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緩和，趙素素從沈清眼底看到了熟悉的笑，心情終於有所放鬆，但很快又被愈發深重的惆悵占據，折磨著她殘存的理智，支離破碎。

    是擔心她會不高興，他才會用這樣輕緩的語氣和她說話的吧？

    以前也是這樣，隻要見到她不開心，他就會立馬轉變態度，哄到她高興為止。

    那麽短暫的回憶，讓趙素素突然心亂如麻：“那我該送什麽好？林語小時候……”

    她隻想找個話題讓緩和的氣氛持續下去，聲音卻像斷了線的風箏，隨著回憶一起飄遠。

    童年，其實不止和林語有關。

    那些紛至遝來的記憶裏，想起林語，就能想起沈清。

    匆忙的，她急匆匆地改了口：“還是你給意見吧。”

    迫不及待地希望時光慢下來，不被過去的黑暗綁架逃離。

    吐一口氣，五指握緊了杯子，趙素素的嗓音每一個字都在用力：“我實在想不到該送什麽好，又擔心會和別人一樣，沒什麽特別。”

    她說的是實話，卻莫名地為這一刻感到緊張。

    若說沈清看不穿，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依舊保持著微笑，眸光那麽亮，像天邊的風和雲，在很遠的地方，慢悠悠地逼近。

    他終是來了，在距離她極近的地方，夾雜著笑意：“隻要不送情趣內衣就好。”渾身一僵，沈清卻沒有在開玩笑：“關悅會送，這點絕對會重複。”

    很久從前會抗拒的話題，如今聊起來卻是理所當然，毫不尷尬。

    素素不知自己為什麽會笑，但她的確笑了，難得發自內心，眼底透著光，嘴角也微微上揚著，不由自主地點頭，對沈清的說法表示認同。

    到底是老朋友了啊。

    他們之間，早就應該這樣……

    晃了晃空了的咖啡杯，沈清起身，路過她身邊：“要不要上樓再逛逛？”

    隨手將杯子扔入垃圾桶，他的眼便低垂下來，不偏不倚地與她視線相交：“慢慢選，總會選到你滿意的。”

    ——

    時光的靜謐不在於身處何地，隻在於身旁的人是否能溫暖了這時光。

    第二次進商場，好幾次趙素素的目光都被嬰兒用品所吸引。果然還是覺得林語有個孩子，比她盲目地選禮品好多了，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樣子，才是她喜聞樂見。

    後來，聊到林語的喜好，趙素素忽然想起一件很久遠的事，忍不住地想要告訴沈清：“小時候學校裏組織合唱團，挨個挨個地來班裏選人。林語其實樂理很不錯，你知道她記憶力挺好的。但臨到上台，老師彈了幾個音階讓她唱，她都張大嘴巴沒發出聲音……”

    含笑瞥了沈清一眼，趙素素也說不清那時情況：“總覺得她不會怯場，耳力那麽好，唱歌應該很不錯的。可林語就是沒唱，還把老師趕了下來，說她自己來彈吧。可是……最後鋼琴彈得賊溜，她還是一個字也沒唱。”

    所以，林語是不是音癡這件事，至今無法做出判斷。

    沈清仔細回憶了一下，好像他也從來沒有約過林語、趙素素去K歌。

    不過那個時候，大家都沒心情娛樂。

    上班後，每次聚餐除了吃飯，別的娛樂活動，趙素素也不參加。

    “你呢？”好奇心使然，他突然頓住腳步，感興趣地問她，“當時有沒有選上？”

    那一去不複回的時光，在腦海中漸漸清晰。

    趙素素點了點頭，幹脆果斷地說：“選上了，高音區，聲音有點飄。林語比我得勁兒，從那以後鋼琴都由她彈了，小小年紀驚豔全場，誰見過七八歲的孩子鋼琴能彈成那樣？”

    從來不出錯。

    卻沒林語張著嘴巴發不出聲音有趣。

    趙素素噗哧一聲笑了，繼續幻想林語以後哄孩子入眠的場景，怎麽想都想不到她能唱出什麽歌，發出什麽聲音來，隻好改問沈清：“邢深能唱吧？總不能他們家沒一個能教小孩唱兒歌的。”

    這是……

    在幻想家庭生活，並帶著一絲憧憬嗎？

    微不可覺地蹙了蹙眉，沈清半晌沒有發出聲音。

    直到走到前方的趙素素停下腳步，回頭茫然看他，他才揣著手重新跟了上去：“邢深吼一嗓子軍歌還是不錯，哄孩子還是算了。”

    ——

    一下午的時光，仿佛聊完了一生沒說完的話。

    沈清送趙素素回去的時候，月明星稀，連囤積天邊的烏雲也不知被寒風吹到了哪兒去。

    他們在宿舍區分別，趙素素那時才想起問他：“你沒有在外麵租房子？”

    “沒，B市房價太貴，住宿舍方便。”

    他絕不會告訴她，他的宿舍推開窗就可以看見她的宿舍；絕不會告訴她，每天晚上他都會站在窗前，看著她的燈光熄滅，才能安然入睡。

    命運仿佛多繞了幾道彎，他才能心平氣和地站在這裏與她告別：“時間不早，上去休息吧。”

    路燈的光影將她的臉勾勒出柔和的輪廓，趙素素的眼似乎暗了下去，湮滅了所有亮光。

    她點頭，連那一聲“好”都回答得極低，轉身拎著袋子上樓，背影淹沒在走廊裏。

    像隔絕了黑夜，又迎來另一種黑暗……

    實際上，沈清住在分配宿舍的事，她一早就知道，更知道這次工作調動是局裏直接批的。

    沈清和邢深他們一樣，都是局裏重點培養的未來領導班子，以後共事的時間將會很長很久，沈清恐怕也不會再調回南陽省了……

    近鄉情更怯。

    趙素素腦海中沒來由地冒出這番話，掏鑰匙開門的動作都慢了半拍，眼前浮現出的都是剛才一起吃飯、逛街的畫麵，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她也老大不小了，來年春天一過便滿25，要是還在華南那邊，家裏一定會逼著她去相親，結婚。

    可一想到華南、想到家裏、想到父母曾經醜惡的嘴臉，趙素素的眉角就突突突地跳了起來，各種煩雜思緒一湧而上，心底如刀絞般疼痛，又一度難受的無法呼吸。

    想來，還是不應該有更多的奢求才好。

    她一個人過，總不至於拖累了別人。（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