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他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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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雪之後,梅文典開始有意無意地對林嶽風多了一些防備,臨近年關,私塾的課漸漸少了,但他總是想方設法地不去上林嶽風的課,今天頭疼明天著涼後天腦熱,找出來借口不知道有多少,而且即便是去上課,也總是心不在焉的樣子,林嶽風初初還會懲罰梅文典,督促他多學,到了後麵,索性放棄了調教,讓他自生自滅去了。

    三人一起吃飯的時候,梅文典則表現得更瘋狂。他在飯桌上總是給夏春夾很多菜,還故意不讓林嶽風吃,生怕林嶽風會把他的夏春姐姐給搶走,而且兩人吃完飯,梅文典會拉著夏春的手趕緊帶她離開,仿佛在飯堂裏多和林嶽風待一陣子都嫌棄多餘。

    秋蟬完全被蒙在鼓裏,不知底細,隻覺得奇怪,她一邊給林嶽風添茶,一邊問道的,“我們少爺這是怎麽了?”

    林嶽風笑得無奈,默默地看著梅文典那搖頭晃腦的背影,歎了口氣,沒有直接回答秋蟬的話,隻是說道,“傻文典。”

    過了幾天,沉寂了一段時間的梅家來了人,管家進來稟告,“有人來拜訪。”

    夏春和梅文典聽到管家的呼喚,隨著管家走出房門,沒想到見到的人竟然是崔嘉木。

    崔嘉木穿著跟上次差不多的裝束,遞給夏春一個牛皮紙的信封,解釋道,“上次拍的照片。”

    夏春接過信封,正準備打開,一旁的梅文典已經把小頭湊了過來,夏春想起來那日兩個人拍照的場景,知道不適合梅文典看,便又把拿出來一點點的照片放了回去,她清了清嗓子,朗聲道,“秋蟬,帶先生去收錢。”

    秋蟬正準備引領崔嘉木去賬房,沒想到崔嘉木卻拒絕了,表示大度,“哎,不必,這張照片看起來當真是才子佳人,說好開業酬賓,就當是送給你們了。”

    這年年景不好,梅家的生意不好做,夏春便以為照相館的生意也不好做,尤其是看那照相館裏的設備都是嶄新的樣子,誰知道崔嘉木會這麽大方,無緣無故,在商言商,夏春便以為是照相館生意紅火,沒想到新潮的東西在清水澗這個小地方也會如此受歡迎。

    夏春笑了幾聲,“嗬嗬,看來您照相館的生意不錯呢。”

    崔嘉木摸摸自己的額頭:“其實已經準備關門了。”

    夏春:“……”

    崔嘉木老實交代:“沒人來拍,我老爹說這是讓我玩的最後一票,要我乖乖回家去繼承家業了。”

    夏春:“……”

    說完,崔嘉木便瀟灑地轉身離開了。

    臘月時節,春節臨近,清水澗這裏的人突然多了起來,是那些離家打拚的人都回來了。清水澗在外人看來是窮鄉僻壤,人若是一輩子窩在這裏,注定沒什麽大出息,那些年輕人便想著法子地往外跑,再加上徽商自古就是遊走的商人,於是留在清水澗的便都是些老弱婦孺,隻是遊子再怎麽在外打拚,過年還是要回家團圓的。於是清水澗熱鬧起來,倒也沒什麽。

    大家都開始置辦起年貨,臘肉掛了起來,臘腸灌了起來,肉圓子炸了起來,梅家呈現出一片氣派熱鬧的景象。

    這天,梅家人要一起包餃子,夏春要梅文典去叫林嶽風也來,說要一家人其樂融融才有意思,都說師者如父,夏春常對梅文典強調要尊師重道。

    梅文典雖是不情願,卻還是去叫了。他這回沒敲門,剛進門就看見林嶽風正在寫什麽,隻是一看到梅文典進來了,林嶽風便把那宣紙嗖地一下收了起來。

    梅文典眼尖,整個人嘩地一下跑過去,扯過那宣紙,方才看到上麵畫的是一株蘭花。

    蘭若生春夏。那時候梅文典不知道這句詩。還以為是林嶽風修身養性。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麽門道,便悻悻地放下了,對林嶽風道,“走吧,夏春姐要我們一起包餃子。”

    林嶽風左手扯回那宣紙,長籲一口氣,那模樣,如同被大人發現了秘密的小孩。

    按照往年的習俗,夏春還要帶著梅家的人給附近的住戶送溫暖,本來預計隻帶著秋蟬一個人,誰知道梅文典竟也感興趣,巴巴地跟來了。

    梅文典不知道吃了什麽藥,嘴巴格外甜,一連好幾個窮苦人家都被逗得滿堂樂嗬。

    秋蟬剛敲開下一家的門,便大吃一驚,“哎呀,這不是丫蛋嗎?”

