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刻意激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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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嶽風笑著,抖了抖腰部上的舊荷包,說道,“可不是嗎?若是在古代,梅夫人將貼身之物贈送與我,這物品不是叫做定情信物是什麽?”
夏春的臉驟然變紅了。
夏春對林嶽風道,“林先生不是一直強調新式的人嗎?怎麽今天又說這古時候的事情了?”
林嶽風癟著嘴道,“夏姑娘又在委屈林某了,林某哪裏一直強調新式了,林某隻是看不慣古代的一些糟粕,雖然我們總是主張什麽民主、自由、平等,但對於傳統習俗並不在意,有糟粕,亦有精華,也有一些不過是傳承下來的民風,實在不必太過計較。”
“那也不是定情信物,按照先生的這種說法,在古時候春兒可是要被拉出去的懲罰的,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安徽女子最注重名節了。”
“名節?那不過是從前害人的東西罷了,夏姑娘真該出國去看看,或者哪怕去南京、上海看看也是好的,去看看那些新式的女子是怎麽講求平權,怎麽為自己爭取平等。”
說罷,林嶽風歎了口氣。
“平等,平權,哪裏又能真正做到……”
夏春默默地低聲念著林嶽風說的這兩個詞語,這兩個詞也是崔賓木說的話。她雖然性格中有許多活潑與反叛的因素,但她知道自己其實還是個舊式的女人,對於一個舊式的女人而言,她們沒有完全獨立的人格,他們是男人的附庸,也是男人的財產。
林嶽風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林某先感謝梅夫人了,不過林某來,除了還帕子,還有一樁事要同梅夫人說。”
“先生請講。”
李嶽風望了望自己的胳膊,歎氣道,“林某已經好了不少,雖然還是缺了一條胳膊,到底是回不到從前的體力了,但林某身為男兒,還是想要回去為祖國為民族效一份力。”
夏春靜靜地看著林嶽風。
林嶽風從懷裏掏出夏春給他帶來的那封羊皮信,“林某感謝梅夫人將這信帶回來,林某打算去省城拜訪舊人,會離開梅家幾日,特來和梅夫人告辭。”
夏春的眉頭一緊,“先生何日出發?”
“後天。”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林嶽風並不是來和夏春商量,而是知會夏春的。
“那我可要抓緊繡這荷包了,希望趕得及讓先生帶上。”不知為何,夏春的心中忽然閃過一絲不安和心悸。雖然她並不知道這來源為何。
“梅夫人不必如此,梅夫人待林某如何,林某心中是知道的,梅夫人是林某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情,這輩子都是還不清的。”
夏春苦笑,“林先生嚴重了,林先生早就已經還清了,林先生不僅是梅文典的老師,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先生之德,夏春才報答不清呢。”
“照梅夫人這麽說,我們這輩子都是要糾纏不清的了,林某倒是求之不得,罷了罷了,林某不打擾梅夫人了,還請夫人早些休息。”
說罷,林嶽風便從房內退出去了,卻沒想到,剛巧遇到了梅文典。
梅文典知道夏春在裏麵,氣鼓鼓地問道,“你來我夫人的房裏做什麽?”
聽到“我夫人”三個字,林嶽風一個沒忍住,笑了,“不過是一場玩笑般的婚姻,你才幾歲,知道什麽是周公之禮嗎?你和你的梅夫人又何時行過周公之禮?不行過周公之禮,又怎麽能稱之為夫妻?”
一直以來,在林嶽風的麵前,梅文典不過是一個什麽都不會的男孩子,可是他的這一句問詢,卻明顯是屬於對一個男人的問詢。
不行過周公之禮,怎麽是夫妻?梅文典和夏春之間相差的年歲那麽多,自然是沒有過周公之禮的。
然而梅文典卻被激怒了,他走上前去,揪緊了林嶽風的衣領,用盡了全部的氣力,然而林嶽風卻比他高大太多,梅文典根本不能動彈他分毫。
他的聲音很大,卻明顯帶著顫抖與不自信,他舉了舉自己的小拳頭,“周公之禮誰不知道!我警告你,你離我夫人遠一點!我今天還尊重你,尊重你是我師父,可若你再次做出除夕那夜的舉動,我的拳頭可是不長眼的!”
