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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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日,淩孟祈去錦衣衛衛所應了卯,見沒什麽事後,便與曹指揮使打了個招呼,離開了衛所。

    卻並沒有回家去,而是徑自打馬去了城外,在城外縱情馳騁了一番後,才沉聲問後麵馬上的虎子:“什麽時辰了?”

    虎子忙道:“已經快交午時了,怎麽……”壓低了的聲音不自覺帶出了幾分焦躁,“端王殿下還沒出現,莫不是咱們的消息有誤,端王殿下今日根本不會出城?”

    淩孟祈低聲斥道:“急什麽,該來的總會來,便是今日不來,總還有其他機會,你沒聽過一句話‘好事多磨’嗎?”

    虎子訕訕道:“我這不是替少爺您著急嗎……”

    原來兩日前豐誠便打探到今日端王會出城來狩獵,淩孟祈想著京城人多口雜的,自己要說的事又茲事體大,絕不能為任何其他人知曉,遂將自己向端王遞投名狀的地點定在了城外,這也是他今日會出城來的原因。

    虎子話沒說完,就見淩孟祈忽然擺手示意他噤聲,然後豎起了耳朵,片刻之後方沉聲說了一句:“這不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嗎?”然後調轉馬頭,往回駛去。

    虎子見狀,忙也調轉馬頭跟了上去,及至跑出一段距離後,隱隱聽得前方有陣陣馬蹄聲傳來,他方明白過來自家少爺那句‘說曹操曹操到’是什麽意思,不由暗自歎服,少爺的功夫真是越發精進了!

    淩孟祈往前跑了一段後,馬蹄聲便越來越近了,他卻並沒有就此上前見過端王,而是循著他們的馬蹄聲,一直上了山,進入叢林深處後,才在端王欲射殺一頭雄鹿時,搶先出了手,然後出來與端王相見:“沒想到竟有幸在這裏遇上端王殿下,真是好巧。”說完單膝跪下給端王見禮。

    端王一身黑色勁裝,身上背著弓箭,瞧著比往日的溫文儒雅多了幾分顯而易見的鋒芒,乍見淩孟祈,他不由怔了一下,才微眯起雙眼笑道:“原來是淩大人,的確好巧,淩大夫免禮。”

    又向自己一眾嚴以待陣的親衛揮手:“淩大人與本王不但是舊識,還救過本王的命,你們都退下,不得無禮!”

    心裏卻在想著,以往這淩孟祈不是對自己退避三舍,便是偶爾遇上了,也恪守臣子的本分,絕不多說一句話,絕不多走一步路的嗎,近來卻一再的主動與自己“偶遇”,難道是他終於想通了?若真是如此,自是他之幸事,可人心隔肚皮,他總得確保萬無一失之後才敢與他有更深層次的交流,畢竟這是關係到他身家性命的大事。

    思忖間,端王已笑道:“本王素來愛狩獵,隻素日瑣事繁多,抽不出太多時間,一月裏充其量也就一次而已,還隻能在這樣的小山頭上白過過幹癮,倒是不知道淩大人也有此愛好,若早知道,就該約了淩大人切磋一二了。”

    淩孟祈笑道:“殿下今日知道也不算晚,殿下不是說欲與臣切磋一二嗎,相請不如偶遇,不如現下臣便與殿下切磋一場,隻不知殿下可願賞臣這個臉麵?”

    端王就越發肯定淩孟祈是有話與自己說了,自是不會拒絕,笑道:“錦衣衛有位武藝過人,有勇有謀,小小年紀便已屢立奇功的玉麵修……”話沒說完,想著淩孟祈那個外號並不是什麽好話,忙及時改了口,“淩大人的威名早就滿朝皆知了,待會兒可得讓著本王些,別讓本王輸得太難看才好。”

    “王爺謬讚了,臣不過就是比旁人多了幾分好運而已。”淩孟祈自然要謙遜一二,對端王方才沒說出口的話也是心知肚明。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他背地裏多了個“玉麵修羅”的外號,意在說他生得麵若冠玉,實則心狠手辣,對敵人比修羅還狠,他聽過也就算了,並不打算去辯解或是追究什麽,嘴長在別人身上,他難道還能去把那些人的嘴一一縫起來不成?