    夏春也特意瞅了一眼,別說還真是丫蛋,穿著和那天一樣的衣服隻不過上麵幾個破洞的地方被補好了,原本髒兮兮的那張臉也特意洗幹淨了,丫蛋這天紮著兩個麻花辮,不過最有辨識度的還是丫蛋右邊眼睛下的那點淚痣,挺大的一顆,襯得整個人有一種別樣的楚楚可憐之感。

    “原來你叫丫蛋啊?”梅文典笑得咯咯響。沒想到眼前這個水靈的姑娘有這麽奇怪好笑的名字。

    丫蛋的家真能用“家徒四壁”四個字來形容,他們住在低矮的茅草屋裏,黑黢黢的茅草屋裏沒有一點裝飾,泥巴地麵上擺放著一張小木桌,木桌上是幾個破了的瓷碗,旁邊擺著煤油燈,裏麵的煤油已經快沒了,燈芯也隻剩下一點點,整個房間便顯得格外昏暗,仿佛煤油燈隨時就要滅掉整個屋子要陷入一種幽閉的黑暗。

    他們住的茅草屋總共有兩個屋子,除了這個屋子旁邊還有一間,這間是柴房兼具客堂,旁邊的一間則是一家人共同睡覺的地方。夏春這才知道丫蛋的父親早亡,家中隻剩下母親和弟弟,丫蛋父親是晚上巡夜的時候腳滑落下河水去世的,去世的時候母親正好懷著弟弟,聽到消息的時候整個人

    丫蛋的頭低了下去,“我娘從前在一個老地主家做工,得了癆病,一直拖著,郎中說怕是過不了這個冬天了。”

    夏春皺著眉頭,“郎中?你說的是崔伯伯嗎?”

    “不是呢,”丫蛋搖了搖頭,“從前是崔老伯來給看的,不過最近都是他兒子來看了,你應該也認識吧,叫崔嘉木,是剛從省城回來的,長得可俊秀了,峨橋鎮上不知道多少人喜歡他呢。”

    夏春:“……”

    不知為何,梅文典在丫蛋的表現欲望特別濃烈,他忙不迭地回答道,“當然認識了,崔先生前幾天還來我們家呢。”

    丫蛋“哦”了一聲,表示明了,但很快眉眼便低垂了下去,“原來你們認識……看來有錢人都是認識的……”

    梅文典撇撇嘴,表示不予認可,“什麽有錢人啊,我們家現在可窮了。”

    “文典……”夏春厲聲叫了一句,梅文典便悻悻地閉上了嘴。

    正躺在床榻上的丫蛋媽媽這時候咳嗽了一聲,眾人才知道她已經醒了。

    “水……我要喝水……”

    “媽,你醒了。”丫蛋趕緊迎了上去,趕緊給媽媽遞了一杯水。

    丫蛋媽喝完了水,蒼白的臉色終於有了一點好轉,她這才看到屋子裏多了不少陌生人,皺眉向丫蛋問道,“這些人是……?”

    丫蛋解釋道,“是來慰問我們的,知道你生了重病,特地過來看看你。”

    “我有什麽好看的,老弱病殘一個,命不久矣……隻是我要是死了,你們兩個可怎麽辦呀……”話說到一半,丫蛋的媽媽便開始哭將起來,的確,本來就是孤兒寡母,如今老母親病重,這個亂世,不知道這對姐弟要怎麽浮世飄零呢?

    梅文典悄悄扯了扯夏春的衣角,湊到她的耳邊,關切地問道,“是啊,萬一他們的母親走了……丫蛋他們怎麽辦?要不然,夏春姐姐,你救救丫蛋他們的。”

    夏春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各人有各自的命運,這不是我們能夠左右的,更何況,我今天救助了這一個丫蛋,可是明天,還會有千千萬萬個丫蛋會出現,我能救一個,難道還能救千千萬萬個嗎?我救不了。”

    夏春沒有說出口的,是她可能連梅家都救不了了。她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確保梅文典,這個梅家唯一的血脈得以周全。

    然而梅文典不能領略這些,他氣鼓鼓地跑到一旁,悄悄塞給了丫蛋弟弟兩塊銀元,還特意囑咐他要在晚上的時候才能給姐姐。

    丫蛋弟弟太小,以為別人遞給自己的東西都是能吃的,便也要把那塊銀元往嘴巴裏遞,幸好被梅文典給阻止了。

    “你個小傻瓜。”梅文典拍了拍丫蛋弟弟的頭。

    幾個人待了一會,聊了聊家常,丫蛋的母親不能受累,聊不了太久,加上還要趕著去下一家,夏春便帶著他們離開了。

    夏春一行人剛出門,沒走兩步,便和一個提著藥箱的年輕人打了個照麵,那人穿著青色的長衫,和之前的打扮雖然已經大不相同,但夏春還是一眼認出來那是崔嘉木,一切皆隻因為崔嘉木的那個發型實在是太過耀眼。

    原來崔嘉木不僅是個時髦摩登的照相館老板,還是個懸壺濟世的年輕郎中

    “崔先生!”夏春剛回頭,準備叫他一句,便看到丫蛋從房間裏衝了出來,扯住崔嘉木的衣角,一臉興奮,“崔哥哥,你來啦!”

    不知是否是因為“你媽媽這段時間怎麽樣?”

    梅文典也看到了這一幕,他仰頭看著夏春,問道,“你們怎麽都喜歡老的嗎?”

    夏春不明所以,“阿典,你究竟在說什麽?”

    梅文典不置可否,兩隻手插在胸前,不置可否,“哼!”

    夏春一頭霧水。(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