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屋簷，竹煙收了傘，看了一眼全身已經濕。透了的鬱司城，因為他每動，所以她不可能主動邀請他進屋。

    索性就一句：“鬱先生就站在這兒等雨停吧。”

    說完，她真的就轉身進門。

    但她前腳剛進去，男人後腳也就跟了進來，依舊沒什麽表情，隻是抬手幫忙關了門。

    她看出來鬱司城情緒低落了，也不算是低落，就是有著沉重吧，想必是有事的，可是她不方便問，也沒興趣問。

    進了客廳，給他倒了一杯熱水。

    握著那杯熱水，鬱司城的目光終於落到了女人臉上，就那麽安安靜靜的看了好幾秒。

    竹煙受不了他的視線，從沙發起身，“我還有事要忙，鬱先生可以用浴室，浴巾夠大，但是沒有你穿的浴袍，你可以洗完澡把衣服烘幹。”

    說罷，她轉身上樓，去了書房。

    書房裏聽不到樓下客廳的動靜，不過她還是下意識的聽了兩次。

    自然是什麽都沒聽到。

    因為不太放心，竹煙隻好又從書房下了樓。

    鬱司城還在客廳，但是沒在沙發上，而是走到窗戶邊站著，背對著她一言不發，背影讓人覺得很沉悶。

    很奇怪，竹煙不是第一次發現鬱司城喜歡這麽站在窗戶邊了，雙手插在兜裏，看起來閑適灑脫，但是每次都心事重重。

    按說這跟她的確沒什麽關係，但她皺了皺眉還是走了過去，“你打算一直穿著濕衣服嗎？”

    鬱司城聽到她的聲音，回神，也轉頭朝她看過來。

    還是不說話，顯得很沉沒，就那麽看了她兩三秒，然後才薄唇微動，不甚在意，“沒事。”

    好歹是在自己屋子裏，竹煙看不下去，“鬱先生這是前程迷茫了還是感情受挫了，也不是什麽非要命的事情，有必要這麽半死不活的麽？”

    她說話的確沒客氣，但人已經往浴室走，一邊放著熱水，看了看沒有備用的浴巾，就到樓上給他拿了一條下來。

    那會兒，鬱司城腦子裏的回轉不多，想到什麽就說什麽，跟著她走到浴室門口。

    她進去了，男人就在門邊站著，道：“我的離婚申請已經遞交，你大概要做好時常被人騷擾的準備了。”

    竹煙皺了一下眉，也笑了一笑，直起身，走出浴室，站在鬱司城對麵看著他，“原來鬱先生心情不好是因為要離婚了？”

    “那既然如此不舍，不離豈不是更好，反正我這種泛泛之輩，你要怎麽折磨都隨意，反正離不離婚你也都不看世俗眼光、更不念道德。”

    說罷，她讓開門，“洗吧，洗完了你隨意。”

    她不趕人，反正他不想走的話趕了也沒用，就當做個好事了。

    鬱司城知道她誤會了，但也沒有要解釋的意思，看著她又一次快步離開視野。

    這一趟上去，竹煙去了一趟書房，之後就準備睡了，沒打算再下樓。

    但是睡前去衝了個澡，出來看到了越燦的一個未接，估計是打不通她的電話，所以又給她發了一條短信過來。

    “鬱司城是去你那兒了麽？”越燦問。

    竹煙看了會兒，可能是沒什麽的短信，她卻微皺眉。

    是不是連別人都知道如果找不到鬱司城，那他可能就是來找她了？

    以他的身份，能找的人一大堆，偏偏不是去找了沈方羽，也不是去工作，而是來找她了，這是什麽道理？

    剛想著，還沒有回複，就看到越燦又發了一條過來。

    “今天是他父母忌日，可能比較壓抑，你就給他借個三厘地就行，一年到頭他也就這天最安靜。”

    竹煙看了會兒，柔眉也皺得緊了緊，“他父親不是還在麽？”

    她記得之前還接觸過的，雖然不知道年齡、長相，可那時候還替沈方羽主持公道來著的。

    越燦那邊過了會兒才回複她，“不是親生。平時還是別提這些。”

    竹煙看完短信，最後回了個“哦”。

    難怪，鬱司城今晚顯得格外沉重，話也很少，連臉上的表情都沒有平時的樣子。

    想到她剛剛還嗆了他兩句，抿了抿唇，又從床上下地，握著手機往樓下走。

    客廳裏空著，說明鬱司城還沒從浴室出來。

    都這麽久了……她忍不住走到了浴室門邊，敲了兩下，“鬱司城？”

    裏邊的男人沒有反應。

    竹煙不知道他在裏邊這麽長時間不出來幹什麽，直接進去又覺得不太好，可是不進去又不放心，尤其這個人今天心情狀態有問題。

    也顧不上那麽多，她握著門把一使勁兒就直接擰開進去了。

    然後愣了一下，鬱司城並沒有在洗澡了，這會兒剛裹好浴巾抬頭朝她看過來，整個人顯得很淡定。

    反倒是她尷尬了，略微笑了一下，“洗完了就行。”

    出了浴室門，竹煙又才想起來他的衣服要烘幹，這才轉頭看過去，“你把衣服給我吧。”

    男人稍微縮回手，嗓音低低的、淡淡的，“我自己來。”

    她伸出去的手隻好收了回來，然後看著鬱司城全程自己把衣服處理妥當，之後信步到了客廳沙發上坐著，喝了她之前倒的那杯水。

    估計早就涼了，但他也沒皺一下眉頭。

    放下杯子，抬眸看向她，“這麽晚了不睡？”

    竹煙站在那兒，莫名顯得局促，明明這兒是她家，可她是站著的，而男人是淡然坐著跟她說話的。

    她微抿唇，才道：“一會兒就睡。”

