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百廢待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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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楊夕找不到白允浪,又看不見玉牌的要求不敢胡來。
於是,昆侖玉牌上看不見的內容,便由寧孤鸞一點一點念給她聽。
寧孤鸞蹲在芥子石洞府的椅子上,像個大爺一樣要求楊夕給捶背揉腿。
關於朗讀的正確姿勢,你真的不能過多的要求一隻麻雀,要知道,按它們的習俗,連睡覺都是蹲著的……
“修行大事記:
“入門初年,與【鄧遠之】【景中秀】【青鋒】,共同送五代昆侖墓葬之匙,入昆侖山。獎勵:太上長老貼身指點一次——已領。”
“入門二年,與【楚久】【譚文靖】,共同擊殺幽冥鱗蛇,挽救詭穀及昆侖弟子近百,與【釋少陽】共同,提前發現天下大劫。獎勵:詭穀交換學習一次——未領。”
“入門二年,練氣期比鬥台,排名進入前五十。獎勵:戰部或刑堂訓練觀摩三次——未領。”
“入門五年,與【寧孤鸞】,共同帥兩萬三千人出逃南海敵後戰場,拯救死獄囚犯兩萬,巨帆城民三千(實到昆侖,計一萬三千人)。累計獎勵:《昆侖的淵源》掌門單人授課一次——已領。”
楊夕越聽越是震驚,這小小一枚昆侖玉牌背後,究竟是多少師兄師姐在辛勤打理,才能把每一個昆侖弟子所做的事情,記錄得如此詳盡。昆侖掌事殿那些晉不了階、升不了級卻仍想在餘生為昆侖做點貢獻的師哥師姐們,似乎就在這一句句簡樸的記錄背後微笑。
聽到後來,楊夕真的有一點感動。
這種你所作過的事情、你所付出的辛苦,都會被詳細記錄下來感覺,嗯,很棒。
待到功成名就之日,或到了人死燈滅之前,再拿出來細細品味,回想這一生在昆侖的奮鬥,心中留存的必然是滿滿的充實。
功成名就的,也必不會驕傲,人死燈滅的,當也不會遺憾。
這世界我來過,走過,哭過,笑過,生活過,奮鬥過。怎樣的結果,都能會心一笑吧。
細細揣摩那幾句記錄。
想必第一、第二、第四,這三件事就是掌門說的,可以晉升核心弟子的重大事件。所以掌門上次把自己拎到虛境,竟然是獎勵的一次授課?
楊夕心情有點微妙,須知昆侖所有的課程均是收費的。
啊,怪不得他掏了一個“時鍾”出來,還說我時間到了!
不過吧,這虱子多了,難免不癢。
揪心還是有一點的,但是楊夕現在對“收費”兩個字至高無上的敬畏,已經被玉牌上數不清的負數給殺死了……
“不過真有點心虛呐,”楊夕忍不住自語道:“第四件事還罷了,這前兩件事,並不是我有意為之的。”
要說寧孤鸞最待見楊夕的,就是她這個謙虛勁兒。不,或許不能說謙虛,楊夕在“我很能打”這四個字上從來沒有低調過。她隻是很……不愛把功勞扣在自家頭上。
寧孤鸞低笑一聲,這並不是一個人修的常見個性:“誰家的獎懲不是按結果算的?從死獄跑出來這事兒,我還沾了你的光呢。”
楊夕不由問:“那鳥師兄也有獎勵嗎?”
“有呀,但凡在你的記錄上被提到名字的人,就是跟你一起獲得獎勵的人~”寧孤鸞大咧咧的回答,“我這次得的,是五代墓葬隨行機會一次。”
楊夕不由喃喃道:“好想知道他們都得了什麽。”
“簡單~”寧孤鸞握住楊夕的手,捏著其中一根手指頭:“等你能看見了,隻要把手在他們的名字上一戳,就看見了。如果覺得不公平還可以投訴。現在我念給你聽。”
寧孤鸞捏著楊夕的指頭,往第一行名字上戳。
“【鄧遠之】,五代墓葬隨行機會一次。”
戳第二個。
“【景中秀】,戰部日常觀摩五十年。”
楊夕樂不可支,她確信這對小王爺來說,絕對不是個獎勵。
“【青峰】,魔域閉關一次。”
楊夕終於知道了,失蹤多年的青峰,到底被塞到哪裏閉關去了。
寧孤鸞又捏著她的手指頭戳第二行名字。
“【楚久】,譚家鬼道交換學習一次。”
楊夕忽然出聲:“連楚久都有呢!”
