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說，不要說……

    在唐爸爸和方涼二十分鍾的通話過程中，方瑞在一邊僵立著，內心不知道念了多少遍“不要說”，手心都冒汗了，不住地咽著口水。

    唐小帥本來打算將他拉到自己的房間的，可是他固執得很，半點不肯移動，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唐爸爸的臉，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都能讓他睜大雙眼。

    這樣下去遲早會嚇出病來。

    “小瑞，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唐小帥把他的手握住，用隻有兩人才能聽見的音量安慰他，“我相信涼姐不會這麽草率的，他會交給我們自己……唔！”

    手突然被用力甩開，唐小帥看了看方瑞，又回頭看老爸，見對方已經放下了手機，第一個眼神居然是看向了他們兩人，表情看似嚴肅無比。

    登時，唐小帥的內心刺痛了一下。

    不可能吧，莫非真的說了？

    “你們都過來坐。”唐爸爸語氣凝重。

    方瑞早已經嚇得不敢動彈，臉白了不少，唐小帥的心裏也在打鼓，可他不能退縮，如果他退縮了，他們就真的沒有出路了。

    於是他毫不猶豫地拉住方瑞的手腕，將他帶過去沙發那邊坐下。

    “怎麽了小瑞？是胃又疼了嗎？”唐媽媽看出方瑞的臉色變了，不禁關心地問道。

    方瑞如坐針氈，這一被問居然直接抖了抖，聲音也是顫抖的：“沒事……阿姨……我沒事……”

    “怎麽聲音還在抖呢？是疼得厲害不敢說嗎？有什麽不敢的？”唐媽媽說完不放心，直接坐到方瑞旁邊，低聲溫柔地問，“你跟阿姨說，沒什麽好不敢的。”

    一番話裏接連說了三個“不敢”，偏偏正值方瑞腦子混亂警鍾亂鳴的時刻，硬是把這些問候都聽成了“不敢跟他們公開自己和小帥的關係”，一時間更加緊張惶恐，隱隱地居然有些頭暈了。

    唐小帥一直關注他的動靜，這會兒也察覺出不對勁，趕緊衝到廚房端了一杯糖水出來讓方瑞喝下，對老媽說：“可能是昨晚失眠，今天又做了這麽多事，有些低血糖了。”

    唐媽媽一聽更加擔心：“那現在好些了嗎？”

    “嗯。”方瑞回味著舌尖嚐到的甜味，卻不知怎地竟變得苦澀起來。

    好想逃跑。

    唐爸爸自他們坐過來以後一直沒開口，好像在思考什麽事，見方瑞精神好點了，這才說：“不打緊的話，叔叔有些話要對你說，小瑞。”

    被點名了！方瑞挺直腰杆：“是！”

    他這個本能的緊張反應反而緩和了氣氛，逗笑了唐爸爸：“你真是的，不必跟新兵蛋子似的跟我吼。小涼剛才跟我說了些事兒。”

    位於風暴中心的二人心裏同時咯噔了不止一下。

    然而接下來，他們想象之中的暴風雨並沒有來臨，唐爸爸反而還變了個表情，帶著滿滿的懷念、感傷和鄭重其事：“我們和你爸媽也是老朋友了，十幾年前他們走得太突然的時候，我就已經決定，要好好地關心照顧你和你姐。”

    一提起父母，方瑞再怎麽緊張，也止不住那猶如波濤的傷感，心也刺痛起來，說起話來嗓子幹澀無比：“叔叔，阿姨，你們已經對我們很好了……”

    方爸爸方媽媽去世的時候，方涼和方瑞的年紀都還很小，方涼在上小學，他也剛剛準備要去上幼兒園，突然間家裏遭遇了如此變故，真的是除了哭還是哭，他們根本沒有生存下去的能力，親戚什麽的又因為財產糾紛撕破臉皮，沒有任何一個願意領養他們。

    說實話，那時候相當於外人的唐家站出來將他們領回去時，方瑞錯覺地以為看見了天使，在他小小的腦袋裏，天使是最高尚的化身。

    但是方涼特別要強，她不願被唐家領養，說什麽也要一個人將整個家撐著，百般勸說在她近乎決絕的態度麵前土崩瓦解，唐家同意了她的決定，但不忘默默資助關心。

    後來方涼出來工作的時候也有跟方瑞說過原因，她那個時候隻是單純不想改姓氏，也不想欠唐家的人情，真的很純粹的想法，也是長大過程中，她才逐漸明白唐家的好，才發現，兩家人，早已是一家人了。

    那麽現在重新提起這件事是要——

    “方涼跟我們說了，她現在的能力足夠支撐起整個家了，但是她給你的愛顯然不夠多，她覺得，你跟我們待在一起的時候，感受到的愛也能多起來。”唐爸爸說著說著，好像覺得表達不太好，不免卡頓了。

    他向來習慣用行動說事。

    這一番掏心窩子的話下來，方瑞基本已經將他們的事拋之腦後，轉而取代的是滿懷的感動和不知所措，按照唐爸爸所說，他家老姐的意思是……

    “你現在在想什麽？”唐爸爸問。

    “我姐她是怕我寂寞吧。”方瑞終於定下神。

    “對對對！就是這個！”終於找到合適的說法，唐爸爸長舒了一口氣，把唐小帥弄得更加莫名其妙了：“老爸，你到底想說什麽啊？”

    “你老爸的意思是說，隻要小瑞願意，這裏永遠是他的家。”唐媽媽說著，看向方瑞，笑容溫和。

    唐爸爸讚許地看向老婆，這麽多年了他還是頭一次覺得嘴皮子不利索極不方便呢！

    作為中心人物的方瑞愣住了：“我的家？”

    “就是說，你可以一輩子住在這裏，但是我們不會強迫你加入戶籍，對待你就像家人一樣，對吧？”唐小帥眼睛亮亮地，按住了方瑞雙肩跟他解釋，又滿懷希望地看向老爸老媽。

    兩人笑著點頭。

    成為家人……嗎？

    方瑞閉上眼睛，這麽多年來一直困擾著他的噩夢——那刺耳的刹車聲和清晰的回憶總是不厭其煩地回放著，提醒著他家人的重要性。

    時隔多年，潛意識裏，他早已將眼前這三個人，當成了一家人。

    “哎喲喲，怎麽哭了呢？”唐媽媽心疼地幫他擦眼淚，方瑞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流了淚，忙擦拭著，帶著哭腔說：“其實，我和老姐，一直把你們當成家人，一家人……”

    “那就太好了！”唐爸爸一拍大腿，無比高興，“我還想著你會不會拒絕呢哈哈哈，不錯！這下子什麽問題都沒有了！你以後的假期跟著小帥回來玩吧，我們隨時歡迎！”

    唐爸爸說著，已經開始幻想未來的美好時光。

    “老爸，可不是什麽問題都沒有哦。”唐小帥突然插嘴。

    一室安靜。

    方瑞看向表情嚴肅的唐小帥，太陽穴突突直跳。

    這次，恐怕要來真的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