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點滴回去時，已經是淩晨四點。

    新年伊始，城市像被打了興奮劑一樣，從十二點準時放出的煙花開始，到處都是人聲物聲，人氣旺得很，好像平日那些悲傷的、陰穢的東西都被這些聲音衝刷走了，剩下無盡的狂歡和愉悅，宛如傳說中被鞭炮嚇跑的年獸。

    至少對大部分人來說，這個新年是開心的。

    方瑞覺得他和唐小帥不屬於這大部分人的其中之二。

    他們回到家裏的一路上鮮少說話，由於醫院離小區近，方瑞選擇走路回去，可唐小帥不放心，畢竟才剛剛補充了營養，不應該這麽勞累才是，況且這種時候雖然路邊都是明亮的，難免會有不識相的或者賊眉鼠眼的人惹過來。

    但是方瑞執意要走，他也沒辦法，隻好一路上警惕些，當個稱職的“護花使者”。

    淩晨四點是冷的。路燈不要命地燒著，照亮了整條馬路和旁邊的人行道。這也是最繁華的一條街了，兩旁都是餐飲業出租房，還有幾間小型超市，聚集的人也十分多，傳出來的聲音都是蒼蠅似的嗡嗡嚶嚶。

    逢年過節，這條街最為熱鬧，也最賺錢。

    方瑞原本想趁著走路這段時間讓夜風好好冷靜冷靜腦袋，他的身體說是說低血糖才虛弱，但他自己清楚得很，大部分是因為過度緊張、神經過於緊繃導致的。

    一旦看開了，力氣倒是回來了不少，有點和鼎盛時期相較量的意思。

    他握握拳頭，活動著手指，同時又踢著腿，感覺骨頭關節“哢哢”作響，一時竟是舒暢無比。

    要是再來個什麽讓他發泄發泄——

    “小瑞！”原本一直跟在後頭的唐小帥突然將他拉往自己身後，聲音有些低沉和敵意。

    方瑞回神，發現前邊不知什麽時候站了個彪形大漢，正不懷好意地盯著他們，眼神凶惡無比：“小子！你撞到我了！賠錢！”說著伸出手來。

    雖說他一身酒味，明顯是剛從旁邊一個小酒吧出來，但是意識還是清醒的，沒有醉，這麽公然索錢，說白了就是搞事情。

    “我們根本就沒有撞到你，哪來的賠錢一說？”唐小帥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握著方瑞的手已經隱隱使力，想說萬一真的打起來了，他就撲上去跟對方打，讓小瑞跑回去。

    方瑞看穿了他的想法，也沒說破，內心裏竟是亢奮起來。

    好死不死，這時候送上門來！

    “沒撞到我？那個誰！就你，過來！”大漢指著一個瘦弱的小跟班讓他過來，那小跟班聽見了抖了三抖，哆哆嗦嗦地過來了，慘叫著被大漢拎起那件薄得可憐的外套領口，又被吼了一臉口水，“我問你！你看見他們撞我了嗎！”

    小跟班瑟瑟發抖，哭喪著臉快速地看了看唐小帥，又轉回來帶著哭腔說：“看、看見了……哇啊啊！”

    大漢把他扔在地上，得意地說：“聽見沒！麻利點給錢！”

    這出鬧劇來得太突然，唐小帥本想著發生在人這麽多的地方，應當不會有事才對，可他看了看那些路邊喝酒吃肉的人，要不就是裝聾作啞，要不就是眼神閃躲不敢出聲，沒有一個挺身而出見義勇為。

    世態炎涼，今天算是全看清楚了。

    唐小帥放開拉著方瑞的手，活動活動筋骨，突然想起前幾天老媽說的話：“這附近啊有個惡霸，專門收人家保護費的，不收就打人，聽說他小舅子是派出所的領導，沒人敢反抗他。”

    當時唐小帥就納悶了：“怎麽老爸沒去收拾收拾，就在眼皮子底下呢不？”

