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個周末，盧青到達學校，沒見到陳原，反而被校長告知他去醫院了的時候，被猛地嚇了一跳。

    “他是生了什麽病啊？”

    “什麽病我也不曉得，周五晚上就去了的，現在還沒回來，說是要去醫院檢查才知道。”

    盧青也不好再追問下去，想打電話問下陳原，可她也不知道如何聯係在醫院裏的他。

    這一整天，盧青都很不安心，上課的時候，提不起精神來，下課回到辦公室就開始發呆。傍晚回到家之後，她和往常一樣燒火煮飯，吃了晚飯已經快八點鍾了，這個季節白晝還比較短，加上還不到當地村民的農忙季節，所以他們吃晚飯的時間也相對提早了不少。

    晚飯過後，盧青就回了自己房間，這時候她聽到外麵有人喊她，原來是陳原打電話到盧廷河家裏來了，要找她，盧青腳上踩著雙絨線鉤的拖鞋就跑出去了。

    “喂，你到底什麽病啊？怎麽忽然就去醫院了？”

    “醫生說我吃壞了東西，引發腸胃問題，這兩天天氣冷，我又換了個環境生活，所以還一並引發了高燒，為了不傳染給你、給學生們，我隻好積極地到醫院裏來治療咯。怎麽樣，今天沒看到我，是不是嚇壞了，以為我悄悄跑路了？我就猜到你會這麽想，所以給你打個電話，免得你冤枉我。”

    盧青幾乎是出於本能地反駁道：“我是那樣的人嗎？我到學校的時候，校長跟我說你去醫院了，我當時就擔心極了，真的，我可沒有冤枉你。”

    陳原在電話那頭哈哈笑起來，聽聲音像是沒事的樣子。

    盧青聽著，卻沉默起來。

    “你吃晚飯了嗎？”陳原笑完了之後問道。

    “嗯，吃了，我剛還在想，你是不是特意挑我吃好晚飯的時間，給我打電話的呀。”

    “是啊，我就是特意選準了這個時間的，早了怕你沒空，晚了又怕你睡了。”

    盧青問他：“你的病什麽時候能好？明天能回學校嗎？”

    “明天還不行，醫生說什麽也要讓我在醫院多待兩天，如果不是擔心我這病傳染給你們，我都回去了，真的。”

    “還要再待兩天？那你的病情是不是很嚴重？”

    “還好吧，就是一般的發燒感冒，能嚴重到哪裏去？你叫孩子們放心，過兩天我肯定健健康康、高高大大地回去。”

    “為什麽不是白白胖胖？”盧青被他的說辭逗笑了。

    “男子漢當然都是高大的，白白胖胖是形容可愛的女孩子的。”

    盧青當他盡是閑扯，可即便他是在閑扯，她也聽不厭倦，之後他們還閑聊了些其他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圍繞孩子們進行，也是在閑聊中，盧青知道了他所在的醫院，竟不是在鎮上，而是去了縣裏。

    和陳原閑聊的時候，她處於興奮狀態，對於一些細小的內容，她抓不住，但當她回到家裏，冷靜下來之後，她發現陳原的話漏洞百出。

    如果他隻是普通的發燒感冒，為什麽不是去鎮上，而是去縣裏？

    如果他的病情不嚴重，又為什麽要待在醫院這麽多天？從周五到周一，已經是整整三天時間了，還要再待兩天，那就是五天啊。

    五天時間，不可能隻是治療普通的發燒感冒而已，畢竟陳原可是個成年人啊。當地的很多成年人發燒感冒什麽的，都不去醫院的，直接找孔塘的醫生開藥或者吊水。

    盧青是越想越心驚，覺得陳原肯定是生了大病了，但他沒跟她說實話。晚上她在床上輾轉反側，一直到淩晨才勉強睡著了。

    次日早上，陽光還沒從窗外照射進來，盧青便已經睜開眼睛起床了，她認真且快速地洗漱一番之後，便掏出自己僅有的兩百塊錢，放進包包裏出門了，她沒拿教學課本，因為她根本不是去學校。

    她決定了，要去醫院裏找陳原。她知道自己這樣做，或許很瘋狂，可踏出家門的她，並不感到後悔。退一萬步講，她和陳原是同事，也算是比一般朋友關係要近一點的朋友，他生病住院了，她去探望他也是應該的。而且，從她的推測來看，陳原似乎病得很嚴重。

    她先去盧繼鳳家裏，告訴盧繼鳳說自己今天不去學校了，有事出門了，讓盧繼鳳到學校裏跟校長和其他老師說一下，讓他們幫忙管一下班上的紀律，就出發了。

    三月的早晨，帶著明顯的涼意，太陽還未出來，盧青已經走在路上，而路上沒有一輛馬車，更別提三輪車了，她一個人走到了拉旺，花了一個小時二十分鍾左右，在拉旺等了許久，都沒見有車子去上司。

    太陽已經逐漸升起來了，盧青看了眼時間，步行去上司。好在她獨行了一公裏之後，身後有一輛車子開過來，她招手時對方也停下來，答應載她一程，盧青頓時覺得自己運氣實在是太好了。