    男人點了一下頭，沒說什麽。

    竹煙終於走了過去，也在沙發上落座，可是兩個人誰也沒說話，就隻是那麽坐著。

    鬱司城現在是需要安靜的，所以她的不說話，和安安靜靜的陪著成了他最奢求的東西，並且就那麽得到了。

    其實鬱司城這樣的男人看似高貴，不可一世，但他也許連一個真正懂他的人都沒有，要得到別人發自內心的感情，就是一種奢求。

    就算他和越燦感情再好，畢竟都是大老爺們，細膩不到哪兒去。

    加上他父母走得早，像今天這樣的日子，就越發顯得孤獨、可憐。

    這一點，竹煙忽然覺得非常慶幸，因為她現在有家、有親人。

    “我倒杯熱的吧？”看著鬱司城又把杯子拿起來，竹煙開了口。

    然後起身，把杯子接過來，去給他添了熱水，再端回茶幾上。

    杯子放下，她剛想轉身回到原來的位置坐著，鬱司城卻握了她的手，“坐這兒。”說完之後又鬆開手，沒有任何不該有的停留。

    竹煙也就坐了下來。好久才問起來，“他們走的時候，你成年了麽？”

    鬱司城轉過頭來，看了她一會兒，然後才反應過來她在問什麽，大概是不清楚她怎麽知道的，所以才會想這麽半天。

    她覺得鬱司城今晚不僅是心情沉重，反應也跟著慢半拍，但是，這樣的鬱司城反而更真實，沒那麽多盛氣淩人和咄咄逼人，也沒那種不講理的霸道。

    許久，男人才淡淡的回答：“嗯，同樣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

    甚至記得去收屍時候的慘狀，到現在也很清晰。

    那種感覺，其實比什麽都不記得還要痛苦，不記得父母怎麽走的反倒不會每年都這麽沉重。

    竹煙這麽一想，覺得鬱司城很辛苦。

    父母沒了，自己剛成年，一邊要贍養哥哥鬱南川，還要拚命把自己變得優秀。

    這麽多年，要從一個沒了父母的少年，蛻變成人人敬而遠之的鬱司長，又是萬世集團創始人兼總裁，這其中經曆的艱辛，根本就沒辦法一一描述。

    片刻，她看到鬱司城看了自己，也就轉過頭，聽到他說了句：“借我靠一會兒。”

    “什麽？”她一時間沒明白過來。

    但是鬱司城直接就躺在了沙發上，腦袋湊過來很自然的枕了她的腿，闔眸，不再動了。

    竹煙更是僵在那兒移動沒再動，連呼吸都停了好幾拍。

    他這麽靠著，她沒辦法正常的。

    可是逐漸，竹煙才發現鬱司城是真的在睡覺，一張峻臉就那麽安安穩穩，清晰的五官棱角在安靜的夜裏顯得真是溫和，一點不鋒利。

    她順手拿過旁邊疊放的毯子給鬱司城蓋上，又拿了平時就放這裏以備不時之需的頸枕卡到脖子上，靠著沙發閉上眼，剛好舒適。

    兩個人真的就那麽睡著了。

    真是鬱司城睡得短，深眸睜開，看著依舊安靜的客廳，稍微轉頭才看到了睡得正香的一張臉。

    嘴角輕輕的彎了一下。

    從來還沒見過她這麽善解人意的時候，換做平時，大概早把他趕出去了。

    淩晨三點多。

    竹煙迷迷糊糊的醒過來，下意識的沒敢動，但是微微轉頭，發現自己不在客廳，低頭又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被子。

    她在臥室，床頭的燈還開著。

    果然，一轉頭見了又在窗戶邊晾著的鬱司城，皺起眉，費勁兒的坐了起來。

    男人感覺到她醒了，轉頭看過。

    又道：“你睡，我出去抽根煙。”

    竹煙下意識的道：“外麵在下雨。”

    那時候就在她家門外淋了半天，這會兒看起來沒感冒也是厲害，但是現在再出去恐怕就真生病了。

    鬱司城記得，之前有一段時間，她極度反感他當麵抽煙，為此還吵過。

    因此，聽她這麽說，幾乎要打消念頭了。

    可她看了他，難得寬容，“你去客廳抽吧。”

    反而是男人沒再挪步，站在窗戶邊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道：“不抽了。”

    片刻，又邁步往臥室門口走，“我去客房睡，你休息。”

    相比以前的抓準機會就占便宜絕不手軟，他這樣的自覺倒是讓竹煙覺得意外，今晚真是看了不少他的另一麵。

    鬱司城出去後還幫她把門關好了。

    ……

    然而，竹煙對他的好印象分顯然給得早了點。

    不知道是清晨幾點，她正睡得迷迷糊糊，臥室裏拉了窗簾，燈被她關了，所以這時候是昏暗一片，就隻感覺床上多了一份重力。

    她先是驚了一下，隨即才感覺到鬱司城的氣息，他在吻她，在一片昏暗中用唇畔一點點尋著她的柔唇吻。

    她往旁邊躲，他便往前推進，略粗重的氣息清晰的灑在她耳邊。

    他大概就是趁著她睡得渾渾噩噩的優勢，也並不粗魯，甚至有著幾分柔情。

    也不知道是故意安慰她還是怎麽，反正竹煙心存恐懼，絕不再繼續了。

    發現男人沒了動靜，睜眼發現他正盯著自己，但是又什麽都沒說，也不去拿她說的東西，隻吻著她。

    然而，事實證明男人的話能信，公豬都能生崽！

    竹煙懂的。

    當然，他隻字不提，隻沉聲：“你睡，我走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