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定情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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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春最終還是答應了,說道,“好。”
梅文典得到了準許,興致勃勃地準備開始新一局。上一局梅文典贏得輕易,自以為找到了破綻,這一局便掉以輕心了不少,誰知道對手這回卻改了路線,不再和上一局一樣,梅文典下了十步棋便愣住了,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他的手在棋盤上左右逡巡而不敢移子。他已經看到了明顯的頹勢。
梅文典對麵的崔家二少爺崔賓木得意地笑了笑。同樣是十幾歲的少年,崔家二少爺明顯比梅文典要老成許多,他戴著一個金絲邊眼鏡,和他哥哥一樣,穿著一件青色長衫,托著下巴,靜靜地思考著棋盤上的局勢。
“原來是‘田忌賽馬’。”夏春靜下心來,腦海中梳理著剛才的兩局,明白過來,怪不得梅文典第二局贏得那麽輕易,原來一切都是早有預謀的。
圍觀的人已經開始起哄,“小子,看你這樣子,恐怕還是要輸喲!嘖嘖,準備脫褲子吧……”
“夏春姐,完蛋了,我這局真的要輸了,我不想脫褲子……”梅文典求救的目光再次衝著夏春投射過來。
夏春看著棋盤,發現梅文典這邊看似占據劣勢,但實際上仍舊有一線轉機,猶豫片刻,夏春最終拍了拍梅文典的肩膀,說道,“我來吧。”
梅文典猶豫了,他知道夏春會下棋,是跟梅文孜學的,從前總是跟著梅文孜下,他就托腮在一旁看著。梅文典下棋其實也是跟梅文孜學的。隻是他跟梅文孜下棋,他總是贏的那個,但是梅文孜和夏春下棋,贏的卻總是梅文孜。夏春連自己的手下敗將梅文孜都打不過,怎麽能打得過自己呢?萬一把這棋盤交給夏春,夏春輸了怎麽辦?雖然這個崔家二少爺答應他贏了要送他一副唐伯虎的山水畫,可也說了若他輸了,那他是真的要脫褲子的……
“沒事,我來。”夏春心中已經有了幾分把握,輕拍了拍梅文典的背。
然而第一個表示不同意的卻是梅文典對麵的崔賓木,他拿起一個吃來的棋子,在棋盤邊緣敲了敲,“梅夫人,這代父從軍我們是聽過的,可沒聽過代夫下象棋啊!不過,這代夫下象棋也不是不可以,隻是你既然是要來幫文典這小子下,一旦你輸了,這懲罰自然也是不可少的哦!”
夏春已經落座,她揚眉問道,“什麽懲罰?”
“脫、褲、子!”崔賓木一本正經地說道。
一群人哄堂大笑。紛紛在等著看夏春的好戲。
崔賓木挑釁道,“是啊!你們女人不是最近一直在弄什麽獨立、平權嗎?據我所知,所謂的平權可不僅僅是平等的權利,也包括平等的義務哦!”
崔賓木繼續道,“讓文典脫褲子本來就是弄著好玩的,再說了我們一大群女人脫褲子……”
“先下棋吧,到時候願賭服輸。”夏春拿起棋盤上“兵”,往前走了一步。
崔賓木點頭。棋場如戰場,兩個人開始對戰,周圍人都屏息凝神,不敢說一句話,崔賓木的象棋也是哥哥崔嘉木教的,崔嘉木打小就聰明,除了學習不好,其他的興趣愛好,諸如象棋、書法,各個玩得比誰都溜,雖然小時候大家都稱他是神童,但崔嘉木可以說是不學無術的典型了。自古以來,士農工商,等級分明,崔嘉木從小就被家族寄以厚望,但他一次沒有滿足過家人的期待。後來選擇上醫科大學,也不過是迫於父親施加的壓力。
但崔賓木不同,崔賓木的興趣更廣泛,而且他能在保持興趣廣泛的同時,還保持著學業上的優異,這是正常人難以做到的。他才是崔家真正的神童,在他麵前崔嘉木反倒是像個弟弟。
夏春和崔賓木的這一局果然膠著,夏春本來選擇的是反其道而行,以守為攻,打算將崔賓木一步步地引入自己設置好的陷阱之中,誰知道崔賓木采取了迂回戰術,反而不再進攻,而是也選擇了防守,兩個人你一子我一子地下著象棋,都在拖延著時間,就在看誰的耐性好,誰先忍得住,大家都知道,先動的那個人,必然最先露出破綻。
夏春等待著崔賓木,崔賓木也等待著夏春。然而崔賓木到底是年紀小一些,最終沒忍住,先行夏春一步,出了子。夏春逮住時機,趕緊出了手,兩人立刻又是一陣你來我往,狀況很是激烈,二三十個回合之後,崔賓木才終於被擊敗了,他的那半盤棋幾乎潰不成軍。
崔賓木整理棋盤,這才發現自己的額頭已經滿是大汗,他擦掉自己的淚水,望著剩下的殘局,感慨道,“真是一局好棋,還是梅夫人厲害,賓木願賭服輸,來人,去把我房內的那幅唐伯虎山水畫取來。”
“這又是怎講?”夏春探尋的目光看向梅文典。
“那是勝利的獎品,若我輸了,就脫褲子,若我贏了,崔賓木就把他的那幅唐伯虎給我,”梅文典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我想著你喜歡唐伯虎,就執意要插隊進來,和他下這一盤棋。”
夏春愣住了。她確實沒想到,梅文典竟然是為了自己才參與這無聊的賭局。
隻是梅文典又哪裏會知道,她喜歡唐伯虎,並不是因為自己喜歡,而是父親喜歡,多年之前,她也曾為了贏得一張唐伯虎的字畫而選擇去和他們鬥蟋蟀。
很快,山水畫取來了,崔賓木讓那人展開給夏春看,畫卷上青山遠黛連綿,近處有幾個小人在鬥雞玩,遠處則是有一老翁在獨釣寒江,楚天相接,意境無窮。
那正在看熱鬧的眾人都忍不住讚歎,“好畫,好畫!一看就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好畫!”