    二人又說了幾句,端王便先打馬往叢林深處跑去,臨行前還不忘吩咐一眾親衛:“你們都不必跟來,有淩大人在,本王自會安然無恙!”

    淩孟祈見狀,忙也吩咐了虎子一句:“你也留在這裏。”然後打馬追端王去了。

    兩人兩馬在叢林裏跑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確定無論他們說什麽周邊都絕不會有任何人聽了去後,二人方各自“籲——”了一聲,勒住了各自的馬。

    端王先就笑道:“孟祈今日煞費苦心的與本王在這荒郊野外的‘偶遇’,應當不是為了與本王切磋一二那麽簡單罷?”

    聽端王已不再叫自己‘淩大人’,而是改口直呼起名字來,淩孟祈知道端王怕是已約莫猜到自己的意思了,遂也不再藏著掖著,索性開門見山道:“殿下英明,臣今日的確不是為與殿下切磋而來,而是……有一件極要緊的事稟告殿下,待殿下聽臣說完以後,自然也就明白臣的心意了。”

    不待端王發問,便已主動壓低聲音,娓娓說道起來,這一說便直說了半個時辰才停下,然後笑向端王道:“良禽擇木而棲,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臣的誠意如今已擺在這裏了,臣也相信殿下絕非池中之物,而是注定要傲視蒼穹的,隻不知殿下願不願意接受臣的誠意,若殿下願意,臣定當竭盡所能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端王沒想到淩孟祈竟會送自己這麽一份大禮,一時間不由又是震驚又是喜幸。

    震驚的是自己的父皇竟然會偏愛寧王至廝,為了扶他上位,竟不惜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使那樣的陰招,雖說他向來也不喜歡大皇子,依然忍不住有兔死狐悲,唇亡齒寒之感,難道除了四弟,他們兄弟三個就不是父皇的親生兒子不成,從小到大偏疼他也就罷了,如今在這樣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也隻記得他一個,渾然忘了還有其他三個兒子,父皇憑什麽偏心至此,他們兄弟三個到底比他慕容恒差了什麽!

    喜幸的則是淩孟祈竟將這樣的密事告訴了自己,而不是告訴自己其他兩個兄長,也不是像父皇以為的那樣隻忠於他這個皇上,莫不是在淩孟祈看來,自己不但比自己的兄弟們,甚至比父皇都更值得他效忠,他才是真正的明主?

    眨眼間的功夫裏,端王心裏已是百轉千回,就像淩孟祈說的,就沒有哪個皇子是沒有向往過那個至高無上位子的,畢竟他們離那個位子從理論上來說,不過一步之遙,隻要跨過了那一步,他們便是整個天下的至尊,是整個天下至高無上的存在,擁有對世間所有人乃至所以事生殺予奪的權利,在這樣巨大的you huo麵前,又有誰能忍住不動心的?

    端王自然也不例外,尤其他還自小都受到來自自己父皇的不公平的對待,他心裏又豈會沒有幾分忌恨與怨懟?還有蕭定妃在後宮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隱忍與寂寞,他都看在眼裏,又豈有不心疼,豈有不想讓自己母親真正揚眉吐氣?

    而唯一能改變自己和母親處境的法子,便是坐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子,讓自己成為這天下的主宰!

    隻不過端王知道自己既不占嫡又不占長,還不受寵,所以一直將自己的心思都隱忍得很好,哪怕是在自己的母親蕭定妃麵前,也不曾表露出過分毫來罷了。

    誰知道到頭來最先明確點出他心思,說他‘注定要傲視蒼穹’的,竟會是淩孟祈這樣一個嚴格意義上來說,與他並無深交的人,還送給了他這樣一份大禮做投名狀,以表達誠意。

    端王的豪氣一下子都被激發了出來,他也不刻意遮掩自己的情緒了,一掌便拍在了淩孟祈的肩膀上,目光灼灼的看著他沉聲說道:“得能孟祈這般青年才俊相助,實乃我慕容慎生平之一大幸事,慕容慎在此以天地為證,將來若我真有傲視蒼穹之日,絕不虧待有功之臣,願與有功之臣共享天下!”

    ‘共享天下’這樣的話淩孟祈自然不會真的相信,不過端王的態度仍感染了他,他立刻單膝跪下,鄭重說了一句:“臣一定不負主公厚望!”

