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宮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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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李太後本是通州漷縣一個農家女,早在穆宗還是裕親王的時候,入府當了宮女,被穆宗看上,接連為穆宗生下兩子三女,後來大兒子被冊立為太子,也就是現在的萬曆皇帝,李氏也母憑子貴擢升皇貴妃,穆宗駕崩後,李氏便成了慈聖皇太後。萬曆年少即位,由李太後聽政,張居正為元輔主政,開創了“萬曆新政”,而這張居正正是權奸徐階推舉入閣的人,算得上是徐階的門生。萬曆十年,張居正病死,兩年後張家受到清算抄家,錦衣衛把門封死,活活餓死了十餘口人。推到張居正,正是為了樹立皇帝的權威,以求皇權永固。
大明祖製:有嫡立嫡,無嫡立長。這皇長子常洛的生母,本是慈寧宮中的一名宮女,萬曆十九歲那年私幸了她,太後思孫心切,便讓她生下了常洛,但萬曆嫌棄她地位低微,偏愛選嬪入宮的鄭氏和皇三子常洵。又因原配王皇後膝下無子,以首輔申時行為首的群臣上疏要求冊立皇長子為太子,以穩固國本。但就在鄭氏冊封為皇貴妃的那天,戶科給事中薑應麟、吏部員外郎沈璟等人紛紛請求殊立東宮,立皇三子常洛為太子。萬曆大怒,狠狠斥責了這些個上疏的大臣,還把他們一一貶了官。一邊是慈聖太後和申時行,一邊是心愛的鄭貴妃和常洛,立了長子會讓鄭氏傷心,立了老三又讓太後不快,左右為難,難以取舍,加上右足的腿疾常常發作,萬曆便慢慢荒怠了下來,自萬曆十一年十一月起便不上朝了。
李太後訓斥了兒子一番,見他跪了有半柱香的功夫,念他為天子,又有腿疾,便讓他退下了。
萬曆乘著步輦,和眾太監宮女走在永巷中,遠遠見一隊人由太後宮中的太監領著,緩緩走來……
早上接到了懿旨,太後賜宴慈寧宮,見已過了申時,鎮國將軍一家便由太監領著進了宮。朱翊剛走在前頭,身邊是他惡發妻李氏,後麵跟著十五歲的兒子朱常沐和八歲的女兒朱軒如。那領頭的太監見是皇帝的儀仗來了,便提醒大家要回避。走近了些,萬曆示意步輦停下,看著著一品五官朝服的朱翊剛和一品誥命夫人朝服的李氏,竟然一時想不起來他們是誰,高淮忙上前小聲道:“這是趙王家的幼子朱翊剛和太後的侄女李儀月,還有他們的一雙兒女。”
萬曆這才想起來,這朱翊剛倒是個不消停的主兒,有宗室的厚祿高位養著還不知足,自萬曆三年期便幾次三番的請旨要去遼東戍邊,英宗當年也是年輕氣盛,非要禦駕親征,結果被瓦剌人俘虜了去,差點丟了皇位,還嫌不夠鬧騰嗎?當然是一一駁回,不準。萬曆“哦”了一聲,便示意儀仗繼續前行,他已經在太後那裏討了一頓罵了,夠心煩的了,除了朱翊剛,現在也不想看到任何李家的人。
朱翊剛等見這情景,便隻能繼續跪著,待皇帝走遠了,再起身繼續前行。
李太後本是個節儉的人,但畢竟是宮裏,加上又是許久未見的侄女和侄女婿,炊金饌玉還是免不了的。宴畢,幾人在偏廳吃茶,太後見十五歲的常沐眉目俊秀,儀表不凡,便問了些功課,常沐一一作答,口若懸河,又得知常沐如今和父親一樣,學得一身騎馬射箭的本領,連連稱好。又見朱軒如生得落落大方,嬌俏可愛,不由得心生歡喜,如此天倫之樂,讓太後心中因白天惱怒而產生鬱結也消散了不少。
“侄女啊,你和翊剛的這一雙兒女,真稱得上是一個好字。”說著便差人拿了一對荷包來賞賜給這一雙兒女,又賞賜了些補品和綢緞給朱翊剛夫婦。
見天色已晚,未免打擾太後休息,一家人便從慈寧宮出來,走在永巷裏。