夏春默默地看了一眼,衝著崔賓木福了一福,“多謝崔二公子了,夏春這便告辭了,恰逢新春佳節,夏春也不能免俗,這就給崔家拜年了,祝崔家財源滾滾,吉星高照。”
崔賓木把那畫又卷成了畫軸,雙手作揖,禮貌地回道,“哪裏哪裏,是賓木願賭服輸,剛才在開棋前說的話讓梅夫人嘲笑了,是賓木無禮,在高人麵前還如此這般,失禮失禮!這畫是前段時間崔某花了一百銀元買來的,如今雙手奉上,還請梅夫人笑納!”
“多謝崔少爺,那我們夫婦二人就此別過了。”
夏春接過那畫,收了起來,遞給梅文典。
兩人回到了梅家,夏春把畫從梅文典手中取來,丟給秋蟬,“秋蟬,把這幅畫拿去燒了吧。”
梅文典聽到這話,不願意把畫給夏春了,死死地護在胸口,很是無辜地問,“為什麽?”
夏春歎了口氣,“這不是唐寅真跡,是假的,真跡的章不是這樣的,這畫若是繼續留在世間,那才是對唐伯虎老人家最大的不敬。”
梅文典愣住了。
夏春拍了拍梅文典的肩膀,“文典,你先去休息一會吧,我看你也累了,待會開飯的時候我讓秋蟬去叫你。”
梅文典回房後,夏春去了林嶽風的房間,她敲了敲門。
林嶽風正在房內讀《茶經》,聽到敲門聲後把書給放下了,反扣在了書桌上。
“請進。”
夏春走進來,將那羊皮紙信封遞給林嶽風,“先生,這是崔嘉木讓我給您帶的信。”
林嶽風接過信,放在桌上,看了看信封上的字,便知道是誰寄來的了,但卻並沒有急著打開看。
夏春見桌子上有本《茶經》,好奇地多問了一句,“先生最近在看陸羽的《茶經》呢?”
“是啊,林某無聊閑人一個,見識鄙陋,想著梅家是茶葉世家,便同秋蟬姑娘借了書來研讀,然而沒有人教導,也不過是囫圇吞棗,不求甚解罷了。”
“先生好學,是好事,”夏春笑笑,又道,“既然如此,不打擾先生學習了,春兒先走了。”
“我送姑娘。”林嶽風站起身,夏春便瞅到了林嶽風腰間的荷包,竟然還是當初那個破破爛爛的荷包。她頓時有了想要為他新繡一個荷包的打算。
夏春是想到即做的人。說幹就幹,回到房間,夏春便開始繡起來。
隻是沒繡一會,林嶽風來了。
“夏姑娘。”林嶽風推開門,夏春受了一驚,便趕緊把正在繡的荷包收起來。
“林先生,什麽事情呀?”夏春正了正神色。
林嶽風走進來,手上正拿著夏春那日在山上給她包著手腕的帕子,
“我來還你的帕子。”林嶽風把帕子慎重地擺在夏春的手心裏。
那帕子已經被疊放得方方正正,繡著的蘭花恰好在正中間,靜靜的一朵,就像是他躲在書房裏畫的那些,雖然是隻有一朵,卻綻放著無限的生機。
那帕子是洗過的,也不知林嶽風是自己洗的,還是讓秋蟬幫忙的,夏春低垂著眼瞼,很快便又看到了林嶽風空蕩蕩的那個厚棉襖的袖筒:他若是一個人洗,是如何做到的?
這麽想著,夏春便忽然有些心疼,她把帕子放在一邊,歎氣道,“先生不必還的,一張帕子而已。”
林嶽風笑了,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不知是刻意還是無心,道,“可這帕子若是留在我這裏,那不便成了定情信物了嗎?”
“定情信物?”夏春抬起了頭。(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