    算是正式與端王確立了主從關係,正式投入到了奪嫡這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裏。

    淩孟祈與端王這一場密談旁人自然無從知曉,卻瞞不過陸明萱,事實上,淩孟祈在與端王密談後的當天夜裏,便去見了陸明萱,將事情的經過事無巨細都告訴了她,連同端王為投桃報李,告訴他的自己一些不為人知的事也告訴了她。

    陸明萱不由鬆了一口長氣,但很快她的心便又提了起來,他們是終於踏出了第一步,可也自此踏上了一條荊棘滿布,一個不慎便會滿盤皆輸的不歸路,成則一步登天,敗卻隻會死無葬身之地!

    可事到如今,他們是不豪賭這一把也隻能賭了,畢竟賭了還能有一線生機,不賭,就隻有做別人砧板上的肉,想什麽時候宰割,便什麽時候宰割了!

    不過陸明萱也隻在是夜感歎了大半宿,到次日天亮時便不得不暫時將其丟開了,因為陸老夫人自那日定國公府的女眷們為慶賀淩孟祈升官,在園子裏小範圍的樂嗬了一日,不慎吹了風後,當夜便病倒了,還發起了高燒,急得老國公爺與陸中冕連夜打發陸文廷親自去請了太醫院的醫正來,至次日傍晚,陸老夫人的燒方漸漸退了。

    饒是如此,老人家依然纏綿病榻至今,也沒能大好起來,陸明萱心係祖母,每日除了睡覺,其餘時間都待在榮泰居裏侍疾,不但身體處於極度勞累的狀態,心裏更是時時都充斥著焦灼與不安,一時間自然也就顧不得去想旁的事了,畢竟旁的事再急,也急不過陸老夫人的病情,陸明萱不敢想象,一旦陸老夫人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和定國公府以後都會怎麽樣?

    這日,陸明萱又是五更天一過便起了,草草梳洗了一番,用過半碗燕窩粥後,便領著丹青去了榮泰居。

    陸老夫人還沒醒,在外間值夜的雙瑞並兩個婆子見她來了,忙都輕手輕腳的上前給她見禮。

    陸明萱抬手示意她們起來後,才低聲問雙喜道:“昨兒夜裏老夫人睡得可還好?有沒有再咳嗽?一共睡了幾個更次?張嬤嬤呢,又是她守了老夫人一夜?其實她比老夫人小不了兩歲,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照理不該再讓她值夜貼身服侍老夫人的,偏她又不放心讓別人服侍,老夫人也離不開她。”

    雙瑞一一答了陸明萱的話,才小聲歎道:“誰說不是,張嬤嬤自己都要人貼身服侍呢,偏她又不肯聽人勸,我們也沒有辦法。”

    二人正說著,冷不防裏麵傳來張嬤嬤的聲音:“可是萱姑娘來了?老夫人已經醒了,請萱姑娘進來呢!”

    陸明萱忙打住話題,撩簾輕手輕腳進了裏間。

    果見陸老夫人已經醒了,正靠在大迎枕上,一瞧得陸明萱進來,便笑嗔道:“不是說了讓你以後被再這麽早過來的嗎,我這病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好的,你伯母嫂子們我都說了,大家各有各的事,就別拘那些個俗禮,不分白天黑夜的侍疾了,不然養這麽多丫頭婆子都是幹什麽吃的?她們都將我的話聽了進去,惟獨你,怎麽說也說不出來,這份固執也不知道是隨了誰。”

    陸明萱聞言,並不多說,隻笑著上前給陸老夫人揉起太陽穴來,倒是張嬤嬤笑道:“萱姑娘也是一片孝心,您心裏明明高興得什麽似的,偏又要嘴硬,這份口是心非也不知道是隨了誰。”

    說得陸老夫人與陸明萱都笑了起來,隻陸明萱臉上雖在笑,心裏卻忍不住酸楚,隻因她恍惚覺得陸老夫人的頭發比昨兒又白了幾分,即便心知這有可能是自己的錯覺,她依然滿心的愴然,若是祖母能一直不老該有多好?

    實在是太累,隻能碼這麽多了,明天爭取多更一點罷,麽麽大家,o(n_n)o~(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