李儀月回味著太後的話,看著這永巷燈火照耀下的紅牆,不僅想起了萬曆二年,她嫁到鎮國將軍府的那一天,十裏紅妝,鑼鼓喧囂,八抬大轎,一路吹打著到了鎮國將軍府,天地間是望不到盡頭的紅。一個是國舅家的嫡女,一個是郡王家的幼子,一個國色天香,一個文武雙全,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但是紅蓋頭被掀起的那一刻,含情脈脈的雙眼對上的是一張冷若冰霜的臉,表情裏沒有嫌棄或者厭惡,一雙星眸仿佛藏著最寒冷的冬夜。婚後,他們相敬如賓,禮讓有加,第二年常沐出生,倒是沒落下話柄,過了七年女兒軒如出生,他們還是人人羨慕的神仙眷侶。隻是她的夫君會在夢中喊著那個叫“還真”的人,她問還真是誰,家仆都諱莫如深。直到她發現每年七夕後一天和臘月初八那天,夫君會在那處早已沒人居住的庭院裏,望著那棵海棠樹發呆,她才聽管家趙全說這個叫婉兮閣的地方,曾經住過一個叫還真的女人,死在了她過門前一年的臘月初八。她以為以她的家世,隻要溫順賢惠,相夫教子,各處幫襯著夫君就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結果卻輸給了一個死人……
朱翊剛想著太後誇讚兒女的樣子,摩挲著隨身帶著的那塊雲紋龍玦,想著這另一塊鳳玦如今會在何處。從他葬了還真的那天起,他便差人去錢塘尋找白氏夫婦,但是白氏夫婦並未回錢塘,故人隻道是他們很早去了山東一家貴胄人家做事,便再也沒有回來。他又把山東境內所有官宦、宗室府上那段時間離開的人全部排查了一遍,終於找到魯王府有一位姓白的教書先生告老還鄉,但隻說是回家鄉,沒有說要去洛陽,更沒提其他地方。命運似乎又和他開了一個玩笑,找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十八年了,如果他的女兒軒婉尚在人間,如今也快要十八歲了。朱軒婉,是他給還真的孩子取的名字,按照宗室的字輩和部首,而這個“婉”字正是婉兮閣的那個“婉”……
夫婦二人就這麽各懷心事,走出了皇宮。
萬曆十八年立夏,大玲瓏山。
轉眼柳承誌來著山中讀書已經兩個月了,每日勤奮讀書,求問於聖賢,不敢懈怠,隻在清明時請了兩天假回家掃墓。這天晌午後,白先生正在學堂裏給柳承誌講課,榮木就是個十五六歲的大孩子,見小溪漲水了岸上許多青蛙跳來跳去,主子也不管了,便不顧路滑要去溪邊逮青蛙。這立夏時節,天氣漸漸熱了起來,遠處悶雷陣陣,偏又下了一陣小雨,屋內悶熱得很,如意便搬了紙筆出來,在草亭裏畫著翠娥要的繡樣,這碎嘴姑子來催了幾回了。
課畢,白念實又和承誌你一句我一句的拉起了家常。
“自隆慶開關以來,我家便做著販運瓷器的生計,兄長常年在外奔波,晚生自十三歲起也曾跟著兄長去做生意。晚生表字達遠,也是兄長所取。無奈經商終究不是正途,便收了心安心讀書。”
“元首輔張居正曾道:省征發,以厚農而資商;輕關市,以厚商而利農,農耕可惠民,從商也可惠民,商農並重有利於社稷,又有什麽正途不正途的呢。”
“先生說的是……”
見天色不早,如意便收拾了東西進屋做晚飯去。見承誌望了一眼她的背影,白念實道:“我這女兒啊,與佛祖有緣,生於臘月初八,所以叫做如意,及?的時候,給她取了個表字蓮生。本該是早早讓她有個歸宿,但是我這身體日漸孱弱,家裏離不開人,便多留了她幾年。”其實白念實還在猶豫要不要繼續去尋找如意的親人,到杭州教書時,他曾托人前往泰州尋找陸家人,但當年陸家的人都死的死,散的散。泰州陸家尋不著人,又該到哪裏去尋呢。如果隨便把女兒許配一個村夫白丁,豈不是愧對陸姑娘臨死前的囑托。
如意,菩薩手托之物,這姑娘才貌俱佳,孝順善良,宜家宜室,也配得上如意這個名字。不過……柳承誌發現這如意姑娘和白家夫婦長得不太一樣,白念實儒雅,方氏慈愛,但都是中人之姿,怎生得出如此謫仙下凡的美嬌娘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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