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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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上死了人,氣氛難免怪異。

    肖蓉死得太慘烈,辦公室的其他科任老師感到嚴重不適,卻還要裝作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

    周遠撚了撚指尖,隨後摁滅指尖的香煙。他悠閑的坐在椅子上,雙腿垂在辦公桌上,神情自得。死了就死了吧,反正省事。

    周遠大學時便喜歡玩弄女性,迫於他家的勢力,便沒人出來反抗,隻能默默受了。他這想當老師也是一時興起,想追尋刺激。十多歲的少女,隻要一想到能將這份美好全部打碎,他心裏就能滋生一種痛快的感覺。

    其他老師心裏愧疚難安,惶惶失措。周遠以前也幹過不少混事,但最後都用錢解決了,沒鬧出人命。這次不一樣啊,都鬧大了。

    “周少,網上的輿論很不樂觀啊。再這樣下去,難保不會有人人肉搜索。”其中一名女教師糾結的看著周遠。

    “輿論鬧得再厲害,那也隻是輿論。嗬,他們現在再義憤填膺,等熱度退了,誰還記得這事?誰還關心這事?”周遠嫌棄的看了她一眼,那人頓時尷尬的不知所措,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肖蓉的父母要是找來了,我們怎麽辦啊?”另一位老師坐立不安,忐忑問道。她沒有這樣的經曆啊,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那學生的父母。她也是受害者,但她做不到像肖蓉這樣決絕,利用自己的死來引發輿論。隻能淪為為施暴者進行隱瞞的幫凶。一想到肖蓉的父母,她這心裏便愈發愧疚。

    “你操心什麽?”周遠不悅的瞪了她一眼,“沒事就閉嘴!”

    肖父和肖母爬了幾層樓,終於到了辦公室。辦公室的門沒有關,他們禮貌的敲了敲門,搜尋著周遠的身影。

    “周老師,我們是肖蓉的父母。就是想問問我家孩子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怎麽就想不開了呢?”肖母到了周遠辦公桌附近,說著說著就開始哭了。

    周遠聽到她的哭聲心情很是煩躁,表麵上卻還是裝作什麽都不了解的樣子,態度誠懇的回道“我也不知道這孩子出什麽事了。現在節哀順變吧!”

    “你怎麽會不知道呢?我家孩子天天都在學校呢!”肖母哭的更是厲害了,悲傷的說道。“肖蓉打小就開朗樂觀,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就想不開啊!她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啊,周老師。”

    “可能是覺得學習壓力大吧!她前段時間考試下降了些,是我不好,沒有好好給她做好心理輔導工作。”周遠語氣陳懇的陳述道,微低著頭的樣子。旁邊坐著的老師瞥見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厭惡與不耐煩,心驚不已。

    看他誠懇的樣子,肖父心裏也過意不去,隻好帶著肖母離開。“我們去問問肖蓉的同學吧,或許他們知道。”肖母隻好離開。

    辦公室瞬間又恢複了安靜,老師們心中羞愧難當,卻又無可奈何。“學生們會不會透露出來啊?”周遠性騷擾性侵的人不止他們這些女同事,還有好幾個女同學。其中一個還是肖蓉的好友,夏陽。

    肖家父母是知道女兒和她關係好的。

    “他們不敢的。誰要是沒管好自己的嘴,我有很多種方法弄死她,比碾死一隻螞蟻還要簡單。你們說,是吧?”他仍是笑著,笑容迷人,但其他人卻感受到了深沉的寒意,身體都僵硬了。

    學生害怕學業受到影響,他隻要稍微弄點關係讓他們的高考出點問題,他們就能夠妥協。至於女同事,嗬,那就更好辦了。就說是她們看上了他家的錢,想傍大款,勾引他就行了。哦,他手上還有些很“好看”的照片和視頻。到時候若是公布出去了,流言蜚語就能夠淹死她們。

    周遠將一切都算的很好,吃定了她們翻不起風浪。而且,這幾個女同事都是蠢貨,特別好拿捏。而那幾個學生就更好控製了,年紀不大,又不敢和家裏說。周遠不禁感歎,這高三的住宿生一個月隻能回家一次,真是為他提供了很多便利啊!時間這麽短,受害者家裏麵也沒那麽容易發現她們哪裏不對。

    ——

    肖父去教室叫了肖蓉的好友夏陽,問了問情況。

    夏陽緊咬著唇,心中有些慌張。“叔叔阿姨,我也不知道肖蓉突然怎麽了。最近學習壓力大,我們都忙學習了。可能她是因為承受不住壓力,所以想不開吧!”

    唉。肖父歎氣。“就沒其他地方不對嗎?肖蓉的性格你也清楚,她心態一直很強大的。”

    “叔叔,我們現在高三,每天都在題海裏泡著,沒那麽多時間去關心身邊的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就這狀態。”夏陽定了定神,胡謅了一個借口,以此搪塞過去。

    看來,再問下去也沒辦法問出來什麽了。肖父皺了皺眉,難道肖蓉真的隻是因為學習下降而覺得壓力大才想不開嗎?

