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零章 變腔換調分兩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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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清走到廳中,故技重施,一會裝成雲蘭,一會又怒罵連連,像個瘋子。

    然後,她雙手爬上雲博的脖子,慢慢加力,雲博開始喘不過氣來,臉色醬得發柴,但他的眼神依舊那麽溫柔。

    門外已經被趕走的小燕飛跑了回來,推著他們哭喊:“別傷害博哥哥,他是你親生兒子呀,你為什麽這麽狠心?!”

    雲清凶狠的眼神突然一滯,低頭看著滿眼淚光的雲博,她顫抖著收回了雙手,一臉的不可置信:“怎麽可能?為什麽?為什麽我下不了手?為什麽……”

    我卻已經恨得咬牙切齒,為什麽?為什麽你自己的親妹妹要殺,連對這樣病弱的孩子都下得了手?為什麽?!你的血是冷的心是黑的嗎?!

    雲清躥回到了雲蘭的房間,這是她最好的藏身之地,她仍舊麵帶迷惑地看著自己的雙手,似乎在恨自己為什麽沒有掐死雲博。

    “飛兒,雲妹子,博兒,我來晚了!”外麵響起爹的聲音。

    我慌忙地想出看看,可是我卻動不了步,好像夢將我困在了這個房間裏麵,不讓我見到我日思夜想的爹爹。

    爹進屋之前,雲博已經與小燕飛談約好了保密的事,小燕飛答應了要為雲蘭的病保守秘密,但還是忍不了恐懼而抽抽噎噎。

    “我的寶貝大小姐怎麽哭了喲?”爹的聲音,好心疼。

    小燕飛啜泣道:“爹爹你怎麽才來?你怎麽才來呀?”

    我也淚流滿麵,是啊爹爹,我的無所不能的爹爹,你怎麽才來……你若是早點來,我們也不必受雲清這般戲弄欺負,我也不會誤傷雲蘭而渾然不知……

    而雲蘭氣若遊絲地倒在房中,像無人理會的布偶那般自生自滅,血止了嗎?傷穩了沒?

    我知道她會活下去,但還是心痛難當,在子墟無憂快樂的幾年,終是要到頭了。

    “怎麽?平時玩著都不肯走,今天怎麽念著爹了——這地上是怎麽了?博兒你娘呢?怎麽?你病又發了?”爹的聲音飄了過來。

    我們隻是一門之隔,離我遠去的爹此時近在咫尺。

    我的心跳得很慢很慢,慢得想要一切聲音都靜下來,讓我好好聽聽爹的聲音,再感受感受他的疼愛。

    雲博虛弱地咳了幾聲,道:“恩,摔了一跤,不礙事,就是把飛兒嚇壞了——”

    “這膽小的妮子,這就嚇哭了呀?還說自己要保護爹爹保護雲哥哥呢?羞羞。”爹寵溺道。

    小燕飛忍著哭聲沒答話。

    “咦,你娘呢?這時候應該數她最緊張,她上哪去了?”爹收拾著外麵的桌椅,似乎沒有放在心上。

    “娘睡了——她今天忙了一天,我讓她先休息了。”雲博回答得很快,好像生怕爹再追問一般。

    小燕飛又咽咽哭了起來,但是答應的諾言一定要守住,她不敢說。

    爹笑道:“恩,也是,你娘這性子,一有事情從來都顧不上自己,讓她好好休息吧,我們悄悄的把這兒收拾幹淨,省得她明天起來心疼這心疼那——來,飛兒你坐這兒,別髒了雲姨給你新做的衣裳——博兒你也是,要麽回屋休息,要麽離這些亂糟糟的遠點——你的脖子怎麽了?”他還是查出了些端倪。

    “玩的時候衣領扯著了——”雲博對答如流,像是都習慣了為自己的母親收拾這些爛攤子,找不同的借口來掩蓋。

    雲清靜靜地坐在雲蘭邊上,目光冰冷地盯著她,似乎在思忖著如何再折磨她。

    外麵響著整理清潔的聲音,雲博輕輕問我爹:“燕伯伯,如果是因為可憐您才對我們這麽好,那您的好意我們收下,但是您與娘約好的那件事,縱使她答應了,我也不會承認的。”

    我一愣,雲博原來是拒絕的?雖然我知道他有苦衷,但還是非常失落。

    爹一定會很生氣吧,他這麽疼我。

    沒想到爹聽了不僅不氣,反而哈哈大笑,道:“你個小子,心思聰明,就是自尊心太強。我燕某人要是因為可憐誰就把女兒配給誰,那我一百個女兒都不夠許配——我對你們好也不因為是可憐你們,而是你娘她很好,她值得別人對她好。”

    雲博沒有再答話。

    而我身邊的雲清,凶狠陰森的臉竟突然布滿了滄桑。

    是不是她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真心誠意地用心對人好,然後再收獲同樣的感激與關心?她這一生都在搶奪霸占,怎會知道退一步享受到的海闊天空呢?

    爹很快收拾好了外麵,帶著已經睡著的小燕飛離去,通過門縫處的陰影我知道雲博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傾聽著屋內的動靜。

    然後影子遠了遠,我聽到他輕聲叫了句:“娘,你好些了嗎?”

