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完繁雜的口供時，已經是早上七點，方瑞出了局子，忍不住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眼睛舒服地眯起。

    好久沒有打一架了，真是爽啊。

    一旁的唐小帥察覺了他好轉的心情，不禁嘴角上揚，可上揚到一半就僵住了：“媽。”

    顯然沒有睡好的唐媽媽站在麵前，看著兩人，眼裏是複雜的情緒，但更多的是擔憂。

    “阿姨……”方瑞弱弱地叫了一聲，卻被唐媽媽走過來抓住了手，好一番心疼：“你看看你，手都打破皮了！”說著拿出包包裏的創可貼，撕開貼了上去，聽見方瑞的“嘶嘶”聲她的表情又轉為責怪，“現在知道疼了！當初幹什麽去了！還有你，小帥！”

    “是，母親大人！”唐小帥正經地抬頭挺胸，跟她敬了個禮，可不是在開玩笑，而是實實在在地表現自己的認真勁。

    唐媽媽可不吃這套，她一手握著方瑞的手，一手招呼兒子伸出手來，一看，果然也打破皮了，於是更加自責與難受：“你們啊！是不是沒吃到苦頭就不知道危險啊！”

    “媽，我自己貼。”唐小帥討好地拿過創可貼自己貼了起來，貼好了還給她展示展示，“您看，這不是沒事了嗎？”

    “沒事沒事，一天到晚就知道說這句忽悠你媽！”唐媽媽歎了口氣，一手抓著兒子，一手抓著方瑞，低頭看的時候，忽然就愣住了。

    “爸媽！我和小瑞戀愛了！！”

    昨日的畫麵還刻骨銘心，話語還鏗鏘有力地在耳邊回響，她看著這兩隻乖巧地被她握著的手，看著上麵貼好的創可貼，想到淩晨接到電話時的心驚膽戰，一時間酸甜苦辣一齊湧上心頭，說是百感交集也不為過。

    還好。

    還好他們還在。

    唐媽媽的心情就像是坐過山車一樣，行到穀底又衝上雲霄，最後化成濃濃的化不開的哀愁。

    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是一家人啊，但是為什麽兒子會、會……

    她的糾結兩個年輕人都看在眼裏，心裏也很不是滋味，方瑞思考再三，終於組織出恰當的話語，苦澀無比地開口：“阿姨，昨天的事，您就當沒有發生過吧，如果您和叔叔真的很難受的話，我會遠離你們的。”

    這話一出來，唐小帥急了，不依不饒地盯著方瑞：“不行！這方法太蠢了！我堅決不同意！”

    “你不同意有什麽用？”唐媽媽突然開口，就這一句話，把唐小帥的心都澆涼了半截：“媽……”他嘴唇張張合合，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

    在醫院的時候，方瑞就已經想開了，所以這會兒對於唐媽媽的回答也毫不意外，甚至有些釋然，雖然他在說出“遠離你們”這四個字的時候，心痛到不行。

    說出來多簡單啊，可他怕自己做不到。不對，是肯定做不到。

    他曾經對回來這裏唯恐避之不及，如今卻恨不得雙腳就地生根發芽，一輩子也離不開這裏，離不開唐家，離不開唐小帥的身邊。

    明明前不久他們才心意相通，才決定在一起，卻要在獲得了短暫的快樂後分離，可笑得像苦情劇裏的男女主角。

    然而他們本就與主流背道而馳，受到的阻力當然不是一星半點，而是滔天巨浪一般。

    退一萬步講，即使唐爸爸唐媽媽接受了又如何？就不會有其他碎言碎語嗎？就不會有歧視了嗎？就不會有其他阻力了嗎？

    你或許會說愛可以戰勝一切，可是現在看來，這句話真的很可笑。沒有一輩子的保證，再棒的愛也會成灰。

    然而。然而——

    他們在選擇在一起時，就已經身處深淵邊緣。這些東西，仿佛是他們應受的。是嗎？同性的愛就不是愛了嗎？是愛啊。但這個認同隻存在於少數人的認知之中。社會整體，是處於歧視一方的。

    滔天的苦水在肚子裏翻滾來又翻滾去，怎麽找都找不到發泄的出口，隻能激蕩又激蕩，變成更加苦的存在。

    說什麽好呢？

    說什麽都是蒼白無力的。

    方瑞嘴邊劃開一絲苦笑：“阿姨，就這樣……”

    還沒說完，他們身後猛地傳來摔倒的慘叫聲，三人同時回頭查看，是一個瘦骨如柴的小青年，正揉著屁股好一頓疼。

    走路都能平地摔，可想而知此人的智商……

    “咦？這不是那個小跟班嗎？”唐小帥認出了來者，走過去把他拉了起來，“喂，你過來幹什麽？進去喝茶嗎？”

    他扭頭指了指局子，小跟班嚇得一把甩開他的手發起抖來，又猛地反應過來甩的是恩人的手，不由慌慌張張地點頭哈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一時的苦澀被他打斷，方瑞輕輕歎了口氣，讓阿姨站遠點別被波及到了，自己走到了唐小帥身邊：“所以你是來替你老大報仇的？”

    “不不不！”小跟班不知道自己哪裏讓恩人們誤會了，急得直搖頭搖成了撥浪鼓，看著看著真是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把自己那細脖子杆給搖斷了，唐小帥趕緊出聲製止：“行了行了別搖了！”

    一說別搖這小跟班就倏地停下了，跟吃著東西突然僵硬的倉鼠一樣，搞笑的反應讓兩人忍不住笑出了聲。

    小跟班回神，臉又紅又熱，撓了半天頭，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於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忍著膝蓋的疼痛喊道：“多謝恩人相救！”

    唐小帥好奇地把他拉起來：“我們抓了你老大，怎麽就成你恩人了？”

    “那個人根本就不是我老大，我跟著他，不過圖那麽一點小費，他在收錢後總會給我一點錢……我其實什麽也沒幹，就是跟在後頭，打架的時候也躲得遠遠的，因為不會打……”他說話很沒有條理性，一聽就是文化程度不高的，估計就是家裏不怎麽好，自己又早早輟學找不到工作，這才迫不得已跟著惡霸混，卻也混不出什麽名堂，畢竟生性膽小怕惹事。

    “所以他被抓了，你也就自由了，是這意思吧？那你沒必要道謝啊，隻能說他倒黴，剛好碰上我們心情不好。”唐小帥聳聳肩，沒有想到這些話都被身後老媽聽了去，若有所思起來。

    “怎麽會沒有必要呢……”小跟班想了半天也沒想通，是越來越急了，幸好方瑞及時打斷他的思考：“總之事情已經過去，你該幹嘛幹嘛去吧。”

    “那、那麽，再見！”小跟班用力地鞠了一躬，柔韌度驚人得臉都貼膝蓋了，看得兩人一陣疼，差點以為他腰要斷了。

    “小帥，小瑞，你們過來。”一直旁觀的唐媽媽思考過後，開口叫了兩人。（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