“嗬,你個小屁孩也懂周公之禮……”林嶽風哈哈大笑,任憑梅文典怎麽在他的身上敲打,怎麽推他,他的臉上都寫滿了嘲笑,身體也依舊巋然不動。
梅文典看著林嶽風哈哈大笑的樣子,覺得他可惡極了,但自己又無計可施。明年他就要去鎮子上念中學了,到時候林嶽風就會和夏春兩個人在家中每天朝夕相對,到時候會出什麽樣的事,誰也不敢保證……一想到這點梅文典的腦海裏就會浮現出除夕之夜,林嶽風趁著夏春熟睡,低下頭親吻她的樣子,那一幕,他怎麽都無法忍受。
趕走林嶽風。那天夜裏,這個念頭就像是定時炸彈一般,“砰”地一聲,在梅文典的腦海裏麵爆炸了。雖然很多年後,他才意識到,這不過是出於自己人性的弱點——嫉妒,這嫉妒讓後來的他發瘋、癲狂,甚至做出了很多令他自己終生後悔的事情。
梅文典在床上輾轉反側,卻怎麽也睡不著,林嶽風那句“周公之禮”一直縈繞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說來也奇怪,長久以來,他都拿夏春當姐姐,對夏春並沒有任何非分之想,兩人也一直克己複禮,分床而睡,可近期卻不知道怎麽的,他整個人忽然躁動了不少,可那股躁動究竟是怎麽回事,卻沒有人告訴他。
夜色漸漸深了,梅文典甚至能聽到外麵的小貓叫聲,一聲又一聲,叫得他心煩意亂。梅文典和夏春住的東廂房是個兩進的屋子,最終,梅文典從床上爬起來,走向了外麵的房間。若是平時的這個時辰,按理說夏春應該是睡了,可是今天卻一反常態,夏春並不在屋子裏,夏春的床上空無一人。
“人呢?”
梅文典透過透明的窗紙,看到茶室還亮著燈,已經是一更天了,夏春還在忙什麽呢?梅文典心裏忽然多了幾分好奇,他披上了自己的皮大衣,走了過去。
果不其然,夏春還在繡著什麽東西,正在做女紅。梅文典推開門的時候,夏春因為太過專心致誌,甚至都沒有聽見。
“夏春姐……”梅文典叫住夏春。
夏春抬起頭,看見了梅文典。
“怎麽了,阿典?”夏春還在低頭繡著手中的荷包,並沒有察覺出梅文典有什麽異常。以為他還是跟以前一樣,做噩夢了。梅家剛出世的時候,梅文典就總是做噩夢,每當梅文典做噩夢的時候,他就會來找夏春,夏春就會輕輕地把梅文典抱在懷裏,就像是小時候那樣。
夏春繡了一晚上,蘭花已經繡了一小半了,她想在林嶽風後天走之前送給他,讓他帶上。
“夏春姐,我想你了。”梅文典拉過夏春旁邊的一個圓凳子,將那凳子拖得離夏春近了一些,他坐在上麵,趴在桌子上,湊上去想要看清楚夏春究竟是怎麽繡的,然後夏春完全沒有料到這一出,梅文典湊過來的時候,夏春下意識地想要一閃。
“啊!”夏春手裏的針便刺在了另外一隻手上,夏春輕叫了一聲。
上麵很快滲出了一點紅血滴。
“夏春姐,你沒事吧!”梅文典忙不迭地把夏春受了傷的那隻手放在手裏,深深地吸吮了幾下,吸吮完了,梅文典又對著那個手指吹了吹。小時候他的手受傷了,夏春都是這麽對他的。夏春告訴他,吹吹就不疼了。
梅文典的對夏春的話從來是深信不疑,他也相信自己給夏春的手吹吹,夏春就會好。
“好啦,我沒事,”夏春收回自己的手,拍了拍梅文典的肩膀,又看著梅文典的眼睛說道,“阿典,你早點去睡吧,夜深了。”
“不,阿典想陪著夏春姐姐。”梅文典似是撒嬌,趴在了桌子上,悄悄地用餘光打量著夏春。
夏春倒也不惱,任憑著梅文典這樣默默地看著她,陪著她。
兩人就這麽靜靜地坐了一會,可梅文典內心那頭躁動的小獸卻越來越不受控製。最終,鬼使神差地,他拉住了夏春的衣袖,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夏春失去了重心,一個趔趄倒在了梅文典的懷裏。
梅文典看著自己懷抱裏的夏春,粉嫩嫩的一張臉,唇紅齒白,因為她剛才倒下來的原因,發髻掉了,一頭黑發淩亂,卻自有淩亂的美感,在燈光的映照下,梅文典甚至覺得夏春比平時要美豔動人不少。尤其是那雙閃亮的眼睛,楚楚動人,熠熠生輝,還有那嘟嘟的嘴唇,讓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為什麽林嶽風可以?他就不可以。
這麽想著,梅文典的頭對著夏春低了下去。
夏春任是再遲鈍,也知道梅文典打算做什麽。
她閉上了眼睛,雙手一緊,死死地抓住了梅文典的衣袖,她的指甲幾乎都要把梅文典的衣袖給摳破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