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烜還不知道怎麽回答餘塵時，接完電話的辜晟回到了房間，正好方便他結束和餘塵的對話。

    辜晟看到餘塵已經醒了，暗暗放了心，走到床邊握住餘塵的手，另一隻手給他整理汗濕淩亂的劉海，把額角的傷疤隱約蓋住，一臉歉意地說道：“小塵，對不起，我昨天晚上喝了酒，沒克製住自己，失控了。”

    那個傷疤昨天晚上馮烜在幫餘塵擦酒精降溫的時候就看到了，他當時還驚了一下，那處傷的位置和深度都很危險，再斜向下半寸，餘塵可能就沒命了。辜晟的動作意圖實在太明確了，一旁站著的馮烜立即明白辜晟是在嫌棄這處瑕疵。

    馮烜一直以來都是十分佩服甚至崇拜辜晟的。辜晟是天之驕子，說他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一點不錯，但是正所謂“打江山易，守江山難”，他年僅三十就坐上了辜氏李氏兩家企業第一把交椅的位置，區區四年時間，就讓兩家企業的全球市值排名雙雙入了前十，有這番本領，辜晟真可謂是天生的商業王者，金融決策能力毋庸置疑，而他卻為人低調，拒絕一切娛樂訪談，始終走在幕後，隻是偶爾會受幾家鼎鼎大名的經濟學雜誌的邀請寫一寫時評，馮烜初次讀到他的作品的時候，就被文章中犀利而精準的觀點所折服了，金融領域是馮烜的初心所在啊，辜晟在馮烜心中甚至到了被神化的地步。一個契機讓他成了辜氏的私人醫生，然而在能近距離接觸到心中的“神”後，他便發現“神”也是有缺陷的，辜晟情商太高了，甚至是到了過猶不及的地步，加之習慣性地高速運轉著的商業頭腦，他總是喜歡迅速判斷對方和自己的優勢及不足，然後絕不拖泥帶水，絕不浪費自己的時間去說、去聽廢話，可是，這在常人眼中，便隻剩“冷血”和“不近人情”。馮烜覺得，辜晟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太高了，時刻端著居高臨下的架子，他不認為這樣的人生態度是可取的，“居高聲自遠”是沒錯，然而別忘了還有一句叫“高處不勝寒”，馮烜能看出辜晟的人格傾向其實有些偏執自大，他之前以為的“低調”事實上是不屑。

    看到辜晟遮掩餘塵疤痕的這一幕，馮烜的內心竟然對辜晟的冷血產生了可感知到的憤怒，他看似無意地拿出濕巾，撥開餘塵剛被撩下來的劉海，動作輕柔地給他擦拭額上的細汗，罷了還特地把餘塵的劉海撥弄成了三七分，使得餘塵額上的疤痕剛好暴露在空氣中。辜晟沒說話，但是餘塵能明顯看出辜晟臉上的表情僵硬了，他一邊虛弱地笑著輕輕搖頭表示自己沒有生氣，一邊費勁地伸出因為打吊針手背又青成一片的左手去撥弄頭發，重新把右額角上的傷疤蓋住。

    原來，餘塵是知道辜晟不喜歡他額上的疤的，馮烜真是看不過去餘塵單純可憐的討好行為，心裏歎了口氣，別開了眼，把床頭櫃上的空藥瓶收好後，對辜晟說：“辜總，既然人已經醒了，那我就先走了。這幾天飲食要清淡，給他煲點粥，多喝些果蔬汁，多喝水，記得吃藥。肛口消毒劑我放在藥櫃裏了，這幾天晚上都給他擦一擦。最近幾天排便可能會有些疼痛，如果疼痛太嚴重，可以給我打電話。”

    辜晟“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謝謝醫生，麻煩您了……”餘塵啞著嗓子跟馮烜道謝，接著請求道：“我，我能留一個您的聯係方式嗎？”

    “當然，”馮烜微笑著掏出自己的手機，“你把你的號碼告訴我，我給你打過去吧。”

    “嗯嗯，188XXXXXXXX。”一旁的辜晟還來不及阻攔，餘塵已經報出了號碼。

    馮烜撥通電話後將電話掛斷，笑著點頭示意自己已經撥過去了，餘塵精致蒼白的小臉上浮現出放心了的笑容，乖巧得讓馮烜心裏保護欲激增，馮烜直覺這種想法可不妙，便匆匆道別：“那我就先走了，二位春節快樂！”話說出口，他覺得很滑稽，春節傷得下不來床，一個真是夠自私，另一個真是夠可憐。

    重回二人世界的氣氛突然陷入了詭異尷尬的安靜之中，餘塵覺得辜晟有些生氣，大大的眼睛看著沉默的辜晟，內心有些茫然。他伸出手拉起辜晟的手放到自己的臉旁，像隻小兔子一樣在辜晟的手心蹭了蹭，鼓著嘴委屈道：“昨天辜晟哥喝了酒好可怕啊，我都說了好痛……”他知道的，辜晟最喜歡他鼓著嘴撒嬌了，“但是，看在你平時對本大人那麽好的分上，本大人就饒你一次吧。”看吧，餘塵就是這樣的傻子。辜晟對他的好，他要刻在石頭上，而辜晟給他的傷，卻仿佛被他寫在細沙上，風一吹便忘了，然後一如既往地相信，辜晟不會傷害他，就算傷到他，也是不小心的。

    辜晟果然表情回暖了，捏了捏手下柔軟的臉蛋，說道：“感謝您大人有大量了。昨天辜晟哥真是失控了，還不是怪某人太美味了……”餘塵紅了臉瞪了辜晟一眼。辜晟臉上笑意更加明顯，這三個月，小東西的變化真是太大了，越來越活潑可愛、討人喜歡。他稍稍正色道：“下回不準隨便把電話號碼給別人。”

    “原來辜晟哥是在不開心這個啊……這麽老的人了，還那麽小氣……”餘塵笑著說，“我，我是想問問醫生，我額頭上的疤還能不能去掉啦……”

    辜晟有些訝異，說道：“你不是說，你媽媽留給你的東西，好的壞的你都想留著嗎？”

    餘塵悶悶地回答道：“可是，你不喜歡啊。”餘塵啞掉的嗓音像是擊打在辜晟心髒上的鼓聲，辜晟知道，餘塵的一切變化都是以他喜不喜歡為標準的，他原本應該感到高興滿意的心裏怎麽就泛起了些許不忍了呢？

    “你休息吧，聲帶都壞成這樣了，別說話了，你不是還要唱歌嗎？”辜晟越過了這個話題，“我下樓給你煮點粥。”

    “辜晟哥會煮粥嗎？”餘塵一臉懷疑地看著辜晟。

    “當然。煮粥這麽簡單的活，誰不會啊？”辜晟輕輕地彈彈餘塵的腦門兒，“對了，跟你說個好消息，你這個輟學兒童要有書念了。”之前接的電話就是央音的校長打過來的。

    “真的嗎？！”餘塵激動地問道。

    “噓……別那麽激動，小心嗓子真的壞掉，到時候我家的小百靈可就唱不起來了。你歇著，我熬好粥，上來跟你詳細說。”辜晟給他拉好被角之後，下了樓。餘塵一個人躺在床上，內心無限喜悅。（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