    雲蘭昏睡不醒,雲清也沒有理他。

    他又靠近了房門,我聽到他虛弱的呼吸拍打在門上,他在認真聽屋裏的響動。

    他輕聲道:“娘,你好好休息。”說罷滅了廳中燈火,輕聲地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雲清翻窗走出屋子,像個遊魂一樣漫無目地地一路向北。

    我本是想留在西原屋中,關注雲蘭與雲博的一切,我對這個歹毒的女人沒有半點興趣,多跟她呆一會兒我都覺得自己會折壽。

    但夢卻不由我,又或者是雲清的力量將我召喚的入夢,所以我隻能跟著她。

    雲清去了柳村,再往北——霧坡——

    那時的霧坡微有些不同,原來金娘住的房子還是一塊空地,但謝婆婆的所住的這處已經有了屋子,隻不過隻是一樹單屋,沒有現在的大,也沒有現在的陰森,像是一個雲清拿來落腳的地方。

    我謹慎地看了看四周,霧坡在黑夜之中看不出是不是真的彌著毒瘴。

    這個年頭,秦正已經身居霧坡了嗎?金娘又是什麽時候來的呢?原來謝婆婆也是在西花原事件發生之後來到柳村的。

    雲清進了小屋,坐在簡陋的桌前,盯著鏡中的自己,陰沉著一張臉。

    大半天的照什麽鏡子?也不怕嚇人!

    我實在不想跟這個女人呆在一起,尋思著要怎麽才能擺脫夢的控製離開她。

    雲清突然拿起巾帕,用力地在自己臉上擦抹著,烏黑的眼線與殘敗的唇紅被揉成一團,過厚的脂粉經不起大力擦抹而暈開散去,濃妝遮掩卸掉後,她裸露在外麵的臉黯黃蒼老,眼角堆了許多皺紋,鬢腳脫落顯得頭發稀少——

    原來她的發際與鬢角都是用眉筆畫塗的,難怪她整張臉總是看起來怪異不真實。

    她與雲淡是孿生姐妹,雲淡雖然命運坎坷,不修粉飾卻仍能保持姣美姿色,而雲清貴為相府夫人,錦衣玉食山珍海味,卻蒼老憔悴如此,隻有靠那華貴奢侈的妝術才能勉強維持與雲淡相似的容顏,但卸下妝容,她隻不過是個容顏老去的老婦而已。算起來這時候她與雲蘭一樣,也就二十七八,但她看起來卻像個四十多歲曆盡滄桑的老嫗了。

    雲清自己也看不下去了,氣得將掄起桌上的胭脂盒子將鏡子砸出了一道裂縫!

    我本能地退後了一步,生怕那些香到熏人的東西會染得自己一身味道。

    “你是不是很開心?是不是得意得不得了?!”雲清喘著氣,咬牙切齒道。

    我一驚,她能看見我?!

    雲清沒往我所在的方向看,而瞪著破裂鏡麵中自己扭曲的臉狠道:“怎麽不說話?我知道你來了!你一直都在!我知道你每天像個糾纏不清的惡鬼,每天都跟著我!是不是?!”雲清氣得撲桌上的瓶瓶罐罐,我則嚇得魂都要散了一半,她怎麽知道我跟著她?但是我沒有每天啊……

    “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在從中攪我好事,是不是我要把你挫骨揚灰,你才能死得幹淨?!”

    原來雲清在說一個已經死去的人?那肯定不是我了,她在說誰?現在除了我,還有別人在跟著?

    我心一涼……也是,既然我能在夢中穿行探事,說不定世上還有別人也可以。

    “我早就知道你心術不正,你有今天,全部都是你自食惡果。”

    我張大了嘴,雲清怎麽突然變了個腔調語音,麵色清冷地對著鏡子說道——

    “什麽叫自食惡果?我貴為一朝相妻,富貴榮華享用不盡,隻有我不想要的,沒有我得不到的,她有什麽?!她什麽都沒有,像隻低賤的螻蟻一樣丟人現眼地活著!”雲清又麵目猙獰。

    這情景,就像她扮作雲淡騙我們癔症發作一樣,但又有點不一樣,因為她現在同一時間扮演的兩張麵孔居然在相互對話——

    現在四下都沒別人了,她一個在這裏演什麽?在練習怎麽騙人嗎?

    雲清歇斯底裏完了,馬上就換一副平淡的麵孔,沉聲道:“你的今時今日都不是你的,都是從別人那巧取豪奪來的,你真的如此心安理得麽?你的身份一旦揭穿,不僅一無所有,還會萬劫不複受世人唾棄,你比那死掉的上官明珠還要可憐,至少人家真真實實在這世上活過,而你永遠都披著別人的身份不見天日。”

    “你閉嘴!如果沒有我,你以為那個蠢貨能得到今天的這些?靠做白日夢嗎?!她早就被上官明珠一把捏死了!現在也不過是朝綱之爭中的一把枯骨,無名無份地死在山野之中!”雲清氣急敗壞地對另一個自己說。

    “哈哈哈,原來你就是這樣安慰自己的——你真是個可憐蟲,那男人的那句話是不是說刺中你要害了,你妹妹心腸好,自然有人真心待她好,而你呢——你站在高峰又怎樣?誰會對你好?哪幾個人是真正羨慕你的?你以為臣俯在你腳下的那些人,他們連抬頭仰望你都嫌脖子酸!”雲清又變得冷淡,冷淡中滿滿的不屑與嘲諷。

    而我就像看戲一樣,看得目瞪口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