    但為什麽總覺得哪裏不對呢?

    教室裏,孫非瞧見夏陽被肖蓉的父母叫出去了,也沒有心思再做試卷了。不時凝神望著教室門口,神色糾結。

    同桌見他發神,不禁伸手在他背上拍了一下,“想啥呢?筆好吃嗎?”都咬上筆了。

    “我在想事情,別打擾我。”孫非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

    “行行行孫哥說的都對,我不管你了。”同桌覺得無趣,回頭繼續忙著自己的事去了。

    孫非心裏輾轉糾結,思考著要不要衝出去將那事同肖家父母說了。可說了又能怎樣呢?

    少年好看的眉眼都揪到一起去了,他也沒有發覺。

    早上最後一節課時,肖家父母到了高二三班。肖琳看到父母的那一刻,直接紅了眼眶,哭著出去了。接下來母女痛哭,辦公室的老師們看著他們悲痛模樣也難免受了幾分感染,安慰著他們。

    肖琳沒有提關於肖蓉真正的死因。正如昭墨同她說的,她們現在什麽都沒有。父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母親在超市裏當促銷員,都是無權無勢、毫無背景的人。她現在又隻是一個學生,她拿什麽和人鬥?

    她隻能壓下心中所有的恨,等待著羽翼豐滿的時候,爭取一擊必殺,將周遠永遠打入地獄。

    昭墨看著她掩下去的仇恨與不甘,挑了挑眉。這丫頭,這麽快就冷靜了下來,不錯。

    腦子發熱的報仇,大多數時候都是死得快。

    學校的官博已經被網友艾特翻了,網友們眼中控訴當時女生跳樓時為什麽會有那麽多看客說著怎麽還沒跳這樣的話。這就是百年老校琅川三中教育出來的學生嗎?為什麽這孩子會想要跳樓,她死前那樣慘烈怨恨的神情到底是發生了什麽?網友們羅列了一係列問題,強烈要求學校給出回應。

    而三中的官博,一如死水,毫無動靜。

    老校長發現這些破事的時候,氣的喝茶的杯子都被他砸碎了。“他惹事就不能低調點,做的幹淨點嗎?”

    暗自罵了一聲周遠沒腦子以外,他還能怎麽辦,自然是完全不理會網上怎麽說了。網友的熱情也是有限的,等這個話題冷卻了,也就沒事了。

    沒過幾天,肖蓉的事就已經結案了。

    昭墨一聽這結果便知道裏麵有黑幕,也沒說什麽,隻是讓燕澤南那邊抓緊點。

    肖家父母悲痛欲絕的給孩子準備後事,肖琳最近倒是比以前更努力了。昭末這個老師看著她那拚命的樣子都心疼。

    “要討回公道,那也不能先把自己給累垮了。”

    “昭墨老師,你不用勸我。我要站在比周遠更高的高度上,就必須要付出很多。我不努力的話,就真的不能為姐姐報仇了。”不過短短幾天,以前還有些內斂靦腆的姑娘便像是洗盡鉛華一般,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沉穩了些。但她也開始不愛笑了。

    她以前是很溫柔很愛笑的人。

    不是每個人的路都是坦途。既然遇到了,那就必須要走過去。昭墨也沒再勸,由著她去了。

    “與魔鬼戰鬥的人,應當小心自己不要成為魔鬼。當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著你。”在最後,昭墨還是把這句話說給她聽了。

    仇恨容易讓人魔障,足以毀滅人的心智。她希望自己的學生能夠明白什麽叫做界限。

    “我知道的,昭老師。我以後還想學法為更多的人發聲呢。我肯定不會讓自己成為魔鬼的。”

    ——

    一星期後,昭墨按照燕澤南給的地址去了他的律師事務所,那人丟給她一遝厚厚的資料。

    “所有資料都在這裏麵了。這個周遠以前就有這方麵的前科,不過後來都不了了之了,拿錢解決了。我去找了原先他班上辭職的語文老師,在保證她安全的前提下,她願意出庭做證人。還有,以前他大學時代傷害的受害者我也已經說通他們了。並且,我順便讓人查了下他們家,查到點好玩的事。”

    “嘖,兒子這麽不幹淨,這背後的父母也不見得多幹淨。”昭墨輕嗤,諷刺道。

    “他父親為了工程多次向上麵行賄,還有偷稅漏稅行為。”

    不愧是燕澤南,既然要查,那就要查全套。他這人就喜歡將事情的主動權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我猜肖蓉班上有不少學生受到過他的迫害,隻是不敢出來發聲。還有他現在的同事,估計也是。你後麵可以找找他們。”

    “我手上掌握的東西就已經夠捶死他們家了。安心,對付這種人渣,我專業的,絕對穩得不行。”將他們摁在地上使勁摩擦,懟死他們。

    昭墨,“……”

    夜路走多了,也是撞到鬼的。以前的案子不了了之,如今燕澤南接手,那肯定要為他們翻案。

    這世上沒有人有資格對他人的生活指指點點。但某些人,他們就該接受別人的指指點點,就該承受著來自他人的憤怒。人渣不應該得到寬容,如果寬恕,那受害者所受到的傷害又算什麽?隻是為了彰顯他們的精神有多寬容嗎?