    “你老爸那邊的消息被鎖死啦，我跟他說他又不信，讓我拿出證據來，真的是……唉……”

    從回憶中回來，唐小帥已經是義憤填膺做好了準備，惡霸是吧？今兒個碰上他唐小帥，惡霸都得變弱犬！

    “喲，看你這架勢，是要跟老子打一架是吧？”大漢也毫不示弱，大笑著扭了扭脖子，“今天遇見我，算你倒黴！”

    話音未落，他一記拳頭砸了過來，帶著響風又堅硬如鐵，讓人看著心驚膽戰。

    唐小帥頭一歪輕鬆地躲了過去，瞧準他身形笨重動作不夠敏捷的檔口，狠狠地往他腹部打去，聽到吃痛聲他立馬回頭想讓方瑞跑，沒成想眼前又一記拳頭掠過，直直砸向大漢的臉，砸得他天昏地暗往一邊倒去。

    “嘭”地一聲，大漢跌坐在地，痛得哇哇直叫。

    唐小帥回過神來，見旁邊剛使了一拳的方瑞表情痛快地盯著大漢，嘴角居然在上揚。

    我靠！我老婆就是牛！

    這句話不經思考就在唐小帥腦海裏蹦了出來，連帶著他也興奮起來，露出了狐狸的微笑：“小瑞！你真他媽帥啊！”

    方瑞笑笑不說話：老子憋了一肚子的氣終於有地發泄了！

    這麽大的動靜自然吸引了路邊那麽多人的目光，他們都暗自叫好，眼神裏透著明顯的痛快淋漓，是恨不得大漢被打死，叫他平時那麽囂張。

    所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這會兒大漢被打得暈暈乎乎的腦袋清醒過來了，心頭怒火噌的一下起了來，吼道：“都他媽給老子過來！”

    吼了半天沒人應，他回頭一看，除了那嚇得爬走的小跟班，平日裏一直跟著他混的人都沒有出來，一個個地盯著他、恨不得他被打死的模樣，他當即怒火攻心：“媽的！！”

    大漢起了身，啐了一口血水，瞪向打了他臉的方瑞：“老子今天就要會會你！！”

    說完又是一記拳頭砸來，似乎變不出別的花樣了，原來不過是五大三粗的人，隻懂得蠻力對抗，一點技巧全無，又仗著家裏有人撐腰，這才蠻橫地混到今天，可惜，他千不該萬不該，在方瑞和唐小帥都一肚子悶火的時候找上門來。

    今天這虧，他是吃定了。

    方瑞和唐小帥眼神一對，默契地同時躲開，一個返身鉗製住了大漢的行動，一個讓拳頭最大限度地成形，犀利地帶著一股風往大漢另一邊沒被打的臉而去，想來個左右對稱，恭喜發財——

    可方瑞突然停下了。

    大漢早已嚇得雙眼緊閉，那雙腿抖得厲害，猛地預計砸到臉上的拳頭停下了，他的小心髒也差點停了，被放開鉗製時直接腿軟地癱倒在地。

    “你你你們死定了！待會兒就有人來抓你們！”大漢哆哆嗦嗦地負隅頑抗，企圖再來個偷襲，方瑞微笑著擰了擰手腕，一臉打得不夠爽的表情看他：“是嗎？還想再打？我奉陪。”

    一旁的唐小帥已經打完電話，同樣微笑著看他：“不好意思啊，我家父親大人比那傳說中的‘李剛’官要大得多，您家那位小舅子疏忽職守，已經滾蛋，沒人保您嘞～”說完還附帶一個俏皮的口哨。

    大漢兩眼一翻，時運不濟地暈死過去。

    頓時周圍一片叫好聲。那原本躲在角落裏的小跟班也出了來，愣愣地看著方瑞和唐小帥兩人，看著看著，竟是落下了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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