落。他原以為師姐在靈崖待慣了，尚且不能體會這塵世的熱鬧，可如今看來，她是真的不喜歡。

    雲蕪沒有應聲，隻是緩緩搖了搖頭，便繼續吃菜。她不會知道，望著她的楚煜，已經暗暗下定了決心，如果雲蕪不喜歡這嘈雜的塵世，那麽就陪著她隱居在靈崖上，也沒什麽不好。

    回到靈崖後，白慕發現楚煜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淡也越來越少，他時常會坐在靈崖邊望著茫茫雲海出神。

    每當楚煜靜默無語的時候，白慕便能從他的臉上找到如今的影子。可是那神色裏，滿滿寫著的都是不快樂。

    雲蕪早已習慣了楚煜時不時便溜下山去，可這次從京城回來後，他反而時常待在靈崖，雖不再溜下山四處玩鬧，但依舊疏於修行。看得出，的確如他所言，誌本不在此。

    靈崖的桃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樹下除卻雲蕪，又多了一個挺拔的身影。逐漸褪去青澀的輪廓，有一種讓人心動的俊朗之美。

    他不會再折下桃花，隻為了博雲蕪一笑，而是用更多的時間陪在她的身邊。

    白慕的心中是苦的，即便在於琳口中這是屬於她的前世。可是對白慕而言，雲蕪是雲蕪，她是她。如今就像是一個旁觀者，眼睜睜兩人相處的一幕幕，怎能讓她不心痛。

    “為什麽不去京城了？”雲蕪抬頭看著樹下豔豔的桃花，輕聲問道“你不是最喜歡京城麽？”

    站在身後的男子已漸漸帶著成熟的氣息，少了年少的魯莽，他沉穩的笑撥動著雲蕪的心弦：“可是師姐不喜歡……”

    “我不喜歡，你便會陪我一直待在靈崖麽？”因為楚煜的話，雲蕪眉心一動。

    “嗯。”簡短而有力的回應，甚至讓聽到這回應的白慕，心髒都忍不住劇烈跳動起來。

    “可依你的性子，在靈崖是待不長久的。”雲蕪不同以往的淡漠，竟輕輕歎了一口氣：“有朝一日師父不在了，你自然也會離開這裏，去過你喜歡的日子。”

    話語落定，雲蕪的身子突然顫了顫，她察覺到楚煜從身後輕輕捏住了她的肩。

    “熱鬧不熱鬧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師姐在哪，我就在哪……”楚煜說著，輕輕轉過雲蕪的身體。他看到一貫神情冷淡的女子，此時瞳眸晃動，亦是有所感觸。

    “就像我們在京城看到的那家人一樣。”楚煜動情注視著雲蕪，他知道有些話原本不該說出口，可無論如何也抑製不住。

    雲蕪有些驚詫，身體下意識地朝後退去，卻因為楚煜的力道而無法挪動一步“可我是你的師姐！”

    “我不要你做我的師姐！”楚煜突然厲聲一喝“雲蕪！我要你做我的妻！”

    一個吻猝不及防的落下，容不得雲蕪有片刻反應。可她隻是微微掙紮了一下，便沉溺其中。

    楚煜的唇瓣微涼，裹挾著清泉的甘甜，一點點地浸入她的心扉，卻帶來滾燙的溫度。

    雙手攀上楚煜的寬闊結實的背脊，雲蕪第一次有了一種想讓他永遠留在身邊的念頭。

    情之所起，楚煜以為師姐會一掌將自己狠狠推開。可她非但沒有，而是反手輕輕擁緊了他。

    楚煜將雲蕪攬的愈發緊了些，沒有什麽比此刻的心意相通更叫人沉淪。如果當下死在這裏，他也覺得無怨無悔。

    白慕的魂魄同樣感受到這個情難自禁的吻，然而她的心卻像是裂成了碎片。

    對於楚煜而言，雲蕪是可以為之放棄一切的存在。是他在這世間唯一不肯放下的執念。

    許久之後，楚煜才依依不舍地鬆開雲蕪的唇瓣。

    “雲蕪……”他將眼前的女子擁入懷中。

    “煜。”雲蕪像鳥兒棲落在溫暖的巢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穩：“若你喜歡京城，我們也可以去那裏生活。”