    無底線的寬容,就是錯。不辨是非的寬容,就是利刃。

    所謂冤冤相報何時了,也不過是刀沒落在自己身上。無傷大雅的事可以不計較,一旦涉及到底線,還聖母,怕不是腦子有毛病。

    就怕罪犯突然打感情牌,來個反轉。燕澤南便要率先把這條路給他堵死了。

    “明天周六,我幫你把人約出來。你和肖蓉的家人談吧!”昭墨揉了揉眉心,有點困意。

    “emmm,我做律師的報價,他們請不起我。他們會不會害怕?”

    昭墨白了他一眼,“你就不能隨機應變嗎?”

    “好的,友情價。打六折,怎麽樣,我夠良心吧!”

    昭墨,“……”是是是,法律界的良心。

    她其實也明白他收費的道理。要是無償的話,肖家心裏也過意不去。而且,這本身就是搭了昭墨的人脈,就更是尷尬了。適應的收費更能拉近彼此的關係,這個道理他們倆都是懂的。

    高二是兩周放一次假,這周剛好就是那個第二周。周五下午隻上兩節課,還都是自習。昭墨將用牛皮紙包住的一大袋檔案推到肖琳身前,冷靜道“看看吧!”

    肖琳看到這一大包資料,心中升起疑惑,但還是依照昭墨的意思打開看了看。裏麵全是關於周遠的資料,都是他惡跡斑斑的過去,以及他家裏的資料。肖琳震驚的睜大了眼,在懷疑這資料的真實性後趕緊擦了擦眼睛,試圖證明她這並不是眼花了。等確定了真偽後,肖琳看著昭墨的眼神很是複雜。

    我覺得我的班主任是個隱形大佬

    周家既然有背景,那普通人想要如此詳細的查到他們家的事,那難度差不多和珠穆朗瑪峰一樣高。

    “昭老師,你是怎麽查到這些的啊?”小姑娘壓著聲音,心跳的極快,緊張的快哭了。有了這些資料,她離複仇便又近了一步。

    “我有個朋友是律師,讓他幫忙查的。我已經跟他提過你姐的事了,他可以接手這個案子。你明天帶著你父母去見他就行了。就是收費,會有點貴。”

    小姑娘立刻紅了眼眶,激動的抱住了昭墨。“貴不重要,隻要能扳倒周遠就行。老師,謝謝你。”

    昭墨慈愛的摸了摸她的頭,“你這孩子,也不害怕我是誆你的,是詐騙犯嗎!”

    小姑娘破涕而笑,“昭墨老師這樣的最多是芳心縱火犯,和詐騙犯一點關係都沒有。”

    昭墨,“……”

    “官司會贏的,不信你可以搜搜看律師的名字。”昭墨從抽屜裏抽出一張名片和一張紙條遞給她,笑道。

    名片自然是燕澤南的,紙條是他們明日約的地方。昭墨順便都一起交給肖琳了,生得她忘了。

    “燕澤南…”肖琳驚訝的張大了嘴巴,不敢相信會是燕澤南。突然覺得這張明天還重,還燙手。

    就算沒發生肖蓉的事,她以前也是想學法的,也了解過這方麵的東西。燕澤南的名號在律師界太有名了,她自然是聽過的。

    從業以來,無一敗訴。律師界的良心,業務能力滿分。

    看到他的名字,肖琳沒忍住又開始哭了。

    昭墨老師怎麽那麽好啊,都找燕澤南幫忙了。

    她真的看到了希望。

    巨大的欣喜差點將她淹沒。這些日子,她一直沒敢告訴父母肖蓉背後的死因,就是害怕父母衝動。她不過是十幾歲的孩子,能做什麽啊!

    討回公道太難了,她以為她還要等好多年。卻沒想到,一個轉身,便得到了這樣的幸運。

    欣喜的同時,她心裏又浮現出些許悲涼。若是肖蓉當時勇敢一點,姐妹倆一起想辦法,會不會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悲劇了?

    憑什麽羞愧的是受害者,而施暴者卻心安理得,沒有任何悔意?這不公平。

    她的姐姐不該如此懦弱,而應該站出來。她沒有做錯事,就該坦坦蕩蕩的活在陽光下。隻有那禽獸不如的畜生才應該躲在暗處,在臭水溝裏惶惶不安的度過殘生。

    可是世上沒有如果。她隻能將那份不切實際的猜想和著酸澀的心情就此掩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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