寧孤鸞搖頭晃腦,“這個凡人現在昆侖火著呢,連年霸占昆侖邸報的頭條,早攢夠了十幾次昆侖巨大門派貢獻,隻等六十年後一開山,直接就是核心弟子。”
“他都幹什麽了?”楊夕不由的問。
寧孤鸞掰著指頭開始查:
“入門之前,他以凡人之軀,在南疆十六州幹掉了離幻天勢力的總瓢把子,昆侖才得以把手伸進去招弟子。
“剛剛賣身昆侖,一把凡鐵劍幹掉了幽冥鱗蛇,順道救了幾百個詭穀遊曆的修士,對了,這事兒還是和你一起的。
“三年前,據說雪山戰場上打得最慘的一塊戰區,他是唯一走出來的活人。連帶著發現了‘蠱’這個玩意兒,對凡人無效。
“然後這三年,招了一幫子凡人劍俠,七進七出南疆十六州,爆了點擎蒼的菊花八十多次,生生把他們內陸的根據地打到海上去了。
“而這還都不算完,重中之重在,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入道,至今還是個凡人!據說當年差點分給咱們人偶堂當道具,真可惜沒來。這哥們兒我都服了!”
楊夕笑笑,有點與有榮焉的感覺。
“嗯,他厲害呢。”
寧孤鸞一怔:“你們很熟?”
楊夕想了想:“小熟,挺有緣份的。”
一起殺怪,一起打鐵,一起打上比鬥台。從那個目光清正的青年,第一次被“鬼燈”認主的時候,楊夕就知道他們是一樣的人。
卑微,不認命,永不停步。
寧孤鸞聳肩,捏著楊夕的指頭戳向下一個名字。
“【譚文靖】,獎勵親傳師父一個。”
楊夕剛才沒注意到這名字出現在記錄裏的違和感,此時聽見頓時露出一種吞過屎的表情。“怎麽還有他?他當時幫的是倒忙!”
寧孤鸞遲疑了一下,“據說那些弟子交任務匯報的時候,感謝的是你們三個!”
“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寧孤鸞打哈哈:“哪有,哪有,我隻知道昆侖發生的大事!”
楊夕忽道:“鳥師兄,昆侖邸報是發布大事的機構麽?”
寧孤鸞嘴一快就說了實話:“才不是,是發布昆侖八卦的機構……臥槽!”回頭怒視楊夕:“你使詐!”
楊夕仔細琢磨了一下,覺得鳥師兄的利用價值已經完畢了。
“嗯,那我就明著問吧,欠條的事兒應該不是大事兒吧?”
寧孤鸞連忙道:“真不是我告訴掌門的!”
“……”
“……”
寧孤鸞後知後覺得發現,其實在自己張嘴的那一刻,似乎就承認了什麽……
難道我是真傻?
楊夕眯起眼,一聲大喝:“下來!”
寧孤鸞麻溜的從凳子上爬下來,並請楊小驢上座。
揉肩,捶腿。
楊小驢坐在凳子上,心裏也知道鳥師兄是個什麽德行。
這貨正經高大上的時候在他的日常中絕對占不了十分之一!
媽蛋,誰讓這是一起共過生死的師兄呢?
還能扔咋的,將就過吧……
楊夕這回端了大爺樣子問:“我那個第一條,送五代墓葬歸山,獎勵太上長老貼身指點,我咋不記得我領過?”
寧孤鸞眨眨眼:“你再想想。”
楊夕在腦子裏轉了一圈能對他構成指點的,最後驚呆了:“牛記打鐵鋪?”楊夕不可思議的看著寧孤鸞:“那個死要錢的老板,是咱昆侖的太上?”
寧孤鸞痞痞的一笑,剛要出聲,目光卻忽然被門口飛進來的一張小紙鶴凍住了。
楊夕轉回頭,一看寧孤鸞的神情,簡直嚇了一跳。
她從沒見過寧孤鸞這麽恐懼的神情,鳥師兄怕窮不怕死,麵對上古神怪都沒有真的變過臉色。
楊夕看看那隻飛得裏倒歪斜的小紙鶴,又看看幾乎是在往後縮的鳥師兄。
聲音不禁都小了許多:“師兄……那是什麽啊?”
寧孤鸞一震,沒有繼續逃避,顫抖著把手伸向那脆弱的紙鶴。好像力氣大一點,被捏碎的不是紙鶴,而會是他自己一樣。
“昆侖戰部的遺書,他們出征前留下的……”
紙鶴在寧孤鸞的掌心,舒展開有點褶皺的翅膀。化作一張不那麽整潔的信紙,飄在寧孤鸞麵前。
溫潤好聽的男聲,在寧孤鸞小小的洞府響起。
“戰部次席雲想遊,臨危受命,立遺書如下。
“若不幸身死,本人在昆侖的全部金錢財物,請轉交人偶堂寧孤鸞。死後劍俯,可拆骨煉俯,交給釋少陽使用。次席順位嚴諾一。
“轉告師父,我已盡忠。請踏著想遊的屍體,繼續前行。蒼生不死,昆侖不滅!”
“以下為私密,非本人不可觸發。
“麻雀,收手吧,別再坑蒙拐騙了。留給你的錢也夠你霍霍了,男子漢大丈夫,幹點正事兒。哥哥當年對不住你,給你帶了個歪路。這兩年都在後悔……
“那時候小,太淘了。可是麻雀,你不能淘一輩子……”
寧孤鸞突然嚎啕大哭,泣不成聲……
又一個真心待他的人,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離開了。