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毒販貨倉。

    還有別的贓物、現金、槍械堆放在另一間屋子。

    嚴博文巡視一周，找了一盒彈藥隨身攜帶，卻被林語奪了過去：“你不需要。”

    眼中寫滿了否定。

    嚴博文隨著她的身形、腳步移動視野。

    將子彈盒放回原位，林語找到了一支筆在手上寫了寫，見筆還能出墨，便回到了嚴博文身邊，伸出了左手掌心：“把鑰匙給我。”

    多少次問過自己，這次如果與她再次見麵，她會不會拒絕和他一起行動。

    答案卻是如此的明顯。

    哪怕他們都有同樣的目標，計劃對付同一個人，林語依舊站在對立的位置，拒絕與他合作，連下一個24小時的時間也不願意給他。

    “你希望我回監獄？”鋒眉微蹙，嚴博文語氣裏的那點兒輕蔑之意又回歸口吻之間，近乎冷嘲暗諷地盯著林語反問，“再收拾我留下的爛攤子，繼續判我終身監禁？”

    “我希望你先去殯儀館，監獄那邊……有人會帶你回去。”盯著那雙神情終於有所波動的眼睛，林語的目光一點一點地望進嚴博文黑色眼眸的盡頭，“秦教授出事了，在屍檢進行之前，你應該去見她最後一麵。”

    耳畔頃刻寂靜，心底有什麽東西仿佛突然斷了線，和保持多年的理智徹底脫離開來，飄去了很遠的地方。

    過了很久很久，又好似隻過了一秒鍾的時間，那些從林語口中道出來的清晰字句變得模糊不清，又瞬間重新組合在一起，從他腦海中闖過一次又一次，拚湊出他無法接受和麵對的真相。

    難怪……

    難怪周誌明在見到他的時候，會露出那樣猶豫為難的表情。

    難怪他在給他戴上手銬的時候，動作會稍顯遲疑，視野與他對視，又幾度欲言又止……

    看著嚴博文失神的神色，在他眼中墨色加深的同時，林語死死扣住了他的肩膀，逼迫他將思緒收回，重新對上她清亮又慎重的眼睛。

    “這是我最後一次懇求你，離開這裏以後，去殯儀館，去見秦教授，去自首。”

    他們是警察，同樣也是人。

    是人，就會有情感脆弱的一麵。

    或許此刻她表現得不夠專業，不夠理智，不該將最後一絲對嚴博文的心理分析作為賭注，也不該徹底瓦解他對她的信任。

    但林語還是忍不住將真相說出口，隨後鬆開嚴博文的胳膊，麵對著他，慢慢挪動腳步，打算離開此地。

    前方的他笑了。

    這個總是習慣隱藏真實感情的男人，徹徹底底地笑了。

    暴露在他眼中的神情，滿是苦澀與嘲弄。

    太多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但下一刻便恢複清明，他依舊是那個曾令警方束手無策的通緝犯，是連國際刑警也無法掌控的網絡犯罪高手Vincent。

    “誰做的？”舉步上前，他盯著林語問，“黑子？”

    “幫你越獄的那群孩子，是孫睿留下的後手，黑子隻是安排他們將孫睿未能實施的計劃實現。而參與犯罪的人，已經被宋璟行和秦釗逮捕。”林語頓了頓，用平靜的口吻繼續說道，“我會去逮捕黑子、周梓月、靳耀，這裏不是你該繼續停留的地方，懂嗎？”

    若是換位處之，林語自問做不到像嚴博文這樣冷靜。

    至少從此刻來看，他沒有立即衝出去，沒有繼續搜尋槍支彈藥，企圖衝出去和黑子火拚，邁開的腳步依舊不疾不徐，隻是深深看了她一眼，便越過她身側，繼續尋找下一個出口。

    掏出鑰匙，開門。

    嚴博文背對著她，嗓音漸顯低沉：“我陪你出去。”

    “還有其他關心你的人。”林語跟上，情緒也不禁低落起來，“你應該知道，除了秦教授，你還有別的親人，他們也很在意你。”

    所以別做傻事、別做無謂的犧牲、別讓事態徹底發展至無法挽回的地步……

    更別讓秦教授生前最為掛念的事，最終也成為幻想，在九泉之下也無法瞑目……

    可到底，他還是失去了某些信念。

    那些曾經令他無比堅信的事在頃刻間化為烏有，多年來的所做的一切都變成了一場鬧劇、一場笑話。

    “我其實……很想看到她失望的表情，很想讓她看到我、看到她的親生兒子，因為她疏於管教和照顧變成了罪犯……”

    揚唇一笑，嚴博文扶住了牆壁，慢慢低下頭來，烏漆眼底一陣發澀，強忍著淚水沒讓它流下。

    “我想要折磨她啊。”他再次笑出聲來，嗓音被悲慟撕裂出顫抖，“這樣的心情，不隻是為了你。你，或許隻是從心底生出的一個借口、一個理由，非要等她徹底不在了，我才能正視你曾經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乃至他內心的所有情感，都在此刻變得無比清晰起來。

    “或許我沒有那麽喜歡你，沒有瘋狂到可以為你去傷害她的地步，也沒有因此獲得一絲絲的喜悅……”

    林語的腳步在他身邊停下。

    嚴博文也抬起頭來，繼續往前走。

    “但我知道一生中最為快樂的時光在什麽時候，曾經和過去……”

    “那段她隔三差五就來看我日子，天天帶她親手做的飯菜給我……”

    監獄。

    就是嚴博文入獄後的那段日子。

    林語和母親總是在他心底交織。

    還有那麽些許的慶幸，感謝林語為他爭取到的一切，感懷在他如此落魄的時候，他的母親終於變成了他想象中的親切溫柔的樣子，將他守護在她的港灣……

    可美好幸福之後，那麽短暫的快樂時光之後，他忘了每日等待與母親見麵時的心情，隻能想到她頻繁出入監獄的次數暴露了家庭居住位置以及監獄的位置。

    也是這個原因，那群少年找到了他。

    而他的母親則慘死於他們之手，從此天人兩隔，再無相見之時……

    “嚴博文。”林語的聲音再次傳來之時，一切都顯得那麽的不真實，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輕飄飄地闖入了耳畔，“秦教授也是執法機關的一員。你應該知道她希望你活下去，這個時候絕對不會希望你去幫她複仇，或是……”

    “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