    如果說之前她還不明白自己對於楚煜的感情，那麽這個吻，終於讓她看清了自己的內心。她對楚煜的感情，絕不僅僅隻是想讓他陪她留在靈崖這般簡單。在京城看到的那一家三口，也深深印在雲蕪的心上。

    楚煜搖了搖頭，溫柔說道：“京城也好，靈崖也罷。隻要有你在的地方，我就留下。”

    這場景白慕似乎也在周嘉給的幻境中看到過，可沒有那些可怕滲人的誓言，有的隻是他們各自為愛的妥協。

    或許因為互相表明了心跡，在靈崖的日子對楚煜而言變得全然不同。不再像從前那般寂寥，守在雲蕪身邊，隻因為她嘴角彎起的一絲弧度，都能高興一整天。

    白慕看著眼前的這一切，不知該如何自處。於琳分明說讓她看清自己的前世。可她非但沒有半分熟悉的感覺，反而越看越妒忌，越看越心痛。

    然而兩人在靈崖相伴的時日並沒有多久，四處雲遊的師父便突然回來。而第一件事，便是將楚煜叫道身前，鄭重吩咐：“過幾日你便隨我去雲清洞修行。”

    “雲清洞？”楚煜有些吃驚，他不知道師父為什麽會突然提出去雲清洞修行，而讓他焦灼的是，雲清洞離此路途遙遠，若是想每日看到雲蕪，大抵是不能了。情急之中他不免問道：“師父為何突然要徒兒去雲清洞修行？”

    “為師雖不常在靈崖，可也不聾不瞎。你隔幾日便跑去京城賞遊，荒廢修行已久，當為師不知道麽？”師父捋著白須，語氣嚴厲。

    楚煜的目光飄忽不定地尋著雲蕪的身影，卻不知她去了何處。

    “可徒兒這些時日已收斂許多！師父若是不信，可以問問雲蕪……師姐”楚煜急急說道。

    “你來靈崖，雲蕪便似長姐一般照顧著你。自然是替你說話！不必多言，現在就隨為師前去！”師父的話語中容不得楚煜有半點忤逆。

    楚煜心有不甘，卻不敢違抗師命，隻得跟在師父身後問道：“師父，能容徒兒跟師姐道別麽？”

    “不必了。雲蕪已知曉此事！”師父說著，便往山下行去。

    “師姐知曉？”楚煜一驚：“她沒什麽要對徒兒說的？”

    “無言。”

    冷冷淡淡的兩個字，落在楚煜心上，卻如重石一擊。他一步一回首地跟著師父下山，卻始終沒有瞧見雲蕪的身影。

    他不會知道，雲蕪藏在石屋旁，淚水盈盈地注視著他離去的背影。

    白慕始終怔忡著，她忘不了雲蕪跪在師父麵前，懇請和楚煜一起下山時，一貫慈祥的師父露出了何等冷厲的表情。

    “荒唐！實在是荒唐！”師父氣怒的滿臉通紅：“你和楚煜情同姐弟，又有師門情誼，你竟想著隨他離開靈崖，遊曆江湖？！”

    “師父！”

    白慕在雲蕪的身體裏，感受到她的悸動。一向冷淡無欲的她，從未有過如此叛逆，據理力爭之時：“在雲蕪眼中，師父絕非是在意這束縛之人。若師父不肯說出真相，雲蕪說什麽也不會放棄！”

    “你！”看著自己一手拉扯大，如同女兒一般對待的雲蕪，師父竟不知如何是好，片刻之後，他坐在石凳上，歎了一口氣道：“你與楚煜，修的是陰陽相克之術。怎能在一起？”

    “陰陽相克卻也相和，為何不可？”雲蕪胸口劇烈起伏著，看得出是強壓著一觸即發的情緒。

    不料師父搖了搖頭，無奈哀歎：“你修行之術名曰‘釋魂’，而為師傳於楚煜的修行之術，名曰‘撫骨’。釋魂意在將人引入光明之中，而撫骨則讓人沉墮黑暗。原本你二人早就該分離，隻是楚煜一貫疏於習練，便也耽擱到了現在。可若是你們還如此這般的相處下去，到了最後，不是你死，便是他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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