    到了上司，就不用擔心沒車去獨山了。快中午的時候，盧青抵達陳原所在的那家醫院，她不知道陳原在哪個病房，就直奔住院部去，一個病房一個病房地尋找。

    她不曉得自己找了多少個病房，都不見陳原。但她並不氣餒，因為後邊還有好多個病房，她沒有找到呢。

    醫院裏滿是各種消毒水的氣味兒，對於剛到這兒的她來說，並不好聞，她剛要從一個病房裏退出去呢，忽聽身後有人喊她：“盧青？”

    “嗯？”盧青轉過身來，就見身穿病號服的陳原，站在自己麵前，才三天沒見，她覺得他好像又變瘦了。

    “真的是你？你怎麽來了？我剛才還以為自己看錯啦。”陳原很是驚訝。

    對上他的目光，盧青竟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對呀，她為什麽會過來？她內心羞臊得厲害，完全不敢說話了，怕把自己的秘密給泄露了，可又擔心他看不穿她的心事。

    “你吃過午飯沒有？你早上起床之後，就直接過來的嗎？拉旺到上司有沒有車子？你是走路來的還是坐車來的？”陳原一疊聲問了許多問題，叫盧青不曉得先回答哪個好。

    他如此急切地詢問，聽在盧青耳朵裏，是另外一種關心，這讓她覺得心裏不再那麽羞臊了，不是她一個人在擔心他，他也很關心她的。

    盧青抿開嘴唇，笑著道：“你可以猜猜看，我是怎麽來的呀。”

    陳原思索了一會兒，道：“不管你是怎麽來的，總之你現在是在這裏了，我帶你去吃午飯吧。”

    “是在醫院裏吃還是出去吃？”

    “我不方便出去……”

    “那你想吃什麽？我出去買了給你，醫院好像也沒有飯菜吧？”

    “我覺得樓下醫院門口賣盒飯的，看起來就很好吃的樣子。那是大媽早起做好了帶過來的，看著很幹淨。”

    “你就這麽點追求啊？我本來還想給你買點大餐呢。”

    陳原和盧青一起到樓下去，盧青走到門外去買飯。拿了飯她見不遠處還有水果攤，就過去買了幾個蘋果、兩斤提子，便回來了。

    陳原笑她，“你怎麽還買水果了？最近有發工資嗎？”

    盧青反駁道：“不發工資，就連兩斤水果也買不起了嗎？給你買了，你就好好吃吧，我跟你說，如果不是你生病了，我不會給你這麽好的待遇的。”

    “哈哈哈，多謝盧青老師，這真的是我本年度最大的榮幸。”

    他們沒有回病房裏去，而是找了個長木椅，就坐下來一起吃飯。

    吃著吃著，盧青似是想到了什麽，也不顧嘴裏還包著飯，就問：“你到底是怎麽生病的啊？總得有個源頭吧？還有，你真的就隻是發燒而已嗎？”

    陳原嚼飯菜的動作一頓，“吃完飯再告訴你。”

    “我現在就想知道，你看我都大老遠跑來了，你也不告訴我個實情。”盧青轉過身來對著他。

    “嗯，其實說起來很簡單，就是上個學期盧廷義不是獲得了作文比賽二等獎嗎？他家人都很感激我們兩個，這學期我剛到學校，盧廷義的媽媽就送了一罐子他們家醃的菜給我，我心裏感激，就拿來吃了，可我身體……嗯，大概是水逆了吧，所以就腸胃不舒服、就發燒……”

    “他媽媽給了你一個罐子裝的醃的菜？”盧青驚訝了，“我曉得那是什麽了，他媽媽在飯店裏工作，好多客人吃剩下的菜，她都打包起來，回家後就放在鍋裏煮沸，然後放到你說的那個罐子裏麵，這樣就可以儲存比較久一點了。”

    陳原定定地看著盧青，傻愣愣地問：“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啦，我們寨子辦酒席的時候，你也參加過兩次。好多人都會剩菜啊，剩菜多了就先倒進一個小缸子裏麵，等酒席忙完了，主人家就拿那些看起來還算幹淨的剩菜煮沸，然後屯到小罐子裏去密封起來，隨時都能拿來吃。”

    陳原弱弱地問：“你也吃過嗎？”

    “我小時候吃過，覺得很美味很好吃，但是長大後我就不吃了，也堅決不讓我媽那樣弄了，雖然後期那些剩菜都煮沸過，可再怎麽說那也是別人吃剩下的，我下不去嘴，大概——主要還是生活好轉了的原因？”

    陳原嘴裏還有一點飯菜，但他覺得自己無法下咽了，他不說自己家的生活有多好，也不敢說自己不是出生在山區裏，就比這邊的人民高上一等，他更知道自己所在的城市，比起真正的一線城市來說，其實也很小，可是，他真的從小都沒有吃過誰的剩菜剩飯。他一開始真的以為，盧廷義媽媽送他的那罐子吃的，是幹淨的肉和蔬菜醃製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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